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痛飲化功散
作者:天際驅馳
史記:靖亂三年冬月初二日,靖珍皇後逾矩上朝,請辭後位。武威帝允。
至於那一天朝堂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武威帝的靖珍皇後為什麽隻做了十天的皇後就請辭後位?在史書中再無多餘的記載。當時在朝堂上的官吏雖然眾多,但在武威帝有生之年,均三緘其口。在武威帝駕崩許多年之後,才漸漸流傳出無數個野史版本。
小遠本身沒練過武,被拷打時隻受了外傷,人又年輕,太醫們上了藥,好得比較快,不過風染還是叫小遠好生歇著。相比小遠,莊唯一的情況就十分不好,一連幾天,都是半昏半醒。風染叫太醫找了精通醫術的內功高手來替莊唯一療治內傷,但因莊唯一年紀大,本身內力低微,療治起來加倍艱難,收效甚微。
初五,風染正在朝堂上跟眾臣議事,忽然隱隱聽見隆安門外傳來嘈雜的腳步聲和兵刃交擊聲,隨後,這腳步聲便直向金鑾殿方向走來。風染開始傳心聽取朝堂上眾臣一邊辯論一邊各抒己見,以便做出正確的決斷,因此並沒有太在意遠處的響動。隻是那一隊、不!起碼有幾百上千人的腳步聲快速地向朝堂走過來,而隆安門外的禦前護衛竟沒有進行攔擋,風染心知有異,打斷了大臣的滔滔不絕,下令道:“曹大人,派人出去看看,外麵怎麽回事?”
禦前護衛都統領是葉方生,跟著賀月前往七星崗後,也下落不明。這曹宣也是原索雲國貴族世家之後,能力雖有所不足,但貴在忠心,在朱耀殉國之後,賀月便把他提拔起來頂了副都統領的職。
風染瞧著曹宣不是精幹的人,難以獨當一麵,因此,那禦前護衛都統領的職便空著,並沒有讓曹宣由副轉正。風染打算著,先讓鄭修羽做禦前護衛鴻鯤營統領,等做出些功勳威望來,再名正言順地提拔他做禦前護衛都統領,通過鄭修羽,就可以把整個禦前護衛軍都掌握在自己手裏,出入之間,有自己人貼身護衛,這才能夠安心。
曹宣得旨,連忙帶了幾個禦前護衛跑出去查看。他剛跑到朝堂門,一拐彎,瞧見外麵正快速向朝堂走來的,被眾人簇擁在中間的那人,隻覺得頭腦一陣鮮血上湧,身子一軟,就跪了下去。
曹宣一跪下去,朝堂眾臣都知道出事了,目光齊刷刷看向朝堂之後。須嗖之間,外麵的腳步聲就走到了大殿門口,一群北軍兵卒簇擁著一個身穿九龍袞服之人,走進了朝堂。眾臣一看,完全沒有遲疑,齊刷刷跪了下來。
風染坐在璽階之上的九龍禦椅中,遠遠地看著出現在殿門口,被人簇擁著的身影,隻覺得全身的血一下子冷凝了,然後一下子又沸騰了,再然後又複冷冰,張合了嘴,半晌才叫出他的名字:“賀……月!”
跟以前不同,再不用懷疑,風染清楚賀月喜歡自己,可是再怎麽喜歡,被篡位,永遠是帝王不可碰觸的死穴和逆鱗!風染一直不相信賀月會就這麽死了,賀月果然沒有死。在處理政事時,風染會情不自禁地想像,如果賀月沒有死,他會怎麽處理這件事?無人時,風染也會情不自禁地想像,如果賀月沒死,回來了,他跟他會怎麽相見?
風染不是文人雅士,想像不出多少花前月下的場景。他隻是想,他要跟賀月說,他喜歡他,想同他行魚水之歡,想讓他滿足,想讓他高興。然後跟他一起守護他們打拚下來的江山,手攜手,驅逐霧黑,一統鳳夢。有朝一日,他們一起,並轡馳騁在大鳳王朝廣袤的土地上,指點河山,揮斥八極。
在風染的想像中,很自然地忽略了自己的短壽。他總是想,他會跟賀月在一起,做很多事,他會跟賀月一起到老。是了,喜歡一個人,便不禁會想跟他一齊相守到老。
可是,在風染的想像中,絕沒有像現在這樣的,他坐在朝堂高座之上,賀月站在金鑾殿門口,遙遙對峙。
那一瞬間,風染的所有想像都破碎了:他篡了位,拂了一個帝王最不能碰觸的逆鱗!賀月再怎麽喜歡他,也絕不能容忍發生這樣的事!在帝王心中,再沒有什麽比河山社稷更重要的人或事!
