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夏(6上)
在姑姑家住了些日子,雖然每日裏吃食無憂,又有金蝶兒和銀蝶兒陪伴,還能夠觀賞那純潔高雅的蓮花,薇婭到底心裏還惦念著家鄉。她舍不得外婆,舍不得妹妹和媽媽。
“因為我是女兒身,媽媽心裏也是失望的,但媽媽還是愛我的吧。要不我走的時候,她怎麽那麽不放心呢?”薇婭心裏喜滋滋的,她想念一切親人了。
“姑姑,我想回家去。”偷偷地瞧了一眼仙女似的姑姑,薇婭低下頭小聲地說道。
“我倒也想回去了。來了些日子了,該是回去的了。”二婆婆也說道。
“親家母說得哪裏話,來我女兒家,就和自己家裏是一樣的,再玩些日子才好。”
婆婆和姑姑都極力挽留。
“再不回去,那豬呀,羊呀,牛啊,馬啊的,恐怕要餓死在圈裏了。”
二婆婆笑道。
“瞧你說得,都讓娃兒們去忙去。”
“那不行,娃兒們忙地裏的活兒了。自打八一年土地承包到戶,已經十二年了,隊裏人幹勁可大了。他爺爺帶著娃兒們一天都在地裏忙活,今年夏糧收成可好了,全家人一年吃個白麵饃饃倒還是可以的。”
“你們家的日子倒是紅火,你們家底子好,土地又肥沃,糧食收成自然是不錯的。我那倆娃兒就可憐了,咱家三代貧下中農,解放前就窮得沒鍋沒灶的。如今好在土地承包到戶了,不用吃大鍋飯了,盡管那幾畝薄地不咋樣,收成倒還勉強夠全家糊口。這些年娃兒們都在忙著開荒了。”
見二婆婆和婆婆在那裏寒暄,薇婭忙忙地去收拾自己的行李去了。
來姑姑家已經二十來天了,轉眼仲夏即將逝去,晚夏悠然而至。那蓮塘裏的蓮花已經開過一茬了,待這一茬開過之後,立了秋,那涼意上來,水漸漸冰至腳踝,蓮塘也就枯枝敗葉,隻剩下淤泥裏白白胖胖的藕兒。銀蝶兒說那是她二爸除了打稻穀後最開心的日子了。在她二爸眼裏,那些白白胖胖的藕兒就是一群活蹦亂跳的大胖小子,大胖小子若爭氣,晚秋裏賣個好價錢,整個臘月裏人都是眉開眼笑的。
她二爸有三個子女,一個姑娘,倆小子。姑娘機靈,手腳勤快,幹啥啥好。倆兒子在鄉中心學校讀書,大兒子雖說已經讀了幾年小學,卻是豆大的字識不了幾個。他閑那些字太難看難認,沒得他用樹枝兒在土地上畫得雀兒好看。所以他幹脆辭了老師,拜別了同學,窩在家裏與父親做活兒,再也不得去上學了。小兒子見哥哥不去了,死活也不想去了,還是他爸硬拿棍子逼到學校,才順利讀完了小學。
莫說他們那個姐姐。銀蝶兒說她娘說了,那倆小子的姐姐的故事可傳奇了。
他們的姐姐叫鴻兒,是一個能幹爽快的人物,唯獨隻讀了三年書。這孩子人雖爽快能幹,到底農民的女兒,又從未出去走走過,未免有些老實。一日,她大娘對她說外麵的世界可精彩了,尤其是北京。北京的姑娘都穿著特時髦的衣服,抹著豬血似的口紅,走路水蛇腰,花枝招展的,逗得那些小子們不是撞牆就是撞電線杆子。哪裏像我們金牛鎮的姑娘,說起來離街道近,到底還是鄉野蠻荒之地,蓬頭垢麵,不見得人的。
“真是這樣嗎?”鴻兒哈哈大笑起來,不相信。
“你這女子,可不是真的麽?大娘還能夠騙你?你那錦繡姐,我都讓她去了那大城市享福去了,那可是我的親生女兒。就你這張好看的鴨蛋臉,若也裝扮起來,必定比那北京姑娘還好看。”
“真的!
“當然是真的!””
鴻兒被說動了,她很想出去看看,看看金牛鎮以外的世界。自她出娘胎,就沒離開過金牛鎮,她現在除了羨慕之心,就是羨慕之心了。她將想法告訴了父親和母親。她爸本就認為女兒家遲早是人家的人,隻是出去太遙遠,還是離家近點好。起初說啥也不同意。但是鴻兒一心一意想出去,她說出去不僅能夠見見世麵,或許還能夠賺很多錢補貼家用。
當爹一聽‘錢’字,心裏就活套了。她媽又是一個悶罐子,心裏盡管舍不得女兒,可嘴上做不得主。再由大娘扇風點火添油加醋地說動,保不準都許了鴻兒出去闖蕩闖蕩。
娘侄兒倆個,說出發就出發。現在已經是90年了,鐵路就像蜘蛛網兒,四通八達,你想去哪兒,隻要買張車票,隨便你四處遊蕩,沒人攔得住你。人們都擔心外麵人生地不熟的是否安全,這不有大娘領著了嗎?這都跑成老油條了,路熟的很。鴻兒很是放心大娘,一切由大娘操辦。
娘兒倆個在陽平鎮火車站坐了一趟成都上北京的火車沿著寶成線一路北上,轉過西安,直奔中原。鴻兒透過玻璃窗,看到那一望無際的大平原,又驚又呆。
“我的個乖乖,真平真大!”
“那是當然。你好好睡一覺,待到了北京,你就享福了。”
鴻兒放心的睡了。
直待醒來的時候,已是深夜。大娘喊著讓她快點收拾行李好下車。鴻兒揉著紅突突的雙眼,兩眼一抹黑,稀裏糊塗,就跟隨大娘下了火車。
一下車,出了站,就來了一輛拖拉機。還沒等鴻兒站穩,隻見一男人上來一個蒙棍就將鴻兒打暈了,又從拖拉機上下來一男人,倆人連抬帶拽,硬是將鴻兒弄上了拖拉機。
等到鴻兒醒來,已經在一家充滿喜氣的屋子裏了。屋裏站著數個人,都穿戴整齊。鴻兒瞧了一下自己,自己居然穿著大紅襖兒,十分喜慶。“這不是春天嗎?我怎麽穿上襖兒呢?”她暗自心驚。
“你醒了,醒了就好,和我兒子拜堂吧!”一老男人撇著外地口音上前講道。
“拜堂?搞什麽鬼?不是做活打工嗎?拜個啥子堂喲!”
“我實話告訴你,不拜也得拜!你是我們花五千塊錢買來給兒子做媳婦兒的!”
“胡說!”
看著鴻兒驚恐和訝異的神情那老男人譏諷道:“你那大娘是一個人販子!他們是團夥作案的!”
“什麽?”
鴻兒絕望無助地癱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