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誆騙入府
作者:天際驅馳
想明白這些,讓風染心裏有一些甜蜜,更多的是慌張。
他們是君臣啊!世俗的禮法,是容不得他們之間彼此喜歡的!君臣的關係就注定了他們的感情不可能純粹,在喜歡之中,滲入了朝堂的刀光劍影,朋黨的爭權奪利,派係的勾心鬥角,誰能保證,兩心如初?誰能保證,這份喜歡能維持多久?
再則,自己又活不長久,轉眼就要開始衰老了,就算賀月待他是真心的,他也付不起這段感情。他隻想安靜地離世,當他走時,誰也不為他悲傷。
一時之間,風染隻覺得又是甜蜜,又是苦澀,又是歡快,又是憂傷,思來想去,心亂如麻,長籲短歎,有些不耐煩起來,便下意識地拿過案上的文牒來看。看著看著,就被文牒上的事吸引了,風染很自然地便拿筆批閱,批閱完了,想用印,忽然記得自己已經被貶了官,哪來的印?而且他的這種行為,是擅入軍機重地,偷窺軍機密要,擅批公文,不光是本人死罪,還要牽連家族。這一下,把風染驚出一身冷汗,重又提筆,想把已經批示的字跡拿墨塗了,然後溜之大吉,回頭要是被查問,就死不認帳。
風染正慌張,忽然一個聲音在身邊響起:“你塗了作甚?”
作案還被人逮了現場,還是被一個剛確認喜歡自己的人發現的,風染心頭更是驚慌,丟了筆,趕緊一頭跪倒在地:“臣,死罪!”賀月什麽時候進來的?他怎麽沒聽到賀月的動靜?還是自己實在太過心緒不寧,一時疏忽大意,人都走進書房了,自己都沒有發現?
賀月不敢再輕率地去拉風染,等風染不動了,才伸手試著輕輕去扶風染:“起來,我又沒怪你。”風染也沒堅持,順著賀月的輕輕一扶,就站了起來。
四月不見,賀月打量著風染:“老莊沒騙我,你在外麵,果然養好了,比在府裏的時候看著胖了一些……精神看著也好……就是反應不行了。”
風染倒知道自己這幾月在外麵過得閑適,沒什麽操心的,確實胖了一些,可是被賀月說出來就有些不自在了,他一大老爺們,要說也應該說長壯了,哪有說長胖了?本想反駁,話到嘴邊又變了:“嗯,陛下又清減了。”
“你不在府裏,我累得的。”
“聽莊大人說,不是有大臣舉薦麽?陛下何不盡快任命個新的都統帥來分擔分擔,就不會這麽累了。”
“風染,”賀月問:“你覺得哪個人適合擔任?”風染正在考慮人選,賀月又問:“你覺得我會放心把這麽重的權位交給別人?誰能在一手掌握了軍權兵權之後還能保證不生反叛之心?”風染不知道說什麽時,賀月看著風染道:“隻除了你。在你之前,鳳夢大陸沒有都統帥一職,在你之後,鳳夢大陸也不會再有都統帥一職。你既然被貶了,這官職便隻能空著。”這份累,自然是該他替他受著。
風染不知道該說什麽,他拿不定主意該如何回應賀月的喜歡,更不知道該如何擺正他跟賀月的關係和位置,隻低著頭辯解道:“臣是受莊大人之邀,因莊大人生辰,過府小酌,非有意擅闖軍機重地……”
“今兒不是老莊的生辰!是我盼你來,盼了幾個月都見不著你,才求著老莊借這個由頭把你叫過來的!”賀月看著風染,把撒謊撒得一臉坦蕩:“你不在府裏,好多軍務我都不太懂,治軍到底生疏得很,如今乾耀賊子勾結霧黑蠻子,組成傀儡王朝,對我北方防線幾次強攻,防線差點被破,你不在,我實在撐不下去了!”
風染還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堂堂皇帝逼著大臣撒謊,以騙他進府,還要不要臉?可似乎賀月的理由又很光明正大。
賀月安慰道:“你放心,老莊收到你的生辰賀禮,難得開心,說他十幾年沒吃到過北方風味的醃醬菜了。”
“十幾年?”
