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陳遠過於低估了錦夜,她是個殺手,若是她想走,又有誰能攔得住她?
不過七天,錦夜已經不著痕跡的摸清了這個醫館的構造,就連廚房裏有幾隻空碗她都了如指掌。
第九天早上,天剛蒙蒙亮,天上下了雨,雨聲拍打在屋簷上,發出很響的聲音,錦夜穿上偷偷改好的便於出行的衣服,暗自以為,這個天氣,實在很適合從醫館逃出去。
她躡手躡腳的從醫館大門旁的小側門中偷溜出去,看著周圍十分難以辨認的方向,皺起了眉頭。
她明白,一般世外高人的住所都難以被世人找到,但這位老人的住所選的真的比那些世外高人高了不知道多少倍。
錦夜每日躺在床上,還能聽到西涼城中繁華的叫賣聲, 現在出來,四周卻荒涼成一片,放眼望去,茫茫的都是黃沙。
錦夜並不知道,老人除了精通醫術,對於布陣之法亦是精通。這個黃沙陣,其實並不難解,若是錦夜足夠聰明,她是可以輕而易舉便出去的。
當然,當錦夜在醫館的人醒來之前站在西涼城繁華的大街上的時候,還是說明,她還是很聰明的。
她隨意抹了抹臉上的黃沙,呸呸的吐了幾口。看著平素繁華的大街上一篇冷清的場景,不禁心下一抖,這樣荒涼的場景,難道是戰爭打的異常艱辛麽?
錦夜心下擔心陳遠的安危,便走的快了些,她想不知道作戰的沙場在哪,便想著先去陳遠的府邸上看看。
也是她關心則亂,若是她夠冷靜,就該知道,她站在西涼城繁華的街上時,朝陽不過才升起了一點,人們大部分尚還沉浸在夢想之中,基本沒有人能勤快到如此的地步,天剛亮便出來擺攤子叫賣。
所以,其實那天什麽也沒有發生,沒有戰亂,沒有廝殺,那一天很平靜,平靜的連陳遠他們常年作戰的沙場都沒有一絲風沙。
所以,當錦夜出現在陳府時,正看到陳遠十分貼心的往桐兒的碗中夾著菜。那樣溫柔的神情,錦夜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過了。
她不禁愣了愣,呆呆的看著他們。
她的身後,是匆匆趕來的侍女,侍女喘著粗氣:“夫人,您慢些.……”
侍女的話猶在喉嚨,陳遠已經詫異的抬起了頭,錦夜輕功了得,就算她已經站在了他的不遠處,他還是沒有立刻就發現她。
當然,也許是陳遠太過專注於照顧桐兒而沒有發現錦夜,也未可知。
錦夜看著他們親昵的吃飯,忽然才想起來,自己匆匆趕來,貌似,還沒有吃飯.……
錦夜嘴角擒了一抹嘲諷的苦笑,他在家中,擁著如花美眷,而她,卻隻是因為擔心他,便拖著還沒好完整的身體就匆匆逃出來見他,她甚至,都沒有跟醫館的那位老人說聲謝謝……
陳遠看著錦夜愣了愣,隨後他有些不自然的問:“錦兒,你怎麽回來了?”
錦夜麵無表情,她說:“我不該回來,對麽?”
陳遠沒有說話,他看了看身邊的桐兒,想要再跟錦夜說什麽時,身邊的桐兒已經開口,她說:“既然知道你不該回來,你為什麽還要回來?”
桐兒眼神挑釁的看著錦夜,神色間都是嘲諷與鄙夷。
錦夜的心已經在流血,桐兒卻還在樂此不疲的在她心上撒鹽:“錦公主,你未免也太不自重了些,如今,陳郎愛的是我,你還這麽厚著臉皮回來幹什麽?”
