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皎月寒夜一相逢
作者:天際驅馳
風染完全沒想過拒絕,很自然地抬起另一隻手,放進賀月的雙掌中,看見賀月合起雙手,輕輕地捂著揉搓,閃爍的燭光下,賀月的神色靜穆而安寧,帶著些柔和的淺笑,風染隻看得心頭一癢,本就有些情動的身體,竟然有了衝動,不由得大羞。覺得有幾分喜歡上了賀月的溫柔和溫暖,也喜歡上了賀月的叮囑和嘮叨。
“這冷的天,你也不說多穿些衣服?哦,以前給你的紫雲裘,你一直放在府裏,我叫人拿去清洗修補了,回頭,你穿了去值崗罷。那城門上下都無遮無擋的,想得冷得緊,別凍壞了。”
穿件那麽貴重稀有的大毛衣服去值崗,也太招搖過市了,這是叫他去值崗,還是站在那裏叫人看稀奇?風染低低辯道:“……值崗要穿官服鎧甲的。”
賀月脫口道:“那就穿在官服鎧甲裏麵,暖和。”
哪有把官服鎧甲套在大毛衣服外麵穿的?可是,風染分明感受到賀月的殷殷關切之意,不忍心拒絕,隻道:“好。”
賀月也想像不出把大毛衣服穿在官服鎧甲裏麵的樣子,這完全違背了穿衣服的一般規律,自己也失笑了,輕輕道:“回頭,你先穿給我看看。”那樣子應該很可笑吧?風染想著,也抿著嘴,低著頭,輕輕的笑著道:“不……你就想看我笑話。”這話一說完,風染才驚省起,他忘了叫他“陛下”,也忘了自稱“臣”。
屋裏燭光如豆,朦朧而溫暖,屋外冷月如霜,明亮而皎潔,賀月捂著風染的手,站在書房門口,站在明與暗的分界,站在溫暖與冷清的交融處,風染很快就把什麽君臣,什麽陛下都放在了一邊,隻知道眼前這個人,喜歡自己,一直一直喜歡自己,而自己,對這個人也有那麽一點點感覺。這種彼此有感覺的感覺其實很美好,很讓風染沉醉。
風染雖然親情缺失,但幸好,還有陸緋卿和鄭修年的關懷,他們,是他的朋友和兄弟。如今風染很自然地便把賀月的關懷拿來跟陸緋卿和鄭修年比較,覺得賀月對自己的關懷跟陸緋卿和鄭修年對自己的關懷是不同的。究竟有什麽不同,風染也分不出來,隻是覺得他很喜歡也很稀罕賀月的關懷。
其實,賀月一直都很關懷自己。隻是以前的賀月,總是居高臨下地壓製著他,叫他很自然地心生抗拒,如今的賀月,不再居高臨下,總是帶著幾分小心地征詢他的意思。比如那句“你先穿給我看看”,以前賀月說這話,語氣會比較強硬,會不自覺地帶上一些命令之意,可是方才,賀月說這話,語氣是柔軟平和的,帶著幾分問詢和求懇之意。變化不需要太多太大,這些細微之處,就足以讓風染心領神會,沉醉其間。
風染曾經以為,賀月帶給他的那些恥辱,會是他一輩子無法忘卻回顧的傷痛。可是,在經曆了對霧黑蠻子的血肉廝殺,在經曆了衝鋒陷陣的酣暢淋漓,在經曆了躍馬揚鞭的揚眉吐氣之後,風染心頭的鬱結漸漸舒展開來,覺得好男兒就該誌在千裏,成就一番功業,名留青史,以前,那些身體上的屈辱又算什麽呢?眼界和心胸在戰場上開闊了,便把從前曾心上心下惦記著放不開的屈辱過去,漸漸看得開了,看得淡了。
賀月以一種平等的姿態,小心地嗬護著自己,表達著對自己的關切,讓風染覺得溫暖熨帖。那本已看開看淡的屈辱過去,終於漸漸消散,長久凝聚在風染心頭的寒冰,終於開始消融。風染感覺自己終於可以放鬆地站在賀月麵前,拋開朝堂上的關係,私下裏終於可以昂首挺胸地麵對賀月,終於不再感覺低人一頭,不再感覺屈辱羞恥。
他們,一個從高絕處走了下來,一個從低窪處走了上去,一路磕磕絆絆,終歸在這冬月的皎潔之夜相逢了。
這些改變是什麽時候,在不知不覺中發生的?風染終於後知後覺地領悟了。
賀月給風染暖手的時間並不長,就是簡單地把風染的手合在自己手掌中,輕輕揉搓了幾下,略為緩解了一下風染指尖上的冰涼,似乎完全沒注意到自己已經在風染心田裏掀起滔天巨浪,緊隨感情而來的是壓製不住的情欲和衝動,風染第一次湧起了想跟賀月歡好的念頭,不單純為了解決身體上的需求,更多的是想把那美好的感覺透過身體上的親密關係加深一點,再加深一點,再再加深一點,然後在這種美好的感覺中,跟賀月沉溺一輩子。
