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今日禍
肖蔚的瞳孔猛地縮了一下,她也沒想到三王爺居然把整件事情都看得這麽透徹。
外麵所有的人都算的那麽深,那麽狠,但是都不知道,看似胸無城府的三王爺,才是算的最深,藏得最好的那個人。
見肖蔚不說話,三王爺苦笑道:“沒想到吧,我就知道你們都想不到,哈哈哈哈哈哈……”
他仰天狂笑:“我知道我六弟在害我,周文連也在害我,夷國皇帝,我的兄長也不希望我活著回去,穆國皇帝自然更不想我活著,欒丞相有把柄在我手中,若能要我死,他絕不會要我活。我當初選擇起兵攻打穆國時候我就知道,這事兒複雜的很,我也知道六弟和皇帝不會站在我這邊,可是他們攔不住我,所以就選擇站在一旁觀望。六弟也不想想,我從小視他們弟兄倆為仇敵,他帶回來的周文連我怎敢輕信?可是我也知道,這麽多人都不希望我活著,我一個人再怎樣工於心計也是算計不過你們的。”
肖蔚聽到這裏不禁疑惑了:“王爺既然知道此戰必定會輸,那為什麽還要起兵。”
三王爺說:“有的人輸了,隻是輸了一場戰爭,有的人輸了是沒有達到自己想要的目的,適得其反。輸一場戰爭,我不在乎,戰死沙場也無所謂,我賭的不是這些,我賭的是穆國的未來。
欒丞相家族樹大根深,這一次,即使能夠將欒家連根拔除,穆國也必定要大傷元氣,朝堂動蕩,國政混亂,穆國以後的日子不好走啊,若是趕上天災瘟疫,生生便能拖垮它,這也就很夠了,這就是我的目的。不管欒丞相贏不贏,我都會助他,因為他們能幫我禍國殃民。而且覬覦穆國的,也不單隻我小小夷國,東西南北各有強敵,穆國將會在很多年裏都處於提心吊膽,動蕩不安的時代,這就是我的目的。”
“可你帶著這麽多的將士深入穆國,穆國的太平是被毀了,那夷國呢?夷國難道就不會受傷。”
“夷國人這些年過的太安逸,是時候該讓他們受點兒傷警醒一下了。我們可不像你們穆國人,受一點傷痛數年也好不了,夷人的血天生便是熱的,骨頭天生就是硬的,性子天生就是野蠻的,那是狼教會我們的,夷國的後輩,個個都是驍勇善戰的好勇士。更何況這一次的罪名全由我一人承擔,我皇兄身上清清白白的,他會保護好夷國敗軍的,他雖然懦弱,但他愛他的子民我是知道的。穆國人到時候就是想冶我們的罪,怕也隻顧著自家的亂事,暫時沒有那個精力管我們了,這一點時間足夠我們休養生息了。”
肖蔚不禁感歎:“好深的盤算。”
三王爺道:“彼此彼此。現在這一切你都知道了,我還有件事要跟你說,我想托你為我辦件事兒。”
“讓我辦件事?”肖蔚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三王爺道:“我可不想殺你,殺你也沒什麽用,我隻想請你帶句話給我六弟,請我六弟再轉告夷國君主,我知道你跟我六弟相熟。”
“這你都看出來了……”肖蔚這下是真的心虛。
三王爺無奈地笑笑說:“可惜啊,我如此計謀,在這世間,終不能留一個什麽好名聲。在穆國人看來,我是入侵的敵寇,在夷國人看來,我是不忠不孝的亂臣賊子,我就留你一條命,也算是為自己積一點名聲。請你告訴我六弟,讓他永遠不要忘了夷國人的本性,這才是夷國立國之本。”
他說完這些,從頭發的發髻裏抽出一個纏的很緊的紙卷兒說:“這就是你要找到那封信,上麵詳細記錄了我和欒丞相洽談的所有條款,還有他的丞相印,我把這個交給你,你也要說話算話,我隻想在穆國留一個名聲。”
原來信件被他藏在發髻裏。
他把信塞到肖蔚手裏,肖蔚看著手裏那封信,默默地問:“你真的決定要這麽做嗎?”
三王爺說:“我從帶兵踏入穆國土地的那一刻起就沒得選了,我就算是此刻繳械投降,好話說盡也無濟於事的,反而不會有任何的好名聲,倒不如豁出去,還能留個身後名,也好教夷國兒郎都瞧一瞧,夷國人該有的樣子。好的夷國將士必定應當智勇雙全,缺一不可。”
“好,我答應你。”
“那我送你出軍營。”他解開了她身上的繩索,原來他綁肖蔚,隻想她老老實實坐著聽他說話。
三王爺招呼外麵守著的一名侍女進來,打昏了她,對肖蔚說:“你跟她換了衣服,摸黑溜出去吧,出去之後等到了街上你自己再想辦法逃,我隻能幫你到這兒了。”
肖蔚再次問他:“這一來可能賠上夷國無數將士的生命。”
“能死在戰場上是他們的榮耀,我夷國男兒一生以建功立業,風風火火為榮,以碌碌無為為恥。”三王爺說的慷慨,隨即背轉過身去:“快動手吧!遲了就來不及了。”
“王爺,你不怕我不信守承諾?不過就算我不信守承諾,到頭來也不過是王爺留不下好名聲,穆國一樣要遭受很長時間的動蕩不安。”她點點頭道:“這不是什麽大事,我一定幫你辦成。”
她頓了一頓,忍不住問道:“三王爺,你不怕死?”
