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四十二章 微妙（4）
克雷希恩和王家艦隊隊長走到牢門後，王家艦隊隊長喬治正準備命令守衛打開，克雷希恩卻突然不想打開這扇牢門了，“喬治大人，其實這種人也沒什麽好見的，不見也罷”。
“哦？”王家艦隊隊長喬治眨了眨眼睛。
隻聽到裏麵傳來一個略微滄桑的聲音，“是艦隊隊長喬治大人？”海盜歐路聲音有些欣喜，連忙又大聲叫喊道，“一定是了！門外腳步很多，是喬治大人來看我了嗎？之前的事情您考慮清楚了嗎？大人！”
“是我！”王家艦隊隊長回應道，示意守衛先不要打開牢門，“我們之間還有什麽秘密嗎？歐路，我可不記得有需要考慮什麽事情？”
這海盜之王歐路的耳朵倒是還挺靈敏，牢門裏麵沉默了一會兒，又傳來海盜之王歐路急切的聲音。
“喬治大人，隻要您放了我，給我一條船，我答應您，我剩餘埋藏的寶藏一大半都分給您！一個瀕死之人是不會說謊的！關在這裏我度日如年，還不如直接一刀把我了結了比較痛快一點！”
“放了你，的確可以讓我省點事情，省得還需要派守衛看守這個破地方”喬治漫不經心地回答道。
“是嘛！喬治大人！您同意了？”海盜之王歐路有些驚喜。
“不不，外麵無數的人都想要取你的性命，歐路你知道嗎？作惡太多，便會不容於世，你現在還能活著的理由想必你自己最為清楚。”
“寶藏！我的寶藏！你們都覬覦著我的寶藏！”海盜之王歐路叫嚷道，“寶藏讓我死去，也讓我活了下來，我不能失去他們，可不失去他們又怎麽能獲得自由!”
“你現在倒是挺清醒的”王家艦隊隊長喬治說道，這些日子以來海盜之王歐路的性子明顯已經變得收斂了起來，漫長的歲月磨平了棱角，就連說話的語氣都有些卑躬屈膝，不了解他的人恐怕無法相信一個曾經勇猛桀驁的海盜之王竟然最終落到了這幅模樣。
“還有還有另外的人是誰？”海盜之王歐路意識到牢門之外，還有另外的人在王家艦隊隊長喬治的身側，一個或者兩個，他的耳朵在這裏已經鍛煉得非常靈敏了，能聽出近距離的一些聲響。
“這不是你該問的，歐路”一個守衛忍不住回答道。
“讓我猜猜，是個貴族？肯定不是認識我的人。”海盜之王歐路試探地問道。
“繼續說說看？”王家艦隊隊長喬治原本準備就此轉身離去，此時又提起了一點興趣。
“我說對了？”海盜之王歐路沉默一會兒又說道，“難道是王室的成員？”
嗯？克雷希恩的嘴唇繃得緊緊的，這個海盜之王歐路有這麽厲害嗎？僅僅憑借一點點聲響，就能猜測推斷出他的身份？他之前確實是王室的成員，而現在隻要被國王和王室再次承認，又會重新恢複這一身份。
王家艦隊隊長不置可否。
“你們不說話？那就是我說對了!是嗎？”海盜之王歐路聲音變得有些欣喜，“難道是王室派人來特赦我？或者是跟我來做筆交易。”
“王室從來不會和海盜做交易。”克雷希恩嚴肅地說道。
“哦？未必吧，這位大人，隻要有足夠的利益的話”海盜之王歐路說道，“聽這位大人聲音堅毅高傲，應該帶領過軍隊或者士兵作戰，又或許曾經是個身份顯赫的人，為什麽我會說是曾經呢？因為現在身份顯赫的人不會在這裏見我，他們那些人養尊處優的人隻會出現在奢華的王宮之中，怎麽可能來到這種不見天日的鬼地方！”
“你今天的話太多了”另一個守衛忍不住也訓斥道。
“我說對了是嗎？”海盜之王歐路叫嚷道，“人多我就話多，一個人在這裏太寂寞了，今天有高傲的貴族來看落魄的海盜之王，難道不值得我多說兩句嗎？”