風染這麽想著,便想著怎麽開口跟賀月訂個“飯局”,好好吃一頓。
想著上一次跟賀月吃飯吃得不歡而散,自己再要開口邀請賀月搭夥,便要謹慎措詞,別又惹得賀月不高興。無事時,風染曾細細回想過當時的情形,賀月是吃得不痛快,可也一直沒有撂筷子,是在自己挑明搭夥關係時,賀月才撂了筷子,風染總疑心,賀月是不是不喜歡跟自己搭夥吃飯?是不是不想跟他保持君臣以外的關係?是不是怕他們這種君不君,臣不臣的關係,又鬧出什麽大事來?可是那一天,明明是賀月先提出來,邀請他搭夥吃飯的啊。對那天賀月忽然逃跑回宮的行徑,風染始終沒想明白。因為沒想明白,所以,開這個口,要慎之又慎。
風染還沒想好怎麽開口,賀月便放開了風染的手,輕輕道:“晚了,我送你出去,趕緊回家暖暖身子。”說著自己就當先邁出了書房。
“……嗯。”風染忽然又覺得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吧?賀月其實根本沒有吃飯的想法吧?賀月又不比自己,就指著一個人來解饞,賀月後宮有那麽多妃嬪呢。一想到這個,風染忽然覺得滿心的沮喪和淡淡的酸澀,那騰騰冒起的情潮,很快便被寒風吹散了,一言不發地跟在賀月身後,心頭既是不甘,又是氣惱,更多的是難過。出門的時候,覺得眼裏起了一層薄薄的水霧,風染低著頭,走入街道,不敢回頭看一眼賀月。
從都統帥府回容苑,路程並不太遠,隻一盞茶功夫就到了,隻是風染覺得遙遠而冷清。今晚,風染覺得,他從來沒有跟賀月如此親近過,也從來沒有如此真切地感覺到過賀月的喜歡,今晚,在他有生之年,體會了從未有過的開心。可是今晚,又讓他體會了從未有過的難受,總覺得他失落了什麽珍貴的東西。
回到容苑,一敲門,俊生就飛快地跑來開了門,笑道:“少爺回來了!表少爺和表少奶奶都在後進等著呢!”搬來容苑後,風染上麵又沒有長輩,照規矩,下人們本該叫他“老爺”,不過風染太年輕了,大家便都跟著小遠,叫風染“少爺”。俊生不等風染答話,提高了聲音叫道:“少爺回來了!”
容苑一共就兩進,在前進裏提高聲音一叫,後進就能聽見。本來是該通傳的,這麽叫嚷大失規矩,不過風染想著就是蓬門窄戶的,也沒管這些。隻是這深更半夜的一叫,顯得聲音特別大,傳得也遠,風染急道:“別叫!讓他們睡。”
俊生道:“表少爺和表少奶奶都沒睡,說要等著少爺回來才放心。”
隨著俊生那一嗓子,鄭修年和小遠很快就從後進迎了出來。鄭修年上上下下地打量風染,大概是想知道風染有沒有受到什麽傷害:“小染,你可回來了,快進去暖暖!你嫂子也沒睡,等你回來呢。”
風染看鄭修年和小遠都穿著得很是整齊,頭發也梳得光潔,顯然不是睡下了又匆忙起來的樣子,果然是衣不解帶地等著他回來,替他擔心。風染聽了,覺得溫暖,誰說他在這個家裏是多餘的?他不回來,一家人都在等他,擔心他。
這麽小的宅子,自然不可能有地龍,知道風染怕冷,尤其夜裏怕冷,隻在風染住的正屋裏燒了盆火碳。紀紫煙便叫小遠提前給風染煨了壺老薑紅糖水,防備風染夜裏行路受了寒。
一盞燙燙暖暖的薑糖水喝下肚,風染覺得整個人從心裏到身體都暖和了過來,便叫大家都快去歇息,有話明天再說。
小遠早已經給風染把被窩煨得暖暖的,臨睡,又給風染塞進兩個暖壺來,讓風染睡得暖暖和和的。
可是,這一夜,風染卻睡不著。當家人的溫暖漸漸沉寂下去之後,賀月自己有飯吃,拒絕跟他吃飯的念頭便鑽了出來,噬著風染的心,讓風染覺得難受。風染轉輾到快天亮了,才朦朦朧朧地睡過去。
睡夢中,風染忽然坐了起來,才驚覺自己做了個夢,還記得感覺很舒服。
今天不用值崗,被窩裏還有幾分溫熱,風染想倒下去再睡會兒,重溫夢裏那舒服的感覺,一動,發覺股間有些異樣,伸手一摸,才知自己在夢中,溢了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