第三十三章 古鎮初年（6）
和往日一樣，今日早晨薇婭依然從姑姑家屋後的小小山上的一條較寬闊的泥巴路上走過，去往上學的路上。
因為是冬天裏星星還在天上的清晨，四周都黑乎乎的，最顯眼的要數白色的泥巴路，這泥巴路如一條長而寬的綾，一直向前方延伸著。沿著這條路向前走，會經過兩戶人家，一戶是那位嬸母家——妮子的媽媽，另一戶是宛宛家。
此時此刻，這兩戶人家都家門禁閉。宛宛的父親去了外地工作，宛宛一家子也跟著去了外地。宛宛和她的妹妹便在那個鎮子裏的學校念書，隻有宛宛的母親偶爾會回來一趟，住上些時日，照看照看家裏的一切東西和那幾畝良田沃地。而那位嬸母——妮子的媽媽。薇婭瞧了一眼那黑乎乎的房子，因為天還沒咋亮，眼前模糊一片，她隻得轉身離去，跟著堂姐表哥，金蝶兒和銀蝶兒，以及其他的孩子們，匆匆忙忙地趕路。
隻待下午放學，再次路過此地時，因為這時太陽雖然逐漸西沉，但光亮依然明堂堂。薇婭晚上不用上晚自習，她心裏自然是不著急的。她也不管其他人已經徑直離去了，自己悄悄兒地停留了下來，輕輕地踩著枯草叢走上前，細細地打量了一番這老房子。
隻見它，蛛絲兒早已結滿了門窗房梁，至於門上的那把鐵鎖，也不知道是何時被掛上去的，鐵鏽鏽了一層又一層。垓陽上早已髒的不成樣子，似乎從未有人清掃過。至於這院落，滿是雜草叢生，好在這是冬季，草已枯黃殘敗，隻剩下挨著地皮的草根匍匐在那裏，襯顯得這院落更加的斑駁陸離，殘破不堪。
一股黴味撲鼻而來。
薇婭揉了揉鼻子，想起幾年前的那個畫麵，她鼻子一酸，默默地，她的眼睛濕潤了。
這一切又在說明著什麽呢？這一切又在象征著什麽呢？這屋子的主人啊，該是好多年都沒有回來過了吧？也許他再也不會回來了，永遠也不會回來了。隻留下孤零零的你，一個人守著自己那苟延殘喘的靈魂，在這陰森冷清的頹廢的老房子裏，四處呻吟著，遊蕩著。你忽而絕望地哀嚎著，你忽而激動地狂叫著，你又時而瘋癲地傻笑著。你尖利的爪子扶著那門窗悄聲探望這外麵的世界，陽光透過細縫擊碎了你的雙眼，你悲傷地嚎哭著，癱軟地倒在了黑暗裏。最後，隻留下長長的歎惜久久地回蕩在這空曠裏。
這院子，這般的淒淒慘慘，冷冷清清，不得不令人想起昔日裏那快樂的歡笑聲。
“嬸母？不知何處何地有你的墳丘啊？也不知道你的墳丘上是否已長滿了長青草哦？願你在天國世界裏安息吧！願你能夠逃離世俗的輪回，在那極樂世界裏快活一世吧！”
薇婭找了一塊幹淨的枯草叢，坐了下來，她默默地托著腮，沉思了一會兒，便轉身離開了。
回到家裏，姑姑臉上十分的不悅。
“你小小年紀，心裏奸詐的很，拖在後麵踏螞蟻一樣，磨蹭著不回家，你是怕做這家務活哩。”
“……”
薇婭不敢吭氣兒，默默地抱來柴火，在灶堂裏生起火來。偏那柴火就是不然，她拿起火筒子使勁地吹著火星。她頭靠灶堂太近了，吹得火星子亂冒，黑煙滾滾順勢倒襲了出來，嗆得她咳嗽的直流眼淚，臉也弄得如大花貓似的。
姑姑氣得可了不得：“你就是個廢物，連這點事情都做不好！”
說完，姑姑奪了薇婭手中的火筒子，把薇婭推到邊上，自己挽起袖子，生起火來。
“……”
