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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1章 尤勝分娩之痛

  作者:天際驅馳

  風染隻覺得太後的話,像利刃一樣,刺進他耳朵,刺進他胸膛,刺進他心田。是啊,他跟賀月的關係,實質上,就是奸夫姘夫的關係!見不得光,不容於世。


  男寵還有一層主寵關係來遮羞,使他跟賀月的關係合乎禮法,撇開這層關係,他跟賀月就隻是君臣關係,超越君臣關係的感情和舉動都是不合禮法的,便是忤逆。


  太後又沉默了一會,才略略緩和一些語氣,說道:“這些話,哀家以前沒少跟我兒說。他是個不聽勸的,哀家也不指望風將軍能聽得進去,就跟風將軍提一提罷了。事已至此,哀家多說無益。以後能走到哪一步,看各人的造化,哀家也管不了許多。今兒哀家已經把話說透了,風將軍要不要以妃禮覲見毛皇後,亦憑風將軍自斷。哀家的意思,隻叫風將軍覲見毛皇後一次,平了她的怒氣,了了她的心願就好。剛哀家已經下了懿旨,毛皇後再不會來菁華宮打擾將軍,將軍跟毛皇後以後並沒有多少機會能碰麵,隻這一次,就算把事情了結了。風將軍若執意不允,哀家也強求不來。”


  太後說來說去,都想叫自己以妃禮覲見毛皇後,以平息毛皇後的怨憤,風染的執拗性子一起來,便是刀架在脖子上也要硬撐,這事,他再是對毛皇後有虧,有愧,他也是絕不能受辱的:“臣願以臣禮覲見毛皇後。”


  “好罷,此事便這樣了,這許多話,都白說了,哀家管不了,不提了。”太後道:“不過呢,哀家還有一事,要提醒風將軍。也是舊話重提,我兒是天下人的皇帝,不是風將軍一人的。我兒肩負鳳國興亡,也肩負著我賀家血脈的傳承,風將軍不能指望一人獨占聖寵。”


  賀月不是已經傳過口諭,以後隻宿於思寧殿了嗎?這道諭的用意就是表明他不再臨幸後宮妃嬪的態度,難道太後還想逼賀月把妃嬪召到思寧殿臨幸?

  大約太後猜到了風染的疑惑,說道:“哀家不管他怎麽做,他答應了哀家,至少要替哀家再生一個嫡孫出來!還請風將軍不要天天挽留我兒。”


  “還要跟那個瘋……”風染差點把瘋女人說了出來,中途生硬地轉折了一下:“……皇後,再生一個?”風染簡直不可置信。


  太後道:“皇後隻是有些心病,慢慢調理就好了,身體並無大礙。”看風染無語,又道:“不要覺得哀家在逼皇帝,這是你們自己搞出來的事!我兒非要把嫡孫過繼於你,哀家總不能看著庶子繼位,如果不是我兒答允再生一個,別說毛氏不會答允過繼,哀家也絕不會答允。這一點,風將軍須得體諒,提醒我兒時常回宮敦倫才是。將來,毛皇後再生的那個,才是太子!”


  所以,前一晚,在祥瑞殿中,太後,皇後,內務廷就已經達成了協議,要把賀響過繼給自己,為了不因賀響的過繼而便賀氏江山變姓為風氏,賀響的太子之位就必須被廢黜,因此,次日朝堂上議廢儲時,那些得到了好處實處的皇族外戚們一定會支持廢儲,正因為如此,朝堂上的廢儲之議才能順利落案,並沒有一拖再拖,一波三折。


  風染不禁問道:“為了臣過繼響兒,你們逼迫陛下答允了多少條件?”


  太後陡然喝道:“放肆!”


  這話也確實問得放肆了,風染隻安坐在客位上,輕輕一笑,覺得自己問得多餘了,心頭卻又是苦澀,又是甜密。


  毛皇後是有些神誌不清,但她有一句話罵得對“你們都拿本宮的孩兒作交易,換利益”。賀月執政賢明,有意識地限製了外戚和皇族的勢力在朝堂和後宮的滲透和壯大,也使得皇族和外戚的利益受到了很大的限製。而過繼賀響,使得他們有了一個提出條件的逼迫賀月答允放開限製的機會。


  風染一向知道,賀月一向都把政事跟私事分開。想不到時賀月會為了幫助自己達成過繼賀響的心願,為了能讓自己在這世間有個牽絆,為了讓自己活下去,不惜拿政事上的退讓,來交換賀響的過繼!


  風染再是不諳熟朝政,但也知道,賀月這一退讓,往日多少的心血付諸流水,不知要何年何月又得再花多少心血才能重新把放出去的權限利益再收來了?所以,當太後把內務廷召集到祥瑞殿,這些皇族和外戚很快就知道這是他們脅迫皇帝的機會。大約賀月把這些皇族外戚壓製得太狠了,他們很快就做出了決定:舍一個嫡子以換取他們各自的切身利益。嫡子麽,可以讓毛皇後再生一個!

