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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離離原上草(2)

  隻見比自己高一年級的寂寥手捧著幾支蘭草花笑嘻嘻地站立在自己的麵前。


  “寂寥?怎麽會是你?”薇婭的那顆撲通撲通的心,這下才平靜下來,她看了看四周,和先前沒什麽兩樣,“總算不用害怕了。”


  “你在害怕什麽呢?”


  寂寥看見她起先臉色發白,現在又滿臉紅潤有光澤,甚是好奇地問著。


  “……”


  “你不會真的相信有鬼吧?”


  “……”


  薇婭搖了搖頭,不言語。


  “反正我是不相信的。”


  “噓……”


  薇婭拉了拉他的衣襟,拿眼暗示著他這裏可還是墳場了,千萬別胡言亂語。


  寂寥明白了薇婭的暗示,搖了搖頭,微微一笑道:“走吧,咱們去那邊坡裏看看,那萢兒花正開得漫片了。”


  “……”


  寂寥讓薇婭走在前麵,自己則跟在後麵默默地守護著。


  西村的麵積很大,村子裏的人口主要集中在薇婭和小雀兒家這一坡麵。因為有一條小河從天而降將這山脈劈開,一分為二,因而河那邊和河這邊都是屬於一個村子的。這條小河流經的地方,都是這樣劃分村子的。西村也不例外,村子裏的人隔河相望,隻因河這邊的人口稍多點,村委會和學校都設置在河這邊。以河為界,河那邊屬於東麵,河這邊屬於西麵。


  寂寥家在河東,薇婭家在河西,兩家隔河相望,薇婭卻對他了解的並不多。倘若不是在村小學讀書,或是去村裏的集市上或是鄉裏的集市上趕集,薇婭這輩子怕是很難見到寂寥一兩麵的。


  河東與河西的人平常不常來往,除非村子裏召開什麽重要的會議,掌櫃們才相聚在一起,認識一下。但現在需要開得會議少之又少,一般各個小隊的隊長會將政策傳達到每一個村民的家裏的。有時候,哪個村民家裏辦個什麽酒席時,村子裏的人也會都到場,有別村走得熟的,也會到場。但是未免寂寥會時時去的,家裏指派一個人去就行了,因而除了上學,薇婭幾乎沒有看到過寂寥的身影。


  “你怎麽會突然出現在我的麵前呢?”薇婭有一搭沒一搭地問著。


  “難道許你們來這裏玩,就不許我們來這裏玩麽?”


  “這……”


  “嗬嗬,你說說剛才你看見什麽呢?怕成那樣?”


  “啥也沒有看見……真……真的。”


  “糊弄我了,是吧?你臉色那麽蒼白,叫得那麽慘。”


  “放屁,你才叫得慘了。”薇婭忍不住笑了,也隻有在寂寥麵前,她完完全全放得開,沒有任何拘束。


  “那誰在那裏喊有鬼的?是我麽?”


  “難道你不怕鬼?”


  “我是男人,我當然不怕。”


  “男人?噢……”薇婭聽到這裏,臉不覺悄悄兒地紅了。


  “你們這些小女生幹嘛老喜歡去采那種野花?那多惡心啊!”


  “惡心?什麽意思?”薇婭回轉頭驚訝地望著他。


  “你知道它們為啥開得那麽好麽?因為它們靠吸死屍的精髓啊!”寂寥故作神秘地回答。


  “不會吧!!!”


  薇婭驚得長大嘴巴,說不出話來。


  “真的。”寂寥滿眼裏都是真誠。


  薇婭嚇得趕緊將手裏的七裏香全部扔掉了。


  “來,這個給你。”寂寥將手裏的蘭草花都遞到了薇婭的手裏。


  “這是你采的。”


  薇婭搖了搖頭。


  “這是我專門采來送給你的。”寂寥一臉的認真。


  “你是不是偷聽了我和小雀兒的談話,偷偷跟蹤著我們了?”


  “……”


  “哼!你為啥這麽壞了?”薇婭撅起了嘴巴。


  “我……我……”寂寥滿臉窘迫,手不停地撓著後腦勺,此時此刻,他竟不知道該如何去麵對薇婭了。


  “好了,這次就算饒了你。”薇婭看他那副模樣,噗嗤一聲笑了。


  “你為啥叫寂寥啊?你爸幹嘛給你起一個這麽寂寞又無聊的名字?”薇婭仍是有的沒的在前麵發問。


  “噢,這名字這麽難聽嗎?”寂寥滿臉的無辜。


  “也不是啦。反正挺怪的,不過比狗子,虎子好聽。”


  “哦。我媽生我的時候,那天早上,她一個人正在河邊推水磨哩,就發作了,沒一個人兒在身旁。我媽沒法子,隻得一個人硬著頭皮在磨房裏將我生了下來,幸而來推磨的人看見了,才去通知我爸。我爸回來才去給磨房掛紅放鞭炮兒。”


  “你爸去哪裏呢?”


  “我爸去蒼社村小學教書了。”


  “你爸也是老師麽?”


  “嗯,我爸是師範畢業的。他回來見我是個男娃,又是在磨房裏出生的,他平時就老酸溜溜的,誰知就想起了‘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的詩句來。”


  “哦,原來寂寥來自於這裏。你是不是喜歡學習語文?”


