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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風月清談

  作者:天際驅馳

  風染道:“這怎麽成?老朽與將軍非親非故,不好住在一處,再說,朝堂上,最諱忌臣子私下結黨,等老朽替將軍把府上雜務處置停當,便在外麵另尋房子住。”


  “先生說哪裏話?盡管在府裏住著便是。再說,先生十年前就號稱第一謀士,足智多謀,風染初擔重任,正怕行差踏錯,有先生住在府裏,耳命麵提,早晚請教。先生若執意不肯留下,我明天就向陛下討先生來做我府上的左右侍郎。”一席話,有理有節,把莊唯一的退路封死,隻得答應留在都統帥府裏住著,隻是把總管一職辭了,從以前的下人中提了個掌事起來繼任總管。莊唯一則搬到後宅主屋近旁的一處偏院裏居住,辭了總管之職,身份倒越發顯貴了。


  風園的掌事都還是以前的那幾個,早就得了莊唯一的叮囑,都絕口不提以前的事,也都改口叫風染“將軍”,做事越發的用心盡職。


  因都統帥府將會成為索雲國的最高軍政機構,將會涉及到軍情軍事機密,所以便把護院們再次征召入伍,擴充至千人,直接隸屬於都統帥府,歸左右待郎管轄,負責都統帥府的守備防衛。原護院掌事尚斌出任統領一職。


  吃過晚膳,莊唯一問風染歇在哪裏。風染想也沒想便道:“太子寢宮。”他如今入主都統帥府,自然有資格住在主屋正殿裏了,隻是這話一出口就知道不對了,又道:“嗬嗬,那應該叫本帥的臥房。”向環侍在身邊的掌事吩咐道:“把以前太子寢宮的東西都扔了,包括那床,全都扔了換新的,要全部重新粉刷鋪設,以簡約為主,要跟以前不同。”太子寢宮裏,留下了太多恥辱不堪的記憶,他如今當家作主了,便一切都要以自己的意誌為主導。又道:“我這幾天,先在容苑裏歇息……容苑裏的床帳被褥也都要重新鋪陳新的,幾個月沒用的東西,撤下去扔了。”


  莊唯一道:“這是自然,老朽早已經叫人給將軍把容苑鋪陳好了。以前服侍過將軍的小廝還在府裏,將軍可要差使他們?”他以為風染回來必是仍歇在容苑,便沒想到去改造太子寢宮。顯然,風染再度回歸,跟以前做男寵時的姿態大不一樣了,不再是客居和被囚,就算他手頭並沒有房契地契,但他目前卻是這座官邸的主人。


  “哦,我記得是叫盤兒碗兒的?”風染微笑道:“還叫他們在院門外候著吧。小遠呢?”


  “將軍一走,他就已經跟我辭了工,後來圍城一解,他就帶著他的家人搬出成化城了。如今也不知道在何處。”莊唯一道:“他若還在府上,必定早就要跑過來伺服將軍了。將軍要把他找回來嗎?”


  “算了,由他去吧。”他身邊有鄭修年照顧著。


  忙亂了一天,風染便由鄭修年陪著,歇在了容苑裏。鄭修年剛睡著,風染忽然把鄭修年推醒道:“起來,穿衣服。”


  “幹啥?”


  “陛下來了,準備接駕。”


  鄭修年正睡得迷朦,沒反應過來,隻道:“什麽時辰了,還來客?……是賀月那狗……陛下。”一邊穿衣服一邊嘀咕:“這晚了,還來幹嘛?使喚臣子也要分個白天黑夜。”忽然清醒過來:“少主,那狗……陛下,該不會想對你做什麽吧?”


  風染穿好了武士袍服,隻解散的頭發勿忙間不好梳回去,便隻得披著,拿個手巾束在腦後,淡淡笑道:“修年哥,你都想些什麽呢?我如今是將軍,他能把我怎麽著?”


  鄭修年輕輕一哼道:“那……他不要臉的事做得還少了?虧他是皇帝,比江湖人還要無恥。”


  風染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放心,跟我一起去接駕。隻是莫要做出無禮之舉。”


  鄭修年便不作聲了。其實在他心裏,對賀月沒什麽不放心的,畢竟風染的武功比賀月高了許多,隻要風染不願意,賀月還能做出什麽來?照鄭修年的理解,風染應該痛恨賀月,恨他一輩子才對,可是,風染不但不恨,反倒一心一意輔佐賀月,風染對賀月的態度實在太奇怪,太親近,太曖昧了,讓鄭修年覺得害怕。鄭修年覺得,他對風染的擔心,甚至超過擔心賀月。


  等兩個人都穿好衣服了,風染叫點亮了燈燭,坐在小客廳裏說道:“他已經快到容苑了。”


  鄭修年正想問風染如何知道,忽然省起風染練了自創的武功,耳力極遠極靈,隻道:“這天底下,哪有皇帝半夜三更直接跑進臣子臥房去的理?!你說說,還有點皇帝的樣子沒有?”


