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7章 故人不識

  公儀熙來的時候,燕徽正在盤坐在榻上調理氣息。


  她身上依舊披著那件鴉青色的大氅,上麵用金色的絲線繡著大朵大朵的芍藥以及蔓延的枝葉,鴉青顏色華貴上麵繡麵張揚,不像是燕徽的衣物。


  “這衣服……是謝容華留給你的?”


  她淡淡的問道,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明的趣意。


  便見原本盤腿坐在那打坐的燕徽,聽到那個孩子的名字神色微微動了動,抬眸看向她。


  經年歲月,這樣一張曾驚豔她少年歲月的臉已不複當年那般意氣風發,那一雙她曾為之著迷、永遠充斥著生機和活力的眼,此時竟也如當初的她那般枯涸。這一刻,公儀熙不禁微微有些恍惚,看著這樣一張臉仿佛看見了多年前的歲月,她當初愛上的是‘葉徽之’,還是那她從未有過的,自由、充斥著旺盛生機的生命力?


  當初第一眼見到謝容華的時候,她從那一張與公儀一族相似眉眼的麵容上,看見的不是自己兄長的影子,而是燕徽,或者更為準確的說是十八年前的燕徽。


  那時她們初相識,她從燕京喬裝到雪城,帶著出身王室的高傲張揚,就連她那眼高於頂矜貴冷漠的兄長也被其折服——那是與被困在後院一隅,無名無姓、從不家族承認的她截然不同的人,截然不同的人生。


  當將這樣一個人徹底摧毀的時候,公儀熙的心底是無比暢快的,或許她就像是族中人說的一樣,生來便就是該被遺棄冷血冷心的怪物。


  這雙眼,再不見昔日光澤,冷淡的看著她,問道:“玉蟬山莊的人?你到底想要做什麽。”


  這樣陌生的眼神,冰冷的語氣,公儀熙心底莫名的覺得難受……


  當初逼她服下洗塵緣的是她,當她將前塵往事忘的一幹二淨,她又覺得是否太便宜她了?有時候記起比遺忘更加的殘酷。


  但轉念一想,想到那些人,公儀曦甚至是謝容華,對上她這樣冰冷遺忘的神色,或許比她更難受一萬倍,她又莫名的高興——她一切的歡喜愉悅,都源自於別人痛苦之上。


  “當然是想要你的鳳凰令了。”公儀熙嘴角噙著笑,以一種商議的語氣同她道:“將鳳凰令給我,扶持燕麟玉登基,我便饒你一條性命如何。”


  “休想!”燕徽聲音冰冷的說道,“你這妖女與葉徽之勾結逼宮篡位,又多番巧言令色,你以為我會信你?”


  “鳳凰令在我手中,或許燕氏還有一線生機。若是交給你了,屆時我才真正成了燕氏千古罪人。”


  聽著燕徽如此怒斥的話,公儀熙非但沒生氣,反而撫掌稱讚道:“真的不愧是西燕長公主呢,無論在什麽時候都能做出最為冷靜準確的選擇。十六年前舍私情選擇燕山月如是,當初舍謝容華選擇燕凰如是。”


  眼見她數次的提及那個名字,此時仿佛是一雙看不見的手,扯開了她心底那陳年不見的傷疤,撕扯的鮮血淋漓。


  她嚐到喉嚨一陣腥甜,直接咽了下去。不……定然是這個妖女故弄玄虛,擾亂她的心神,她怎麽會有一個女兒,謝容華又怎麽會是她的女兒呢,簡直……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就在她心神驚疑不定的時候,她見公儀熙忽而湊上前,幽幽道:“其實你也知道燕凰的計劃吧。當初燕凰將謝容華騙到宮中,你知道,卻沒阻止——因為你想將計就計,再次讓謝容華替燕凰去死,穩固你所為的大局。”


  “咣當”一聲,慌亂之中,竟是她無意間掃落了案幾上的茶盞。此時,她竟覺得在搖曳的燭火下,眼前似乎都蒙上了一層鮮血的紅色,這一張麵容竟有幾分扭曲。


  “休要胡說!”


  公儀熙沒有錯過她臉上一絲一毫細微的表情變化,眼底笑意更濃道:“不過都不重要了。如你所願,謝容華死了,你當初和現在想要保護的人,一個都沒能保住,交出鳳凰令,我留燕麟玉一條性命,輔佐他登基,而不是葉徽之……”


  此時她直起腰,居高臨下的看著燕徽,以一種冰冷疏離的口吻,喚道:“長公主殿下。”


  “我知道,你在最在意燕氏的江山,為了燕氏你可以付出一切代價。隻有燕麟玉活著,才有西燕,你之後才有東山再起再輔佐燕麟玉奪權的機會。”


  “長公主驚才絕豔,當初既能輔佐了燕山月,又輔佐了燕凰,難道還撐不起一個燕麟玉嗎?”


  一時間,整個冷宮內一片寂靜。


  呼嘯的寒風透過那破漏窗戶刮進來,若鬼魅嚎哭的聲音。窗外清冷的月色,照在冷宮外沒有掃灑的雪地上,白的刺眼。


  許久許久之後,她道:“給我一輛馬車,天明之前送我出城。”


  如今整個燕京都在叛軍的掌控之中,唯有出了燕京,聯絡上刺情的人,方才有一線生機。


  公儀熙見目的達成,竟輕易的便就鬆口了,頷首道:“好!”


  公儀熙得了鳳凰令,誌得意滿,便去安頓明日晨曦早朝之事了。


  與此同時,柳壬等人還被困在冷宮中,由陸蟬知看押。


  柳壬年老體弱,禁不住冷宮的寒意,咳嗽連連。陸蟬知見狀,遞了一個大氅給他,卻被梁園毫不猶豫的給推開了,惡狠狠道:“誰要你的假好心!”


  “別胡鬧了。”陸蟬知看著他,眼底淡淡,帶著包容之意,一如往日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師弟。


  梁園氣的眼睛都紅了,還想在鬧,卻被一個人淺淡目光掃來,瞬間就慫了,任憑陸蟬知將大氅搭在了陸蟬知的身上,是繾月。


  奇怪了,怎麽往日從未見過他氣場如此強大?


  正在心底思索之際,陸蟬知卻拱手上前,道了一聲:“王爺,之前得罪了。”


  王……王爺?

  這下換做梁園半響說不出話來,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的‘繾月’。


  在這燕京城中,能幾個王爺,難道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安王殿下?

  麵具摘下,露出一張清俊無雙的麵容,月色下那一雙淡若琉璃的眼仿佛泛著淡淡的寒意,正是姬桁無疑!

  就在公儀熙等人滿城搜捕姬桁的時候,卻不曾想到他早已在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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