“嗯,自他從永昌國逃出來就不敢回去,說那種風味的醃醬菜是用他們家鄉特有的醃製方法炮製的,唉,大約惹他思鄉了,抱著那醃醬菜的簍子,又是歡喜,又是傷心。”
既然是恭賀莊唯一的生辰而小酌,風染好歹也應該送點賀禮。莊唯一為朝堂一品大員,要什麽東西沒有?平時也沒什麽嗜好,風染和鄭修年實在想不出該送什麽,正在煩惱,紀紫煙建議說送一簍醃醬菜,是去年秋天,她自己為茶樓炮製的,說是北方的客人多有喜歡的。如今紀紫煙嫁過來,這醃醬菜便算是自家自製,充分體現了禮輕心意重。
提到醃醬菜,風染趕緊稟告:“回陛下,臣的表兄……也就是臣的死衛,九月的時候,臣作主,給他成了親。那醃醬菜便是臣的表嫂自己醃製的……如今,表兄和表嫂都跟臣住在一起,表嫂已經有了身孕。”幾月生就不說了,免得暴露了未婚先孕的醜事。“臣來給莊大人賀壽,沒什麽好送的,隻得拿表嫂的東西獻醜。”
賀月聽著隻是淡淡的,並沒有驚訝:“老莊都告訴我了,我也替你表兄高興,隻是我不便去恭喜……還以為你會跟其他人一樣,一輩子把死衛當牛作馬……你能放開,讓他成親,我更替你高興。”
讓死衛成親,讓死衛不再是自己的附屬分身,從某個角度來說,就說明風染已經放棄了去背負家族賦予他的重任,所以,他不再需要全心全意忠於自己隨時準備為自己衝鋒陷陣奉獻生命的死衛。
讓鄭修年成親,其實風染倒沒想到這一層,隻是單純地覺得不能耽誤了鄭修年的大好年華。在更早的時候,早在風染跟賀月在鼎山之巔掏心一談之前,風染就已經放棄了他身為鄭家少主,帶領鄭家爭奪天下的責任。
“既然莊大人並非生辰,臣便告退,不敢打擾陛下。”明白了賀月的喜歡,反而讓風染覺得慌張,覺得渾身都不自在,有種要窒息了的感覺,想要逃開。
賀月本能地往風染身前一擋:“慢著!你便不問問,我求老莊把你騙進來,是想幹什麽?”
風染現在隻不過是個守城門的散騎衛,還能做什麽?風染隻有一個想法,該不會是因為上次“吃飯”,賀月沒吃舒服?莫非又想吃飯了?上一次,賀月沒吃舒服,風染自然十分清楚,可他一點不想奉獻自己,也就由著賀月不舒服下去。幾個月過去,風染也有這方麵的需求了,賀月若是真想“吃飯,”風染也不想拒絕。隻是要風染說出來,風染絕對是不會說的,挪開目光,說道:“臣愚鈍,請陛下明示。”何況上意難猜,帝心叵測,風染更不敢亂說。
賀月走過去,在椅子上坐下來,指著書案上兀自墨汁淋漓的文牒問:“剛我問你,批得好好的,幹嘛塗了它?”
“臣一時忘形了。”
賀月指著書案上一疊疊的文牒案牘,說道:“自從把軍務交給你,我就省了心。後來你又革新了許多軍營裏的規章條例,我都不清楚,這一疊是違紀的將官該怎麽處罰的,這一疊是積累了軍功,本該升官,不過因低級官階已經滿員,我不知道該怎麽處置,這一疊是底下將官申述戶部克扣了糧草,我不清楚該怎麽核算兵卒的糧草軍晌,這一疊是你貶官前派人去查的事,我不知道的你用意……我想,這些不急,不能亂批,不能壞了你訂下的規矩,我都放著,隻等你來處置。”搞半天,書案上堆積的全是等著他來處置的公函?
風染跪下道:“臣隻是散騎衛,這些朝堂軍方的機密,臣不敢過問。”
賀月彎腰,把風染拉起來問:“你怕我?幹什麽動不動就下跪?”然後手上使力,把風染拉到椅子前,把風染按坐到椅子中,問:“別人怕我,你幹什麽怕我?”一邊說,一邊把硯台上的筆拿起來遞到風染手裏,道:“批吧,我一邊看著。印信也還放在你原來的地方。”
“臣……不敢僭越。”
賀月便像沒聽見風染說的話,隻道:“你把這一攤子扔給我,不知道我有多累。你也說我瘦了,幹什麽不早些回來幹活?以後得空了,要經常回來幹活。”
看樣子,賀月真不是說著玩的,真是要他回來像以前一樣批閱管理軍政,風染也不矯情,隻是名不正,言不順,他一個九品散騎衛有什麽資格去管理軍政軍務?
賀月回身,從旁邊拖了張椅子,在風染身邊坐下,說道:“風染,你還記不記得鼎山上你說的話?你不能半路就把我撂下了。貶官,並不是我的本意,隻是不得不做個樣子,不然,我沒法跟眾臣百官交待,現在叫你沒名沒份的進來處理軍務軍政,是委屈了你,我知你不是小氣的人。府上我都下了嚴令,任何人都不得透露你回來處理執掌軍務的事。退一萬步,這事真要被泄漏了出去或是被人查覺了,自然有我一力承擔,護你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