薇婭隻得默默地讓在一邊，邊悄悄兒地落淚，邊去廚房後麵抱劈好的柴火。
吃完飯，銀蝶兒來叫薇婭，約她一塊去後山裏割豬草。晚飯後薇婭的任務一般就是割豬草，倘若有農活，自是去田地裏做農活。今兒個她心裏鬱悶，聽銀蝶兒叫喚她，便一口答應了。
兩個女孩子從姑姑家門前的那條小路一直往右手裏走，穿過一小片墳地，在往上爬一個小坡，就是鐵路了。她兩個仔細左瞧瞧右瞧瞧，又瞧了瞧四周，隻見一巡道員正示意她們過鐵路了。她倆個見此，便毫不猶豫地翻過了鐵路。過了鐵路，就是後山山腳下了。
這後山可真高啊，其實它就是禹山的一個支脈。連綿起伏的禹山平地而起，連接著周圍的幾個鎮子，每一個鎮子裏的人都傲嬌地自稱是禹王的後人，卻殊不知大家都是兄弟姐妹。
薇婭和銀蝶兒來到這禹山的山腳下，兩個小女孩便開始坐在那兒玩耍。薇婭仰望著這高高聳入雲霄的禹山，心裏頓生崇敬之情。禹山山腳地勢較平坦，中間部分是激流直衝形成的梯田開闊地，山頂卻突然險峻威嚴挺拔起來，似乎令人有高不可攀的趨勢。隻見這禹山如此之高，卻依然有嫋嫋炊煙升起，山頂上偶爾傳來羊兒的咩咩聲，牛兒的哞哞聲，好似有童兒吹著口哨穿過林子的童趣聲，這一切都令薇婭心曠神怡，頓時煩惱俱消。
高山仰止。
假如這人世間再無去處？唯有這禹山可以令你可依偎，讓你不再有煩惱，不再有憂愁，盡情地放下自己疲憊不堪的心靈，享受這來自於遠古大自然的饋贈——悠閑自得。
玩耍了一會，兩個女孩子才比賽跑進那莊稼地裏去尋豬草。
這已是冬季，萬物衰敗，哪裏還有豬草可尋？
尋來尋去，兩人隻尋了一些冬季裏僅茂盛的野油菜和半枯黃半青綠的苦麻菜，虛虛晃晃地遮掩著籃子。
但是兩個女孩子卻興奮極了。
薇婭突然間靈感萌生，在家鄉，也是綿綿不絕的秦巴山脈，可能是自小習慣了，看慣了，從來不覺得它們有啥奇特之處。而這禹山雖說也整體屬於秦巴山脈，但它卻是脫穎而出的，禹山山脈整體看起來要秀麗峻峭的多。
“莫非是有了遠古的神話傳說，它們也自此清雅不一般了呢？”
薇婭嘖嘖地讚歎著，於她而言，這可謂“歎為觀止”啊！
小女孩生於大山裏，天生賦予了大山的靈秀和智慧，令她曆經一切人間苦難都能坦然走過。她的品格和大山一樣，童稚謙遜。
薇婭的父親喜歡閑日裏琢磨《周易》，以此來打發農閑時光。他不僅自己在那裏瞎琢磨，還逼著薇婭也去瞎琢磨。可憐薇婭一個小小的女孩兒，上看下看，也是弄不清道不明《周易》書有何玄機。那難懂的文言文，其實父親也是讀不懂的，可他卻喜歡老在那裏瞎琢磨，似乎特有麵子似的。
父親常言：“薇家家族祖祖輩輩都是《周易》的守望者，誰知後來竟落沒了，人們再也不提起《周易》了，任憑它在蛛絲網兒結滿的老房子的某個角落裏漸漸發黴被蟲蝕。”
薇婭聽不懂這些，也無力感知父親的無奈和失落。
“可是學校裏並沒有這樣的課程啊？就學點語文和數學，往年年年都還欠著學費了。”
但是此時薇婭突然間想起了《周易》裏的那句：“高山仰止”的話來。也不知道為什麽，小女孩的那點惆悵和憂傷心得，似乎又蕩然無存了。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