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之後,薛沐葉大著肚子坐在轎子裏,跟著孤魂與野鬼回了江城。
與她一起在馬車裏的,是尚還昏迷的陌子傾。軍醫說,王子受傷太重,或許這一輩子都不會醒了。
薛沐葉卻不相信,她握著子傾的手,堅信,總有一天,他還會醒來。
沒有陌子傾的指揮,陳遠帶著孤魂他們,打了三個月才算將東方紅葉的軍隊徹底消滅。
那天,若不是陳遠及時帶著兵趕到東方紅葉的軍營,或許,此刻的他們都隻是屍體。
饒是如此,孤魂與野鬼還是在與東方紅葉的打鬥中受了傷,他們帶著都已經昏迷的薛沐葉與陌子傾,很艱難的才從東方紅葉的軍營中逃了出來。
那時候,陌子傾已經沒了聲息,軍醫們不眠不休的用了七天七夜才算是將陌子傾從鬼門關給救了回來,但是也隻是讓他能活著,陌子傾並沒有醒來的跡象。
至於暈厥的薛沐葉,她隻是悲傷過度,用昏迷來逃避現實罷了。
陳國的軍隊勝利後,薛沐葉與齊昀簽訂了一個條約,兩個國家十年之內和平共處,永不交戰。
齊昀當時並不知道,薛沐葉到底發生了什麽,隻是好像在一瞬間就變成了一個陌生人,做事冷靜果斷,再也不講情麵。
陌子傾昏迷的這些日子,薛沐葉看著他宛如睡著的臉,溫柔了聲音,在他耳邊說:“子傾,你沒完成的事情,我會幫你完成,安心的睡吧,睡醒了,就睜開眼睛看看我。”
隻是,就算是回了江城,陌子傾依舊沒有睜開眼睛。
薛沐葉隨著陌子傾住在了江城的王宮之中,她見到晉陽王時,什麽都沒說,隻是靜靜的跪在了他的麵前。
晉陽王看了看昏迷的陌子傾,在看看大著肚子跪在自己麵前的薛沐葉,不禁歎了口氣,將薛沐葉扶了起來,他說:“起來吧,不怪你,事情我都聽說了,子傾他做的對,作為男人,就該保護自己的妻子孩子。”
薛沐葉聽著這樣的話,眼睛裏蒙了一層水霧,看著晉陽王,忍不住喊了一聲:“父王。”
晉陽王拍拍她的肩,吩咐一旁的宮女說:“將王妃帶回屋子裏,好生伺候。”
丫頭們恭敬的應著:“是。”
薛沐葉隨著丫頭們回了屋子,方才晉陽王雖然嘴上說著不怪自己,但子傾畢竟是他親生的孩子,如何能不心痛?
她分明看到,晉陽王擦憔悴的容顏,還有蒼白的頭發。他是心疼子傾的。
薛沐葉心中一動,隻覺得喉頭處一陣腥甜,她將湧上來的鮮血強自咽了回去,聲音沙啞的衝著跟在自己身邊的丫鬟開口:“去跟著王子,他有什麽新的情況,立刻回來告訴我。”
其中的一個丫鬟應著,轉身跟著抬著陌子傾的太醫走了。
如今,她隻盼著,這王宮中的大夫,確實如外麵的人所言,是全天下最厲害的大夫。
同樣盼著陌子傾能醒的人,還有隨他們一同回來的陳遠,他拎著東方紅葉的人頭,就等著陌子傾告訴他,錦夜的墳在哪裏了。
又三個月之後,陌子傾依舊沒有醒。陳國的天下已經基本穩定,薛沐葉摸著自己越來越大的肚子,溫柔的說:“跟我一起去看看你阿爹好不好?”