三王爺說:“人早晚都得死,我這一生,已經做完了我所有想做的事,我已了無牽掛,也再沒有什麽遺憾了,就這樣沒什麽不好的,我的人生很充實了。”
肖蔚說話間已經和那侍女換好了衣服,卸了釵環,洗了臉上的胭脂水粉,最後說:“王爺保重。這些無辜之人,也請王爺手下留情。”
三王爺道:“我會處理好的,這些人都會被好好地送出去,你放心吧。肖蔚這才轉身出去了。
三王爺送她出去,吩咐外麵一個小兵,帶她去見周文連,那小兵不認得肖蔚,便一路帶著她來到了周文連的屋子。
肖蔚叩開了周文連的門,對他說:“先生,王爺有話要我帶給你。”周文連一見她裝扮,當即便陰白了。立刻對她說:“進來說吧。”
肖蔚進了屋子,周文連關上房門,待門外那小兵退去,周文連才膽戰心驚的問肖蔚:“你膽子可真大,我這白毛汗都出了一層了!你是怎麽出來的,信找到了嗎?”
肖蔚說:“我們都算錯了,三王爺什麽都知道……你先別急,聽我說,他什麽都知道,他也知道他今晚逃不過穆國的圍剿,一定會死在這裏,大敗而歸,所以他放我出來,這封信也是他親手給我的,他根本就沒有打算要贏。”
“這……是這樣嗎……”周文連也傻了:“他沒有打算要贏這場戰爭,那他到底想要的是什麽?”
肖蔚說:“他想要的是穆國從此以後動蕩不安,永無寧日。我們揪出一個欒丞相,勢必要牽動朝堂上的大批勢力,剜掉一塊爛肉,流的血卻是好血,他知道憑他的力量根本打不過穆國,所以他隻要穆國從此以後變得虛弱,變得時時身處險境,這才是他的目的。”
周文連恍然大悟,脊背上陣陣發涼,前前後後想了半天才後怕地說:“好生厲害的計謀……他竟能不動聲色裝到今天,他全都跟你說了。”
肖蔚說:“是,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告訴我這些隻是想讓我把這話帶給六王爺,好讓六王爺知道,他不是一個莽夫,他隻想留一個身後名。”
周文連連連搖頭道:“想不到真是想不到,一過之中竟還有如此精於設計的人!我們贏了一場戰爭,輸的卻是未來。”周文連滿臉都不可思議。
肖蔚說:“通知大家動手吧,事已至此,我們也隻能往前走。”
周文連頹然歎道:“我原以為,我們上下一心,合力謀劃,當是銅牆鐵壁,固若金湯的圈套,卻不想我們這一步一步的籌謀反被別人利用了!”
肖蔚說:“說到底,國政不穩,終是君臣不和所致。”
周文連點點頭道:“不錯,不錯!禍起蕭牆,禍起蕭牆啊!唉,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你隨我來吧,我帶你去通知大家動手,回頭再想辦法溜出去和外麵的遊俠匯合,這裏交給軍隊。”
肖蔚點點頭,周文連便帶著她出去,憑他的身份,他想去哪裏也無人阻攔,他便假裝喝醉了酒,一路高歌,肖蔚低頭在一旁摻著他,兩個人就這樣大搖大擺的出了門,來到街上,周文連看準四周無人,立刻取出火折子,點燃了一隻煙花,那隻煙花帶著一種怪響,吱吱哇哇,生怕別人瞧不見似的,直至升到高空,發出一聲巨響,綻開了五色光華,夷人無人指揮,還渾然不覺,以為是為了慶賀,哪成想隨即城中多處都綻出了同樣的煙花,軍士見狀不妙,慌裏慌張去稟報三王爺,來至新房之外,卻聽不見屋裏一點兒動靜。
那軍士大著膽子大聲稟報,屋裏仍舊一絲聲音都沒有,他這才覺出不對勁,用力撞開了房門,卻發現三王爺背對著門盤膝坐在床上。
他心裏一慌,當即跪倒在地:“王爺屬下不是有意冒犯的……是外麵的煙花好像是穆國人的訊號,王爺,請您快去瞧瞧吧!”
見三王爺仍舊一動不動,那軍士又叫了兩聲:“王爺,王爺!”
王爺仍舊不動,他便大著膽子走上前去一瞧,這才看到昏黃的燈光下,王爺麵前的被褥帳幔都是淋漓的鮮血,王爺頸中有傷口,垂著頭,已經咽了氣。
那軍士登時嚇得癱倒在地,彼時外頭已經亂了起來,有傳信的軍士來報:“不好了,不好啦,穆國的軍隊從四麵包圍過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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