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需要我送你千裏之外嗎?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
一日不見兮,思之若狂。
泛起漣漪的心房中,默默響起這句淡淡的話語,似有誰在心裏念著,吟唱著。
若愚……
若愚……
雙目熾熱如火,緊緊盯住畫卷上隻一模糊輪廓的女子,他為何描繪不出她的模樣?為何?
“哢嚓。”手中象牙毛筆應聲斷裂,清脆的碎響在禦書房內,顯得尤為刺耳。
夜月機械的眨了眨眼睛,我滴神啊!這可是世間彌足珍貴的象牙,堪稱堅硬如鐵,主子竟一把把它給掰斷了?
浪費!過分!
“為何不念?”低沉沙啞的嗓音,自薄唇中滑出,帶著絲絲不悅。
他的眼由始至終未曾從畫卷上挪開,似要將這薄薄的一張宣紙看穿,看到海枯石爛。
夜月幽幽在心頭歎息一聲,主子這副樣子,當真叫他看在眼裏,疼在心中啊。
手指一抖,將那紙條展開,當看清紙條上龍飛鳳舞的筆跡後,他剛毅沉穩的麵龐,竟閃過一絲喜色,“主子,沙興國探子在邊城來報,白日,有看見娘娘乘馬車,與沙興帝、北海太子一道,抵達邊關小鎮,正落腳於城中將軍府裏。”
雙手黯然握緊,唇瓣用力抿成一條直線,他幽幽抬起頭來,淡漠的麵龐上,卻好似帶著幾分近乎脆弱的喜悅,“她在沙興?”
不知為何,在得知這個消息後,他心裏竟隱隱鬆了口氣。
她沒有去北海,沒有去風瑾墨的故土,而是去了沙興!
夜月忍不住麵部直抽,他真想知道,主子到底在高興什麽?上官姑娘去了沙興,值得主子這麽開懷,這麽愉快嗎?
唇邊那抹轉瞬即逝的淺笑,如曇花一現,轉瞬後,他便道:“加派人手前往沙興,注意她的一舉一動。”
這是監視,又何嚐不是一種保護?
“主子,若增派人手潛入沙興,隻怕會被察覺,徒增傷亡啊。”夜月沉聲提醒,沙興、北海兩國,守衛向來森嚴,且邊關又是最為重要的兵家駐紮之所,貿然派大批隱衛前去,一旦被發現,勢必會遭到沙興國將士的圍捕、追殺。
“死了,再派。”南宮無憂的回答冷漠到近乎無情,仿佛他即將派去的,並非是手下忠誠的下屬,而是一條狗,一隻牲畜。
夜月背脊一寒,察覺到從頭頂上落下的無形壓迫感,隻能苦笑,“是,屬下領命。”
躬身從禦書房中退出,蒼穹上,斑駁明亮的月光,不斷散發著醉人的光輝,他心裏沉甸甸的,好似有無數陰影,搖搖頭,剛打算離開,前去調派人手,趕赴沙興,誰想,當他途徑過禦花園中時,一抹黑色人影,竟驀地從花圃中掠過,悄然落在他的身邊。
“你不要輕易出現,若被人看見,會給主子帶來麻煩的。”夜月冷聲說道,眉峰緊皺。
黑色的麵紗,遮掩住來人的麵容,隻一席黑色夜行衣下,隱隱露出的女子身材曲線,能讓人知道,這是一女人。
“夜月,如今那女人已不在宮中,還怕什麽?之前不許我露麵,不許我現身,不就是怕這女人認出我嗎?”女人冷冰冰的回應道,話語涼薄,且透著一絲絲諷刺的意味。
夜月橫了她一眼:“莫對娘娘如此不敬,別忘了,她是主子看上的女人,是我們未來的主母。”
“主母?就憑她,也配嗎?”女子笑得愈發譏諷。
“這話,需要我轉述主子麽?”夜月知道如何治她,言簡意賅的一句話,卻讓剛才氣焰極其囂張的女子,瞬間偃旗息鼓。
她冷哼一聲,不再同夜月打嘴仗,“剛才我看見有飛鴿傳書送到,可是有消息了?”
“有又如何,沒有又如何?”夜月狐疑的瞅著她,“我以前怎麽不曾發現,你竟會主動關心這事?”
以她的個性,隻怕巴不得娘娘死在宮外,死在外頭,怎會主動關心起這事來?
女子漆黑的眸子微微閃了閃,“隨口問問。”
“這件事,最好不要同你有任何關係。”夜月忽然湊近她麵前,他的容顏,在她麵紗上方,曝露出的眸子裏,無限放大,嗓音低沉,“不然,即使是你,我也絕不會手下留情。”
女人渾身頓時僵住,但隨即,她立即失笑,伸手將夜月推開,“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嗬,”嘴角輕輕扯了扯:“總之,不要讓我查出來,是誰在背後挑撥主子和上官姑娘的關係,故意泄漏那些事的真相,否則,不論是誰,我必將親手將其碎屍萬段。”
說罷,手掌緊握住腰間彎刀,橫空一揮,一股排山倒海般的颶風,驀地襲向一旁的參天大樹,樹幹被刀風從中央截斷,樹頂搖搖晃晃著,淩空落下。
女人旋身後撤,避開了被大樹壓成柿子的悲慘下場,她冷冷的盯著夜月,“你想殺了我?”