“你說的對，放在以前我的確不會閑著沒事來這種破地方，但現在我也不想見你，歐路”克雷希恩說道。
“放在以前？”海盜之王歐路思考著這句話，然後又說道，“的確是放在以前！現在黑夜正降臨在你們的國王，即使太陽不久將再度升起，戰爭仍在繼續，大人們，你們很快就會明白，即便灰塵中的餘燼也能重新燃起熊熊烈火，戰爭和仇恨一旦開啟便無窮無盡，身為海盜之王最為清楚這種仇恨有多麽難以化解，以前我的解決之道就是全都殺光！但現在的我在這個破牢房裏麵已經想明白了，殺戮能讓人恐懼，臣服，卻無法終結怨恨，恰恰相反怨恨會在殺戮中不斷積蓄，最終化為另一種殺戮，怨恨是一顆劇毒的種子，會傳遞會萌芽會生長，除非有人親自將它吞下，或者徹底斬斷這些汙穢，重新開辟一個全新的時代！”
這真的是曾經的海盜之王歐路嗎？克雷希恩反複琢磨著歐路的話，一個他曾經不屑一顧的強盜和盜賊竟然也能說出這樣頗具道理的話語
“想不到你還有這樣的感悟，當海盜實在有些埋沒了”喬治冷笑了一聲。
“歐路你說不定下輩子做個國王學者比當海盜更有前途。”克雷希恩說道。
“這位大人的名字難道是克雷希恩大人?據我所知隻有他曾經是身份顯赫的人，王室的成員，而後喬克裏斯挑起了戰爭，這位大人好像是和喬克裏斯陣營是一塊兒的，咦？怎麽會出現在這裏？我的天啊！難道王室的軍隊已經被喬克裏斯擊敗了？”
海盜之王歐路關進這裏的時間正是喬克裏斯反叛王室的那個時候，但他能從碎片的信息中推測出來這麽多關鍵點，已經大大超出了王家艦隊隊長喬治和克雷希恩的意料之外了，他們突然意識到，即使是深陷牢獄的犯人，也在關注著這場戰爭的結果，在戰亂之下沒有一個人能徹底置身事外
但更重要的是，這個海盜之王歐路並不像他自己所說的瀕死之人，從他關心著牢門外的世界這點來看，他仍然渴望著離開這裏，尋找著重新活下去的可能
而這點正是王家艦隊隊長喬治需要去確認的，人人都想要活下去，但每一個人的覺悟天差地別，如果說生命是一團火焰，有些人隻是微小的燭光，而有些人卻可以化作熊熊烈火
“我是希恩家族的克雷希恩親王，曾經被喬克裏斯黑魔法蠱惑，現在已經清醒過來了。”克雷希恩這樣說道。
“果然是您！大人！這個世上真有傳聞中的那些黑魔法？我還以為隻是那些巫者的謠傳”海盜之王歐路說道，“我隻知道巨龍可能存在的事實，據說黑魔法是來自於那些曾經生活的巨龍”
“勞斯希恩國王就是被巨龍所殺，黑魔法的事情我都親眼所見，千真萬確。”克雷希恩原本不需要對一個牢獄裏的犯人說這麽多，主動提起這些便覺得一種不真實和荒謬的感覺，但有著這麽多人見證，他無法否定諸多事實，除非這一切是一場虛幻的夢境
“那就是王室已經將喬克裏斯擊敗了，不，也許現在還在混戰之中，如果已經擊敗了話，大人也沒有到此地來的必要”
“隻是碰巧罷了”克雷希恩輕描淡寫地說道。
“大人！還請您在到時候在國王麵前為我善言幾句當這一切戰亂平息以後，我願意改過自新，將我藏匿的剩餘寶藏全部贈予國庫，甚至還可以指引帶領你們擊敗其他海盜之王，奪取那些不義之財，戰爭消耗的錢財巨大，這些都將成為巨大的補充，我們的國王還很年幼，一定會聽從大人您的美言！大人！我隻求能夠逃離這個鬼地方！”
“那本就是你應該做的，至於國王會怎麽判斷，我們無法保證承諾任何東西，這點你要清楚。”王家艦隊隊長喬治說道。
“嗯現任國王是羅尼希恩國王，相信我們的國王和王室重臣們會根據你的表現，給你一條可行的出路。”克雷希恩說道，他無法去承諾什麽，就連他自己是否能再次立足於王室也還是一個未知數。