  賀月穿著常服,隻帶了小七和葉方生到容苑來。見風染跪在容苑的門口迎駕,正要伸手去扶,被風染機警地閃開了,賀月隻得道:“平身吧。朕來看看你就回。”賀月身邊的小七一向機靈,說道:“陛下是從側門進來的,一路沒驚動旁人。陛下說若將軍歇下了,便不打擾將軍了。幸好將軍未曾歇下,不枉陛下走這一趟。”


  風染行禮之後起來,就長身站在門廊之下,帶著淡淡的微笑看著賀月。八月十一的月光已經足夠明亮了,月光下的賀月穿了件鐵藍色的公子袍服,方臉濃眉,挺鼻厚唇,恍眼一看,總給人一種那張臉是用刀削出來的感覺,硬朗剛毅得太有氣勢,也太失柔和了。風染有種異樣的感覺,在賀月身邊三年,他仿佛還從沒有正眼細看過賀月,記憶中,賀月曾對他做過的種種無恥之事總曆曆在目,而對賀月的樣貌回想起來卻極是模糊。此時,賀月就在他眼前,風染想:原來賀月長得挺有男子氣慨,也挺有帝王威儀。風染對這張臉感覺熟悉又陌生,這張臉第一次在風染頭腦裏變得清晰。


  風染隻是這麽微笑著凝望著賀月,既沒有說話,也沒有閃身讓道的意思。賀月便感覺出風染的抗拒之意,道:“將軍早些歇著吧,朕回宮了。”風染第一天上朝,第一天被封為都統帥,第一天重回風園,賀月也知道今晚不是來看望風染的時機,可他強忍了半夜,終是沒有忍住。離開前,賀月隨口提醒道:“關於威遠軍具體如何回撤石雨鎮的奏折,將軍要趕緊寫了呈來朕看。”如今東路西路的戰局都極其危急,一旦霧黑大軍把東西兩路各國都滅了,很快就會集中精力來攻打中路。索雲國的北方防線的布防和調整必須要趕在東西兩路被滅之前完成!


  “陛下請留步,”風染一側身,從門口讓開,說道:“不如臣現在就麵稟?若臣的安排有不妥之處,也可與陛下商討。”


  賀月看了看天色:“太晚了,歇了吧,回頭寫奏折,有不妥處,朕會朱批。”


  “陛下,臣的意思是,臣不會寫奏折,不如麵稟。”風染畢竟隻是粗通文墨,後來跟著賀月看了二年奏折,於文采方麵進步不少,但也隻是限於看別人寫的,要風染自己來寫,簡短的還行,像論述防線回撤的具體安排步驟這樣的奏折,涉及的方方麵麵太多了,要把自己心頭想的事,有條有理沒有疏漏錯失地寫出來,實非風染能力所及。在鳳夢大陸,武將寫不出奏折來的多了去了,也不是風染一個人獨例。一般武將的奏折多半出於客卿幕僚之手。


  賀月一怔,笑道:“好。”便從風染身邊進了門,邊走邊笑道:“鄭公子不是文武雙全麽?怎不代筆?”


  鄭修年跟在風染身後,冷冷道:“我才不寫!”現在風染跟賀月是一路的,幫風染就是幫賀月,他才不會給賀月做任何事!

  賀月也不以為忤,隻笑道:“不是還有老莊麽?”


  “莊先生隻是客居,不是我府裏的人,不好煩勞先生。”


  “這個不妨事,你既留他長住,便叫他順便給你做個客卿。老莊嫻熟政務律例,見多識廣,又足智多謀,有事多向他請教探討,能給你一些好的建議。需要決策之事,更要多問問同僚和下屬的意見,越是沒有利益之爭的人提出的意見便越中肯。兼聽則明,這樣做出的決策才能避免失誤。越是上位者,決策越要慎重,越不能有絲毫任性和武斷。”


  鄭修年在一邊聽著,隻覺得那種循循善誘的語氣,是皇帝跟臣子說話的語氣麽?

  賀月說著說著,便走進了小客廳,一屁股直接坐在了主位上,指了指自己下手的位置,向風染道:“這是你府上,你是主,我是客,不必拘君臣之禮,都隨意一些。鄭公子也坐?”鄭修年冷著臉坐到客位末座上,距離賀月遠遠的。


  風染也不客氣,便在賀月的下手坐了,叫來小廝燒了壺茶提神,一邊啜著茶,一邊把自己想到的如何進行戰線回撤步驟,要注意的方方麵麵,詳細地說給賀月聽。賀月的理政經驗豐富,想得也更寬更遠一些,時不時地給風染提出改進意見。


  本來是稟告防線後撤事宜,賀月和風染說著說著就探討到時局上去了,又從時局討論到軍政軍務革新……乃至於民生農耕等等,話題不斷地轉換,兩個人似乎有許多共同的話題可以探討,有爭執之處,更多的是互補,彼此印證了許多觀點和見解,也從對方處獲益良多。


  直到小七在小客廳外提醒:“陛下,天快亮了,要該準備上朝了。”


  啊?天快亮了?兩個人竟然不知不覺就談了個通宵?還談得精神頭十足的,還談得意猶未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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