……
風染都不記得自己想了什麽,似乎想了許多,又似乎什麽都沒有想,就那麽呆坐著。賀月卻並沒有給他多少時間理清亂麻,一進大殿,站在賀月身邊的陳丹丘便喝令道:“把那個謀朝篡位的逆賊拿下!”跟在賀月身後的北軍兵卒眾將,飛快地衝進朝堂內,赴向風染。
風染眸色一黯,尚未有任何動作,本來侍立在風染身側身後的禦前護衛忽然“嗆啷啷”地拔刀而出,人影閃動,刀光一晃,十幾把刀劍已然架在了風染的頸脖上!
隨後北軍兵卒也衝了上來,把風染全身都架在兵刃之中,禦前護衛和北軍兵卒把風染裏三層外三層地圍困在中間。
繼而朝堂眾臣向賀月行禮叩頭道:“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不用賀月開口說一個字,朝堂形勢已經全麵倒向了賀月一邊,“駕崩”一月,但是賀月的聲威猶在,人心仍在!
鄭家軍尚在整編之中,因此並未隨侍護駕,風染稱帝時日太短,在朝堂中根基太淺,賀月一現身,他便一敗塗地,隻剩下孤家寡人,甚至都沒有一個人替風染說話。
看見陳丹丘,風染有些了然了:為什麽賀月未死,自己卻一無所知,為什麽賀月能夠無聲無息地潛回成化城,殺自己個措手不及,甚至沒有一個分辯的機會?
如果他能夠早點得到賀月未死的消息,他一定會主動遜位,他本來就是為了保住賀月的江山才不得不矯詔篡位的,他一將死之人,沒有親人,也沒有後代,奪這江山何用?
可是,事實是沒有如果的。
想必陳丹丘找到賀月之後,告訴了賀月,自己已經登基稱帝,改國號為鳳。賀月就叫陳丹丘瞞住他平安歸來的消息,甚至還上報一個賀月逃去依山的假消息,來安他的心,然後不聲不響地潛回成化城,在他上朝之時,賀月驟然現身,一舉收複他的大臣,收複他的帝位!沒有給風染任何反擊分辯的機會!賀月處政應變的能力確實老辣,手段確實高明。
可是,說到底,在江山和風染之間,賀月選擇了他的社稷!他再怎麽喜歡自己,也絕對容不得自己搶了他的江山,篡了他的帝位。
風染覺得沒什麽可說的,可辯的,心冷如鐵。
早就想過,帝王的所謂“喜歡”,不過是太平盛世下的錦上添花,不過是花前月下的閑情逸致,不過是枯燥的批折理政之暇的餘興點綴罷了。三天之前,他還在朝堂上,對著幻沙公主,對著眾臣王爺,承認他喜歡賀月,承認他屬於賀月,實在是可笑之至!
賀月鐵青陰沉著臉,隻做了平身的手勢,然後在陳丹丘的陪同下,緩緩向璽階,向風染走過來。在璽階前站住,隔著九龍禦案,陳丹丘直視著風染,冷冷道:“來人,給風將軍上一盞化功散。”
風染武功高強,是鳳國上下眾所周知之事,陳丹丘想用化功散來化去風染內力,大家倒都覺得理該如此,如不把風染的武功化去,隻怕風染隨時都能暴起傷人,說不定能直接從天牢裏殺出來,或是直接殺進皇宮裏去。
不多時,便有禦前護衛捧了盞化功散出來,放到九龍禦案上。
風染在刀劍架身之中,在一眾禦前護衛的嚴密監視之下,緩緩伸手端起化功散,一飲而盡,痛快之至。
幾乎所有人,都覺得鬆了一口氣。尤其是那些把刀劍架在風染頸脖上的禦前護衛,老實說,如果風染暴起,他們並沒有多少把握能夠在瞬間砍了風染的脖子,他們能把兵刃架上風染的脖子,實在是太出其不意了,令得風染沒有機會反應。他們禦前護衛在之前確實是擁護風染的,確實是在一心護衛風染,因為賀月死了,風染稱了帝,誰做皇帝,他們禦前護衛就護衛誰。可是,賀月回來了,風染這帝,就是篡位,就是偽帝,他們不需要商議,曹宣一跪下,就是個信號,他們所有人立即倒向了賀月。可是在心裏倒向賀月還不行,他們曾護衛過風染,護衛過偽帝,他們必須得立功,將功補過!不能怪他們翻臉無情,隻因賀月才是帝王正統!因此,他們雖然倒向賀月,私心裏對風染還是頗有幾分愧疚,能夠不傷風染,自然是最好的。
北軍兵卒也悄悄鬆了口氣。當年,風染親在萬青山督戰,為了激勵士氣,風染每每身先士卒,衝鋒陷陣,武威神勇之姿,深深印在眾兵卒腦海裏,簡直是戰神一般的存在,充滿仰慕敬佩。雖然奉命拿人,私心裏頗不願傷了風染。
就在所有人暗暗鬆氣之時,風染忽然嘴巴一張,一道紫紅色的水箭直射站在璽階前的賀月!禦前護衛和北軍兵卒隻有一個想法:“果然死到臨頭,還要傷人!”各挺兵刃,猛往風染身上招呼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