桐兒說這話的時候,錦夜並沒有看著她,她的眼睛隻是緊緊的盯著陳遠,她還期盼,他能為她說些什麽,可是,陳遠除過歉疚的看著她以外,什麽都沒說,一句都沒有。
錦夜心中淒涼,哈哈,好,很好,陳遠,如果你已經絕情至此,又何苦將我抱去醫館醫治?你可知道,你這樣反複,會多傷我的心.……
桐兒的聲音還在繼續,她見陳遠並沒有管她,更加的囂張:“還不走麽,我和陳郎要吃飯了,不喜歡被閑雜人等看著。”
閑雜人等……
原本,可以大大方方在這裏吃飯的人,是她.……
看著桐兒得意的神色,錦夜的心中不禁升起了一股無名的大火,她此生可說從沒受過此等的羞辱。
她的手中攥緊了什麽,陳遠看到了,卻沒有動,隻是靜靜的看著她。
忽然,錦夜手中的七星紅葉從袖子中迅捷而出,七個棱角的紅葉,像地獄奪命的修羅,以迅捷的姿勢向陳遠身邊的桐兒飛去,她甚至都來不及反應,便斷了呼吸。
七星紅葉是錦夜練得最得意的一門暗器,隻是此暗器雖說厲害,卻也對她本身傷害很大,她的手,因為發出的這枚暗器,已經痛的發抖。
其實,錦夜又何嚐不明白,造成這一切的並不是轉眼之間就喪身在她手下的桐兒,而是將桐兒緊緊抱在了懷中的陳遠,她有多麽想殺了他,可是,她卻下不了手,明明心中想著七星紅葉是衝著他而去的,但出手的一瞬間,她還是後悔了.……
一個女子能有多賤,錦夜發揮的淋漓盡致。
前廳裏,因為桐兒的死,有瞬間的死寂。
隨後,隨桐兒陪嫁過來的丫頭們,忽然反應過來,她們的小姐,死了。
於是,毫無意外的嚎啕大哭,整個前廳裏,一時間都是桐兒侍女們的哭聲。
陳遠紅了眼眶,他站起身,眼神冰冷的看著錦夜,聲音冷冽的詰問:“為什麽要殺了桐兒?”
錦夜看著陳遠,手上的痛鑽心,錦夜的神色卻異常平靜,他居然為了桐兒紅了眼眶……
終於也有一天,陳遠的眼淚,是為了另一個女子.……
她說:“我想殺了她便殺,怎樣,你要替她報仇麽?”
陳遠眼中的殺氣濃烈,他的手覆上了錦夜雪白的脖頸,手中的力度漸漸收緊。
錦夜沒有反抗,反正已經動了情的殺手,在這塵世基本上,已經算是一個廢物,還活著幹什麽呢?死在陳遠的手下,或者,他還能記著自己.……
隨著陳遠的手收緊,錦夜的嘴角掛了一抹淒慘的微笑,她的聲音因為被陳遠厄了喉嚨,聽起來十分怪異,她說:“我這輩子,最不應該的,便是隨著你去了那個綠洲,希望我死後,西涼城,再無大雪。”
聽著錦夜的話,陳遠手中的力道鬆了鬆,他抓起她的手,無情的將她的筋脈捏斷了。
鑽心的痛,錦夜隻覺得自己的兩隻胳膊已經硬生生的從自己的身體上分離。
陳遠的聲音聽起來,已經恍惚,他似乎說:“錦兒,你殺了桐兒,我永遠不會原諒你,你的武功,留著終究是禍害,不如廢了。”
錦夜已經痛的意識模糊,什麽桐兒錦兒,都在她的腦海中遠了,遠了。
恍惚間,她仿佛看見,江城的桃花開了,一片一片的,開的火紅絢麗,片片殷紅之間,她還是個乖巧伶俐的小女孩,她的父親將她高高的舉過頭頂,聲音寵溺:“錦兒,看到了那邊的桃花了嗎?漂亮不漂亮?”
她坐在父親的肩頭,開心的點頭,聲音清脆的撒嬌:“父親,錦兒還要去那邊,那邊的桃花好像更漂亮一點。”
父親笑嗬嗬的答應,他說:“錦兒喜歡就好。”
父親,陳遠,錦夜生命中最愛的兩個人,卻將她傷害至此!
父親說,若是她再不能將陳遠殺了,便派人殺了她。
而陳遠呢?
不過為了一個認識不過幾月的桐兒,就要廢了她的武功..
他明明是知道的,一個殺手,沒了武功,便等同於沒了生命.……
苦澀如此,錦夜無望的閉上了眼睛,胳膊上的痛好像也在這絕望的苦澀中,遠了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