王家艦隊隊長喬治當然會幫助他，他們互相需要，而伊妮蘭德爾太後大概會反對這件事情，但她不敢擅自要了他性命，給與名分而不給與實權對她來說是個不錯的注意，禦前首相麥克蘭德爾與伊妮蘭德爾太後關係惡劣，或許他會保持中立或者站在他這邊，剩下的那些人隻要跟他沒有利益衝突，大部分都是默許和承認的態度居多，當然，一切都隻是他腦海中的想象，杜布羅夫尼克王宮局勢錯綜複雜，瞬息萬變，但至少效忠國王能讓他以貴族身份繼續活下去，而隻有活著的人才有價值，才有正義
“我們看到的國王並不隻是一個凡人，你們都錯了，他是亂世之中天神所選的國王，光明的象征，他雖然年幼，但一定會認同支持我的想法！一個痛改前非一心支持國家的人能有什麽重大的過錯，還有我在夢中目睹他以後會統帥千軍萬馬，抵抗恐怖的黑暗，建立強大的王國，我的話之中沒有謊話，一切都是肺腑之言，戰爭與流血，動亂與廝殺，這些動搖著整個國家的根基，他需要所有能支持的力量，也需要我我擔心的正是戰爭遠遠難以結束，我是曾經的海盜之王也經曆過大大小小的戰役，以前的國王勞斯希恩被巨龍所殺，如果喬克裏斯陣營的黑魔法也與巨龍有關，之後巨龍會不會陸續被喚醒，如果沉睡隱匿的巨龍統統被喚醒，天知道這個世界裏還存活著多少巨龍，隨後世界就會陷入下一次的災難，大人們，我的話絕不是危言聳聽，與那些巨龍的威脅和傳聞相比，那些海盜之王又算得了什麽呢？”
“海盜之王歐路，今天的你讓我刮目相看了，你的忠心和憂慮可遠遠比我們這些凡人要多得多”王家艦隊隊長喬治冷笑著說道，他沒有想到今天海盜之王歐路已經把克雷希恩當成了一個傳達者和聆聽者，更當成了一顆救命的稻草，他絞盡腦汁想出來的話或許王家艦隊隊長喬治和他們這些人隻會一笑而過，但克雷希恩就完全不同了，他一定會站在國家的角度考慮所有問題，他是國王的至親，王室的成員，曾經國王勞斯希恩的親弟弟，權勢和威望曾強大無比。
“這一場戰亂還沒有結束，在牢房裏的海盜之王就想到了下一場戰爭了，這就是身為海盜的直覺麽？”克雷希恩緩緩說道，雙目如淺紅的燃燭一般炯炯發亮，仿佛望進牢房之中歐路的靈魂，“歐路，你的話我全都已經記在了腦子，但願這些不會發生，如今我們的國王受到萬民的愛戴，很快戰爭就會迎來結束，但你如果真心想為王室和國家效力，這裏自然會有你的位置，就這樣吧”
海盜之王歐路在牢房地板上坐下，雙臂抱膝，搖曳的火光閃爍不定，克雷希恩和王家艦隊隊長喬治的腳步聲漸漸消失，剩下老鼠悉嗦摳爬的響動，他心想，黑與白，邪惡與正義，人類與巨龍，生存與死亡之類的事情，海盜之王歐路無法否認他剛剛是在吹噓著巨龍的威脅，隻是為了引起克雷希恩的注意和重視，但他在夢中親眼所見被巨龍火焰吞噬的城市，無數人從破壞的建築中爬出，尖叫著，嘶喊著，這到底是什麽意思？是天神的下達的預兆嗎？這種感覺他很不喜歡，一個關在牢房裏麵的海盜又能去做些什麽？
他抬眼凝視火炬，一眨不眨地看了很久，注視著它搖動變幻，看到火幕之後……不管有什麽……什麽都沒有，隻有火，火，過了一會兒，眼睛開始流淚。
天神或許沒有對他顯靈，而他今天說了那麽多的話語也確實疲倦，海盜之王歐路在稻草上蜷起身子，將自己托付給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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