  風染回想起,那一夜,賀月回來時,帶著滿身的疲憊,那樣的疲憊,是風染從未見在賀月身上見過的疲憊。現在才知道,賀月到底在疲憊什麽。他曾想,賀月為他爭取到這個孩子,不亞於經受一次十月懷胎之苦,一朝分娩之痛。現在風染那麽真實地體會到,賀月是忍著多少剜心之痛,拋廢了多少嘔心之血,才為他爭取到這個孩子!為了這個孩子,還落下了多少後續之痛,需要賀月年複一年,日複一日地找機會修補更正。這過程,實在是遠比真正生一個孩子更痛更苦!

  說到這裏,已經無話可說,太後便起身告辭而去,風染回寢宮歇著,仍叫內侍把正殿洗一洗。


  快到午正時,菁華宮的掌宮內侍才帶著風賀響響回來,風賀響響一臉的不高興,一問,才知道被教習嬤嬤給訓了,說才出去一天,人就學野了,身上放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那些東西全被教習嬤嬤毫不客氣地搜出去扔了。


  其實宮中之人最是勢利,教習嬤嬤知道風賀響響已經被廢了太子之位,又被過繼給了風將軍,連名字都改了,身份連個庶出的皇子都比不上,不免對風賀響響就沒有以前那麽恭謹維護了。


  風染便哄風賀響響,說改天,叫大舅爺二舅爺再送些好玩的小玩藝來,才把小孩子逗笑。


  回到都統帥府,賀月尚未回來,風染怕餓著小孩子了,便叫奶娘嬤嬤們先打發風賀響響吃飯,自己等著賀月。


  戰爭時節,風染又不挑食,膳房做的都是尋常菜肴。風染隻是覺得大家坐在一起吃,比較有氣氛,所以喜歡等著賀月一起用膳。


  風染沒等多久,賀月就回來了,看上去有些疲憊,問風染:“今兒進宮,可還順利?”


  “還好。”


  “可有見到太後或是皇後?”


  “我想,我一個外臣,雖能進出皇宮,到底要避嫌,不好在皇宮裏亂闖。進宮後我就去菁華宮了,叫掌宮帶響兒去祥瑞殿給太後皇後請安,等嬤嬤們教導了響兒再帶回菁華宮來。”


  風染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覺得賀月聽了自己這話,鬆了口氣。


  賀月道:“你這法子甚好,不用去見太後皇後。我聽內侍說,太後下了懿旨,叫後宮妃嬪包括皇後都不可不經允可去遜帝的菁華宮,我還以為出了什麽事。想是母後也顧著你是男子的原因吧。”


  風賀響響午睡起,早忘了上午的不痛快,跑去找安哥兒玩去了。風染想著有紀紫煙照顧著,自是妥當,便由著他們去了。風染自己同賀月坐在書房裏,一起各自看奏折,批公文。


  風染軍務諳熟,一大疊文牒案牘基本都是些官樣文書,很快就批閱完了。風染丟開筆,支著肘,入神地看著對麵的賀月,良久叫他:“賀月。”


  賀月漫聲應道:“嗯。你自己出去散會步吧,別陪我,我今兒事多。”


  風染把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回頭把鳳夢大陸的河山社稷圖拿出來,攤開在書案上看。為了打仗,為了總覽全局,為了全麵布署,幾年來,這樣的河山社稷圖,風染都已經翻爛十多幅了。賀月也見慣了風染天天對著河山社稷圖發呆出神冥思苦想的樣子,便不管他,自己看自己的奏折。


  今天風染看著那地圖,卻心不在蔫,隻把地圖翻來翻去,把那裱過的地圖直翻哢哢得作響。


  “風染,你有什麽話,就說吧,別在那坐立不安……是不是在宮裏見著誰了?”賀月抬頭道:“是太後吧?”毛皇後隻怕一見著風染就要發作,說不出什麽有條理的話來,一些謾罵,不會令風染不安。除此之外,就隻能是太後。


  風染忽然吃了賀月這一問,脫口道:“……賀月,不該為了我過繼,跟他們讓步。”能讓步的,都是賀月的心血!


  賀月奇道:“我母後竟然全都告訴你了?”


  “沒有,我猜到一些。”


  “嗬嗬。”賀月放下筆,笑了起來,他有些倦容的臉,看上去格外溫暖,一霎間就溫暖安定了風染的心。風染隨手把地圖一扯,坐了下來,望著賀月。


  賀月笑著,淡淡道:“哦,你介意我對他們讓步了?那有什麽?大不了再重新收拾起來……可你不在了,就再沒有了。”收斂了笑,賀月問:“你還記不記得,我把你賞給瑞親王那次?那時,你恨不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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