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大棒與鐵拳(中)
起初，張然的提議並沒有讓劉徹感到多麽驚豔，無非是老生常談而已，所謂行教化之事，傳恩德於蠻夷，這種話，劉徹這些年聽的太多太多了。
不過當張然提出授田之策，並拿著匈奴單於與自己這個漢家天子進行對比之後，劉徹忽然發現，原來從底層著手，勝過匈奴單於竟然是這麽簡單的一件事情。
這授田之製，從秦時商鞅變法之後，就已經存在了，到了漢初之時更是被劉邦采用，進行了一次全國性，大範圍的授田，就算是到了劉徹繼位之後，他也曾有過幾次小規模的授田之舉。
所以，授田於民這種事情對於劉徹本人來說，並不是什麽不可接受的事情。
若是能夠以授田的方式，與匈奴單於爭奪民心，並為自己披上一層聖王的光環，劉徹也並不介意。
不過，有些事情說起來容易，但做起來卻極為艱難，尤其是匈奴人乃遊牧部落，不但其生活方式以及民族習俗與大漢迥異，連語言也不相通…就算劉徹想要給牧民授田，也不是下一道詔令就能夠解決的。
見天子默然不語，身側的衛青隻能開口對張然解釋道：“小郎，這匈奴乃遊牧之民，以放牧牛羊為生，逐水草而居，故時常遷移。如此居無定所之民，如何授之以田？且匈奴牧民多隻懂放牧之術，不通耕種之法，田地於他們而言，乃無用之物！即是無用，又何以收其心？更何況，諸部落之牛羊，馬匹等牲畜，多為部落之私產，乃有主之物，我大漢若貿然插手幹涉，恐將引起騷亂…若有部族心生怨懟，複叛匈奴，我朔方守軍，豈不是要腹背受敵？”
麵對衛青提出的種種疑問，張然輕笑一聲，胸有成竹的回答道：“君侯之憂，我亦知矣。但我仍舊認為，若是行授田之策，於我大漢而言，利大於弊。”
“哦？”見張然說的這麽自信，衛青不禁笑道：“願聽小郎詳解！”
張然深吸一口，回答道：“首先，我所說的田，其實隻是泛指，我們要授予那些牧民的並不僅僅隻是可以耕種的田地，其中也包括用來放牧的草場。我們可以根據其人口的多少，授給他們相對應的草場，以供其放牧牛羊所需。
至於牧民不會種田？也不打緊，讓他們種草就行了！春季種草於荒野，夏秋收割晾曬，儲藏，冬季則用之喂養牛羊牲畜，如此一來，則可化其遊牧為定牧！牧民也無須再受遷徙之苦。”
“種草？”聽了張然的回答，衛青愕然，不由奇道：“這草荒野之中遍地都是，還需要種？”
“嗬嗬…”張然微微一笑道：“君侯，這草也分許多種的，有的草牛羊愛吃，有的草牛羊不愛吃…我說的草，並不是普通的草，而且專門用來飼養牲畜的牧草！那些匈奴人不懂種田，難道還連種草都不會嗎？”
說著，張然不禁冷笑一聲道：“就算不懂如何種草，那也沒關係，割草總會吧？我大漢北地諸郡子民，可以用草料來喂養近二十萬戰馬，可見此法並不是不可行…讓匈奴人依此法行之便是，若是不從，那餓死也實屬活該！”
衛青聽後，不禁大為感慨道：“小郎言之有理，青一直以為，匈奴人遊牧乃其天性，非人力可改。然今日始知，非是不可改，而是從未想過要改啊！”
張然聞言也笑著回答道：“匈奴人逐水草而居，乃順應天時之舉，自有其便利之處。然其並飛不可改，乃匈奴人不願改之。普通牧民，在其單於統治之下，猶如奴隸，牛羊馬匹雖眾，卻無一是其私有之物，如何有動力去研究更好的放牧之法？至於匈奴權貴們，則隻在乎其財富多寡，從不在意牧民之生死，現有之製足以保證其衣食無憂，改和不改，又與他們何幹？”
……
聽了張然與衛青之間的交談，禦榻上的劉徹心中，也不禁又重新燃起一絲希望，並對張然追問道：“張卿，若依汝之言，這授田之策，卻有幾分可行之處。然其問題依舊繁多，不知張卿可有解決之道？”
張然想了想，回答道：“陛下如欲行授田之策，首先當剪除諸部落之頭人首領及權貴，這些人擁有大量的土地，牛羊，若是不將其除掉，授田之事便無從談起！咱們總不能將自己的牛羊分給那麽牧民吧？”
“張卿言之有理！”劉徹聞言後，雙目之中閃過一道寒光，不過轉念一想，他還是有些遲疑道：“今吾漢室正與匈奴戰酣，若行殺戮之舉，朕恐其作亂，若因此而被匈奴所趁，豈不是得不償失？”
“呃”張然微微猶豫了幾秒，很快便對劉徹說道：“臣以為，陛下可仿照主父偃立陵邑之策，盡徙朔方及五原郡諸部落之名族豪強於茂陵，多賜其財貨予以安撫…如此便可將其與族眾分割。待其豪強權貴至長安後，以為籠中之鳥，如何還能作亂？
這樣一來，授田最大障礙便可以輕鬆剪除，陛下隻需派精兵護送官吏前往諸部落，分其牛羊，草場授於牧民便可！”
朔方和五原兩郡的匈奴殘餘勢力屬於戰敗的一方，他們最強大的力量已經被漢軍消滅了，根本就翻不起太大的浪花來！
所以這裏實行授田的阻力其實是並不大，隻要解決了匈奴人遊牧遷徙的難題，那麽以大漢成熟的郡縣製及相對應的編戶齊民製度來說，隻需按部就班的施行便可，大漢的官吏對於授田這方麵的事情是有豐富經驗的。
更何況，與大漢境內的百姓們相比，匈奴牧民們的處境則更加淒慘一些，他們普通牧民的生活水平，甚至還比不上那些佃戶，甚至比不上賣身於地主豪強們的奴婢…
因此，張然覺得，那些被壓迫以久的牧民，對於獲取土地以及牛羊的渴望甚至可能會比大漢的百姓們還要強烈幾分！
所以，這裏是有條件，有機會來進行土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