  “也不是,我更喜歡學習數學。我不喜歡我爸的那副酸溜溜。”


  “薇婭。”小雀兒在前麵的不遠處朝薇婭招著手。


  薇婭抬頭一看,那個愛臉紅的男生虎子竟也站立在小雀兒的左側。


  “你們是不是一直跟蹤在我們身後?”薇婭瞧著寂寥,拿手指著虎子。


  “我還聽見有人說這個名字比狗子,虎子好聽多了了。”虎子撇著嘴,顯然不服氣。


  “你,你太不夠哥兒呢?”寂寥笑著跑上去就要開打。


  “討厭!”薇婭聞了聞蘭草花的香味兒,拉著小雀兒的手就要回學校去。


  “討厭!”小雀兒也說著,跟著薇婭。


  “你們千萬可別再從那墳堆子裏走,打這草坡裏往下走就是了。”寂寥在後麵忙忙地提醒著。


  “嗯。”薇婭答應著,頭也不回。


  “為啥不從那裏過呢?”小雀兒不解。


  “我覺著慎得慌。”


  “你是不是有點撞邪呢?我聽爸媽說這墳堆子老愛問人了,所以不能常來這裏才是。”


  “可有的人來這就一點兒事沒有。”


  “人與人不同唄。幸而剛才寂寥來了,不然剛才你一人進到了那深處迷著了咋辦?”小雀兒關心地說道。


  “你看見寂寥在我身後?”


  “嗯,我本想隨你一起的,我見寂寥在你身後,就徑直去坡上了。”


  “……”


  薇婭沒有言語,倆人徑直回到了學校。不一會兒,寂寥和虎子也回來了。


  同學們還在操場上,或是校園前後的坡上玩耍,男生都在打籃球,女孩子則老愛玩過家家和抓石子的遊戲。薇婭從老師那兒找來一個塑料瓶,將蘭草花插好後,小雀兒拉著她也去玩過家家了。


  虎子見教室裏沒幾個人,拉著寂寥到一牆角落裏,悄聲問道:“你什麽時候也學得和女生一樣呢?”


  寂寥嘿嘿一笑:“你呢?你什麽時候那臉紅得和猴屁股一樣呢?”


  “……”


  ‘噗’,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大笑了起來。


  “笑啥呢?”這時候,小雀兒又進來了。


  薇婭也跟著進來了。


  “上課了麽?”寂寥驚鄂地問。


  “快了。我先預習一下下午的課。”薇婭眯著眼回答。


  “哦。”寂寥突然間深感落寞。


  “怎麽呢?你不打算做一個好學生嗎?你都四年級了,秋季裏就要讀五年級了。你爸爸可是一位老師喔。”薇婭淡淡地問著他。


  “噢。”寂寥像霜打了的茄子。他可不喜歡當老師的爸爸,不喜歡他爸那副酸溜溜。他經常私下裏聽見別人議論著他爸哩。


  “那個人就是個茶壺裏煮餃子。據說他學問高著哩,可是勞動起來就像個老太太,教了一年的學生也隻會考一筐筐鴨蛋。”


  “可不是?我親眼見到他曾在生產隊裏幹活,人家都到地那頭了,他還在這頭杵著哩。隊長說算啦,就向村上申請讓他去放羊,誰知他才放一天羊,就被狼叼去兩隻。後來隻得在鄰村給他找了份教書的差事。”


  “大集體的時候也還有狼崽子嗎?該不會是那小羊羔迷路了吧?唉,他這個人就會寫一手文章,那東西能夠當飯吃麽?”


  “可不笑死個人?”


  寂寥每每聽見這樣的議論,就假裝咳嗽一聲,甩甩頭發,從二人跟前揚長而去。


  “我想我爸是不是有點木納?可我呢?遺傳了我媽的機靈利落。也是了,連爺爺和婆婆都抱怨爸是一個不中用的人,幹起活做起事來頂不上媽的一半。”寂寥坐在座位上呆呆的,這一下午,他硬是沒聽清楚老師講得啥課。


  下午的課,除了做習題,預習新課,老師還格外地教了一首歌《小草》。老師即是班主任,又兼著語文、數學、音樂、體育老師。


  除了音樂課,三四年級一塊上,其餘的課,都是各年級上各年級的。老師講了三年級的課後,就布置習題,讓三年級的學生做練習題。接著她又給四年級的學生講課,講完後,再給四年級的學生布置習題做。這樣的課常常是在同一個教室裏進行的,各年級學各年級的,相互也不會有什麽打擾。


  別的學生方可,薇婭學了《小草》後,感觸頗深。


  “我常常覺得我自己就是一棵小小草哩。有時候我很驚訝自己壓根兒就不是一個三年級的學生,三年級的學生能有這麽多想法麽?”


  薇婭望著教室窗外的那棵大白楊樹出神。


  地裏麵辛勤耕作的農夫的吆喝聲,和牛累了不耐煩的哞叫聲,穿透氣流,遠遠地一陣陣地傳過來,穿透牆壁和玻璃,飄進了教室。


  這時候,老師總會說:“不好好學習的人,注定是要犁一輩子地的。”


  “犁就犁唄,犁地有啥不好呢?”總有幾個調皮搗蛋不努力學習的人躲在課桌下麵悄悄兒地回嘴。


  “犁一輩子地?”


  寂寥有些困惑,卻一時半會想不起自己長大後究竟能夠幹點啥。


  “難道我真的會犁一輩子地麽?”和大多數學生一樣,虎子有些不以為然。


  小雀兒悄悄地靠了一下薇婭道:“我媽說了,女孩子讀書多了沒啥用,讓我努力讀到初中就特可以了,那也是大有學問了。”


  “哦,那以後呢?”薇婭有些好奇。


  “嫁人唄。”


  “噢。”薇婭聽了,臉頰泛紅,如同火燒一樣。


  “小嘉,你呢?”小雀兒拿手指撮了撮前排的小嘉。


  “喔,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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