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大棒與鐵拳(上)
思慮良久,張然等到劉徹與衛青兩人的交談差不多接近尾聲時,便俯身對天子拜道:“臣今聞陛下與衛將軍之言始知天地之廣闊,朝政之繁複,心中感觸良多,隻覺大受裨益。然臣乃粗陋,不得全解,心中有諸事不明,還望陛下與衛將軍能為臣解惑一二。”
“哦?”劉徹聞言微微一怔,隨即見到張然眉頭緊鎖,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不禁哈哈大笑道:“這朝政之事紛繁複雜,牽一發而動全身,張卿尚為及冠,此事對汝而言,的確勉強。”
說著,劉徹又將目光轉向一旁的衛青,見衛青麵帶微笑,神情如舊,不由在心中略微感慨了一番,這才收回目光,緩緩開口道:“張卿今日所獻諸策,讓朕與仲卿亦受益良多,朕心甚慰。嗯…張卿有何不明之處?但言無妨!”
若是放在往常時候,以張然的身份及地位而言,肯定是沒資格聆聽天子劉徹以及衛青這兩人教誨的。不過,好在張然剛剛於天子麵前獻了不少良策,很是為劉徹兩人解決了不少麻煩。所以,就算看在張然功勞的份上,天子劉徹也不會拒絕張然這點小要求的。
在得到天子的允許之後,張然想了想,開口說道:“臣聞賈誼三表,五餌之策,以為此策乃懷柔攻心之良策,然其策所應對者,多為匈奴降將,王侯,乃至部落首領等權貴之屬,卻鮮有涉及匈奴之甲士,牧民等族眾之民…匈奴之牧民,甲士,數千,數萬倍於前者,賈生何以視而不見?”
聽到張然的話,劉徹眉頭微皺,麵露思索之色,並未立即回答張然的問題。反倒是一旁的衛青,對張然笑道:“賈誼之時,漢匈之間雖屢有衝突,然交戰規模並不大,我大漢亦未占其地。是以,賈誼之策乃因時而動,所應對之人,多為降將…且匈奴之製,與我大漢迥異,其言語又不相通,於是乃行以夷製夷之法。”
聽衛青這麽一說,張然倒是感覺貌似也算說的過去,於是張然便點了點頭,然後又對衛青詢問道:“君侯,適才聽您言道,匈奴之製,與我大漢迥異…張然心中費解,不知君侯可否於我說一說,這匈奴人的製度到底與我大漢有何不同之處?”
衛青微微頷首,沉吟了一下,緩緩道:“匈奴國主名曰單於,姓攣鞮氏,其大臣貴者左右賢王,左右穀蠡王,謂之四角,此四王地位尊崇,多為單於至親,是以部眾極多,擁有廣袤的領地。而去歲與青鏖戰於漠南者,乃左賢王部…異姓大臣有左右骨都侯,次左右屍逐骨都侯,其餘日逐、且渠、當戶諸官號,各以權力優劣、部眾多少為高下次第焉…異姓貴者有呼衍氏、須卜氏、丘林氏、蘭氏四姓,為國中名族…自如左右賢王以下至當戶,大者萬騎,小者數千,凡二十四長,立號曰“萬騎“,諸二十四長亦各自置千長、百長、什長。裨小王、相、封都尉、當戶、且渠之屬。
此二十四長,乃匈奴之本部,除此之外,尚有異族異地為名之小王,如昆邪王,白羊王,婁煩王等等,此諸王各有領地,部眾,亦各行其事,似我大漢之屬國或道”
聽到衛青的講解,張然赫然發現,原來匈奴並不是之前他想象中的那種單純的部落聯盟的奴隸製帝國,反而給人的感覺封建製度與奴隸製度並行的混合體,其中還擁有一定程度的君主集權…
匈奴對內行分封製,有同姓王,實力強大多為單於同族至親,有功臣所封異姓王,實力稍弱,所以凝聚力很強。
同時,對外行奴隸製,對待其征服或臣服的部落時,大族以及大部落則封王,小族吞並或降為奴隸,有點類似於西周初期的分封製。
不過,當相比於中原王朝而言,匈奴人的製度卻略顯粗陋一些,而且匈奴人崇尚武力,遵循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沒中原王朝“仁德”之類的講究,所以其製度實行時,顯得尤為粗暴,奴隸的數量眾多,而且對待本部牧民之時,將其視作農奴(牧奴?)…所以才顯得比較像奴隸製多一點。
聽明白了匈奴人的具體情況之後,張然立即有針對性的提出:“陛下,君侯,匈奴生性殘暴,對待其本部牧民,尚且猶如奴隸一般,將其視作私有財產,生殺予奪。對待所征服的異族民眾更是如牲畜一般,動輒殺戮或屠滅。其統治全依仗武力威係,毫無任何仁德可言。是以,其必不得民心。
臣以為,懷柔之策不因局限於匈奴權貴之極少數,我大漢當與匈奴爭民心,贏得大多數,才為上上之策!”
“哦?”聽到張然這麽一說,劉徹立即來了精神,不禁饒有興趣的問道:“張卿何以教朕?”
張然微微一笑道:“我大漢行仁德之政,於是四海鹹服,萬民稱道。而匈奴則殘暴不仁,行苛政重斂,所以其不得民心。臣以為,當將我大漢之仁德,傳於草原,使引弓之民亦沐大漢天子之聖恩,如此豈患無人歸義?”
“呃”劉徹聞言微微一滯,隨即搖頭歎息道:“朕也想傳仁德於草原,然胡人不識禮儀,不通教化,徒之奈何?”
張然拱手回答道:“臣聞,管子曰:‘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是以,私以為,陛下若想將仁德傳諸於草原引弓之民,當從衣食之處著手。
匈奴單於視牧民為牲畜奴隸,生殺予奪,毫無憐憫之情。而我大漢,則要反其道而行之,對待草原牧民或者匈奴降民當予以寬容,同時也要讓引弓之民看到實實在在的好處,比如說,朔方郡地廣人稀,除河套兩岸土地肥沃適宜耕種外,其餘諸地則大多較為貧瘠,隻放適宜牧牛羊,陛下何不在其地行授田之策,將土地授予當地之牧民?
介時,若為匈奴單於治下之民,牧民則如牲畜一般,衣食無著,生死操於人手,雖放牧牛羊成百上千,但隻能食其餘,不得食其肉。而若為大漢天子治下之民,則將會擁有自己的草場,自己的牛羊,更不需擔心生命隨時被他人奪走所需要付出的,僅僅是一點微不足道的稅賦該如何選擇,豈不是一目了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