方才若她躲閃得不夠快,勢必會被這坍塌的大樹壓住。
他是故意!
“一時手滑。”夜月緩緩手刀,頭也不回的繞過她,一步步朝漆黑的小道深處走去,徒留下那名女子,雙目噴火般站在原地,陰鷙的眸光猶若地獄羅刹,麵巾後,麵容已是一片猙獰。
上官若愚!
是她的錯,一切通通是她的錯!
沙興國,將軍府內。
好不容易陷入夢鄉的女人,毫無前兆的睜開雙目,尼瑪,做個夢,竟夢到被人追殺?
她抬手捋去額上的密汗,剛想起身喝茶壓驚,冷不丁轉頭,就看見床沿坐著一個人。
“臥槽。”寒毛瞬間豎起,她連滾帶爬的滾到床榻內側,將熟睡的兩個寶寶護住,“退散退散,惡鬼退散。”
“……是孤。”詭異的沉默,將風瑾墨欲哭無淚的心情表現得淋漓盡致。
喑啞的聲線,雖然勉強讓上官若愚放下心來,但一把火卻驀地在心尖燃燒,“你丫有病是吧?大半夜的不睡覺,跑來我這兒裝神弄鬼嚇唬人?你造什麽叫人嚇人,嚇死人嗎?腦子缺根筋,就去治!別成天在外頭東慌西闖。”
劈裏啪啦一頓責罵,把風瑾墨罵得狗血淋頭,他聽得一愣一愣的,莫名的覺得,這場景似乎有些熟悉。
記起初次相遇,貌似也是同等的畫麵。
邪肆的唇角染上幾分淺笑,他索性放鬆身體,慵懶斜靠著床沿的架子,一副洗耳恭聽,等她罵到盡興。
“喂,你怎麽不說話?啞巴了?”說了半天沒得到半句回應,上官若愚偃旗息鼓,奇怪的問道。
“難得見你這副活力四射的樣子,你繼續。”他幽幽笑道,好似被罵的人並非是他。
這反應,讓她找不到半點成就感。
手指用力揉揉眉心,“你到底想幹嘛?失眠?夢遊?”
“孤明日便要返程。”玩味兒的笑逐漸減淡,透著些許黯然,“回國後,不知何時才能相見。”
額,他要走了?
這消息令上官若愚有些意外,但她不得不承認,心裏是有悄悄鬆了口氣的。
“那我提前祝你一路順風,慢慢走啊。”她笑得明媚,揮揮爪子,提前送別。
“就這樣?”她這是對待救命恩人應該有的態度嗎?
“不然還要咋滴?需要我送你千裏之外嗎?”上官若愚問得比他還要無辜,還要茫然。
“未嚐不可。”這主意倒是不錯,風瑾墨微微頷首,眸中暗藏幾分期待。
“咳,不開玩笑,你回去以後,有時間再來找我玩啊。”她熱情的發出邀請。
“聽你這麽說,孤倒真有些不想走了。”他似笑非笑的說道。
一句話,卻把上官若愚嚇得當場驚呼:“哎呦喂,別啊,正事要緊,正事要緊,千萬不要為了啥別的理由,耽誤了你的大事。”
“任何事,也無你重要。”風瑾墨說得曖昧,話七分真摯,三分調笑。
上官若愚嘴角一抽,“那啥,我就是一要身材沒身材,要長相沒長相的庸人,您老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爺,千萬別在我這棵樹上給吊死啊。”
“嗬,罷了,總歸你有無數的言語,能反駁孤。”見她這般緊張,風瑾墨隻能搖搖頭,見好就收。
他不舍得逼她,更不舍得強迫她,他知道,這女人重情,也重義,她把他視作良友,不願破壞這份感情,才會用不著調的方式,化解著尷尬,婉轉拒絕著他的示愛。
這樣一個既狠心,又溫柔的女子,讓他怎能不愛?怎能不去上心?
“當真不願隨孤回國?若去了北海,你要什麽,孤都能滿足你,絕不會有任何人膽敢對你不利。”風瑾墨悄然伸出手,想要去握她的手指,話說得很是鄭重,很是堅定。
這是一個男人,對自己滿心愛慕的女人,給出的承諾。
上官若愚巧妙的在他握來前,將手臂抬起,把耳鬢垂落的秀發別到耳後,故作輕鬆的笑道:“你這話我可記下了,將來如果再去北海,你丫的可別賴賬!”
將來嗎?
遙遠不可及的承諾,令他心頭止不住低迷。
黯然之色,掠過眉宇,下一秒,邪肆的麵具再度戴上,“好,那孤便在北海皇城,等你到來。”
即使明知這是她的客套話,但他終究不忍戳破這美妙的幻想。
也許過不了多久,她當真會來尋他呢?也許她在沙興水土不服,過得不開心呢?
有時候人總是這樣,明知道有些事是虛假的,是泡沫般的幻想,依舊在自欺欺人著。
上官若愚眸光微微暗了暗,她怎會看不出風瑾墨的苦澀?但她沒有辦法,做不到的承諾,她不能給,尤其是關乎感情的,更不能輕易給出。
給一個人希望,再給他失望,是比任何事,都要殘忍的,與其那樣,她寧肯從一開始,就表明立場,希望他能及早抽身,不要將心思白白浪費在她的身上。
她永遠回應不了他,永遠也不可能做他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