說完,她便在丫鬟們的攙扶下走進了陌子傾專門用來治病的宮殿。
還沒走進去,便飄來一陣藥香,這陣子,薛沐葉已經習慣了這種味道,她甚至覺得,這味道有一種安人心神的力量,隻要這味道還在,子傾就還是活著的。
她走進去,陌子傾依舊是一副睡著的樣子,他胸前的傷口還有手上的傷都已經好了,那群大夫倒真是有本事,那傷口好的竟然連一點疤都沒有留下。
可是,那又有什麽用呢?子傾依舊沒有醒來。
薛沐葉走過去,淡淡的吩咐跟在自己身後的丫鬟:“你們出去吧,守在門口。”
丫鬟們應著退了下去。
從回到江城以後,王妃每天都會來藥屋裏看看王子,他們已經習慣了每天陪著王妃來這裏。
屋子裏靜下來以後,薛沐葉輕輕的坐到了陌子傾的身邊,她將他的手拿起來,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輕而溫柔的說:“你看,我們的孩子都已經這麽大了,你要是再不醒,他可就要出生了。”
陌子傾如往常一樣,依舊沒有任何反應,薛沐葉卻還是在他的耳邊絮絮叨叨的說著話。
有時候,她會說最近發生的事情,有的時候,她又會說腹中的孩子踢了她幾腳,但是最常的,她還是跟他說他們前世的故事。
那些被埋在歲月裏的故事,輕輕淺淺的從薛沐葉的唇邊流淌出來,溢滿一室的時光,說這些的時候,陌子傾的眼珠會微微動動,但依舊沒有要醒的跡象。
薛沐葉看著還沒有動靜的陌子傾,心酸的想,前世,子傾就是因為自己死的,今生,又因為自己落得個昏迷不醒的下場。
她可真是子傾的克星,如果再有來世,薛沐葉心想,她寧願自己再也不要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他的身邊,她情願自己隻是他身邊的一隻沒有感情的動物,隻要陪在他身邊就好,再也不要與他有這樣的糾葛。
說完了話,薛沐葉站起身,她正準備離開屋子,去大廳裏用飯,突然覺得肚子一陣劇痛。
肚子一陣疼似一陣,薛沐葉額頭上疼出了汗珠,她緩緩的坐在地上,拚著嗓子喊了一聲就站在外麵的丫頭。
站在門外的丫鬟聽見了薛沐葉的叫聲,急忙走了進來。
他們看到坐在地上的薛沐葉嚇了一跳,急忙將她攙扶著扶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一個丫鬟看著另一個丫鬟說:“王妃這怕是要生了,你快去通知大夫和產婆過來。”
另一個丫鬟被這樣的場景嚇壞了,哆嗦著一邊答應一邊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薛沐葉隻覺得肚子一陣疼似一陣,連站起來都十分困難。
留在這裏照顧她的丫鬟幫她擦著額頭上的汗珠,安慰她:“王妃,您再忍忍,產婆跟大夫馬上就到了。”
薛沐葉倒是沒有什麽緊張,她當殺手時,什麽痛沒經曆過,此刻,她心中想的竟是,自己剛才說,子傾看不到孩子出生了,可是,這孩子就偏偏的想要在他的眼前降生,這是天意麽?
她咬著牙,摸著自己的肚子,盡量的穩著聲音說:“寶寶,你是不是著急出來了?你別怕,阿娘會保護你。”
肚子裏的孩子仿佛聽到了她的話似的,收縮的痛減輕了一些,薛沐葉愛憐的摸著自己的肚子,指了指陌子傾的方向說:“你爹就在那裏看著咱們呢,待會兒,咱們一起加油,好不好?”
丫鬟隻是幫薛沐葉擦著額頭上的汗珠,一邊擦一邊說:“王妃,您別再說了,留著點力氣吧。”
薛沐葉衝她笑笑,費力的抬起手,聲音弱弱的說:“沒事。”
產婆與大夫到的很快,產婆見薛沐葉這個樣子,急忙說:“王妃這是馬上就要生了,趕緊讓王妃躺平了。”
可是,這屋子裏就隻有陌子傾那一張床,根本沒有多餘的床給薛沐葉。
產婆看了看,當機立斷的說:“就扶著王妃在王子身邊躺下,反正現在王子也醒不了,沒事的,現在王妃要緊啊。”
一群人將薛沐葉小心翼翼的抬到了陌子傾的床上,薛沐葉心想,嗬嗬,這也算是天意了吧?是不是子傾想看孩子出生?
她亂七八糟的想著,任憑產婆擺弄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