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絕親情
第134章 絕親情
作者:天際驅馳
鄭修年想說什麽,風染扶在牢門上一陣輕咳,喘息定了,才繼續說道:“你說鄭家看重我的才幹?可是鄭家奉我為少主時,我才七歲,連大字都不識,哪來的才幹?”揮手說,阻止了鄭修年說話,繼續道:“我在山上八年,全靠修年哥扶持相助,這份恩情,我會永生銘記。可是,鄭家可有管過我的教養?若不是修年哥可憐我,教我讀書識字,粗通文墨,我現今還是不識字的粗人,能有什麽才幹可供鄭家借重?”
鄭修年申辯道:“教你識字,我是稟告過家主的!家主還叫我把兵法傳你。”他不但教了風染識字,教了風染兵法,更教了風染做人的道理!鄭修年是鄭家年輕一輩中最傑出的人物,雖然達不到文采風流,萬古流芳的地步,卻也博覽群書,廣所獵涉,絕對算是博學多才之人。鄭修年那時也心高氣傲,覺得家主把自己派給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屁孩做死衛,斷了自己的錦繡前途,一腔怨氣,教導風染時,教得並不用心,教了風染陸緋卿識字後,隻講解了四書五經,算是教導了兩人最基本的做人立世的道理,此後便把增長學識的書扔給風染陸緋卿自己看。但那時,風染遊走掙紮在生死邊緣,身體一天比一天羸弱,哪有心思向學?而陸緋卿陪著風染學,風染不想學,陸緋卿便也跟著偷懶,一個教得不用心,兩個學得也不用心,導致風染和陸緋卿的學識都遠遜於鄭修年。師不明,徒也不高。
“對啊,教我識字,是修年哥私下教授之後才稟告的,並不是外祖大人叫你傳授我識字的!他並沒有想過,要怎麽教養我。”風染看著鄭修年問:“是吧?”
鄭修年說不出話來。當年確實是他自作主張教導風染識字的,心想,鄭家的少主,怎麽可以不識字?隻得替鄭家分辯道:“也許,家主是有這個打算的,隻是被我搶先做了……他是你外祖父,怎麽會不疼愛你?怎麽會不教導你成才?”
其實風染很明白,鄭修年說得並不錯,鄭家固然需要一個兼具風氏和鄭氏血脈的人來跟風氏爭權奪位,但風染也是鄭家家主鄭承弼的外孫,更是鄭家私自選定的皇位繼承人!風染更明白,鄭家把鄭修年派給他做死衛的用意,鄭家不但希望鄭修年能教導自己成才,更是把鄭修年派來輔佑自己的!可惜,自己生而短壽,擔不起鄭家的厚望,也擔不起鄭修年一生的忠誠!是時候,該放手了。
風染不跟鄭修年爭辯,隻是繼續說著讓兩個人的心都痛楚滴血的話:“是鄭家把我從皇宮裏救出去,求先生治了我身上的毒。鄭家對我的好,我銘記著。我也讓鄭家重掌兵權,在朝中權勢無雙。我做這些,也算是還了鄭家的恩情,如今我要離開鄭家,兩不相欠……”
鄭修年氣白了臉:“你說什麽混帳話?”
風染傷後,臉色本就慘白,這時也看不出有什麽變化,木然說道:“那天,你插了我一刀,便破了你的誓言,不再是我死衛,你我此後再無瓜葛。你回鄭家,就把我剛才的話告訴我外祖大人,叫他以後別再管我了,隻當沒生過我。”
看鄭修年呆若木雞一般,站著不動,風染說道:“快走吧,別在這裏礙我眼。”停了停,又說道:“鄭家想要個皇族風氏的人擔個名兒,我皇兄才是最好的人選。他膽小怕事,才能平庸,又是太子,隻要能取得他的信任,輔佑他登上皇位,鄭家何愁不能把持朝政,實現馬踏天下的夢想?雖無血緣之親,但他比我好控製。”
風染再次拉開牢門,勸道:“修年哥,快走吧,回鄭家去,憑你的才能,能夠堂堂正正做個將軍,名揚天下。”
“不!”鄭修年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道:“我要留在這裏,看你怎麽享愛榮華富貴,看你能張狂得意到幾時!”
鄭修年跟吃錯了藥似的,鐵了心不肯走,風染一急,說道:“你是因刺殺皇帝被暫時關在這裏的,等他大婚之後,必定要拿你治罪。”
鄭修年氣極而笑:“你不是說那狗賊對你言聽計從麽?求他饒我一條小命都辦不到?還談什麽恩寵無雙?還是說,你不願意為我向那狗賊求情?”
當初想向賀月求情,饒過陸緋卿的情形,似乎還曆曆在目,那般艱難,受盡屈辱,不堪回首。風染寧願跟賀月交易,也絕不願意再開口相求。
風染隻淡淡地說道:“修年哥,話,我已經說清楚了,我與鄭家,與你,都再無關聯。今兒,你願意走,是最好,不願意走,便不要怪我不客氣!”
“哼,你想幹什麽?”
風染沒有說話,轉身慢慢地,艱難地走了出去,努力地控製著身體不顫抖,要在鄭修年麵前表現得冷淡平靜,漠然無情。隻是一出了地牢,風染的身子便止不住地顫抖起來,強捺下自己的情緒,不在下人和護衛麵前失態,吩咐莊總管:“牢門都開著,拿濃煙薰,或是灌水淹,把他逼出地牢,然後轟出園子!以後他要敢再踏足風園一步,以闖府論罪,看見了就殺!”這話,用微弱的內力送出去,鄭修年就算是地牢裏,也應該聽得一清二楚。
這也算是奇葩的事,被抓的人竟然賴在牢裏不肯走,抓人的人要出到煙薰水淹的手段來驅使牢裏的人離開!
莊總管輕輕地問道:“公子是想讓鄭公子離開?這好辦,不消煙薰水淹。晚些時候,老朽帶人把鄭公子押出來,隻說陛下怕公子傷心,下令押出城外秘密處死。在城外,老朽隻當一時疏忽,找個機會,讓鄭公子逃掉。知道陛下要殺他,想必鄭公子再不會回風園來打擾公子了。此計可好?”
果然是謀士,隨便出個主意,就能讓鄭修年自覺自願地逃走,比自己用煙薰水淹來強迫鄭修年離開的辦法,高明太多了。而且一勞永逸,不用擔心鄭修年被驅走後又返回來。雖然自己也算精通兵法,可是論心機,論智謀,隻會直來直去,跟賀月和莊總管之流的花花腸子一比,差太多了!這似乎也印證了鳳夢大陸流傳千年的傳說:從沒有一個武將,鬥得過文臣!
隻不過,鄭修年明明是要刺殺賀月的,按照莊總管對賀月的忠心,他該當把自己想偷放鄭修年的舉動趕緊稟告進皇宮才對,沒道理反而給自己出主意如何趕走鄭修年。該不是莊總管想借機假戲真做,趁機把鄭修年押去城外秘密殺掉,除掉一個威脅賀月安危的隱患吧?賀月已經再次臨幸了自己,想必以後會常常來臨幸自己,要是自己身邊老是晃悠著一個想殺皇帝的死衛,指不定什麽時候會蹦出來給皇帝一悶棒,誰能放心?自然是要殺掉才好。
風染遲疑未決,莊總管似乎看出了風染的顧慮,說道:“公子放心。陛下吩咐,讓老朽做公子的人,老朽自是會全心為公子打算?”
賀月會有這麽好心?把自己的心腹送給他做他的心腹?或許是換個方法,刺探他內心真實的想法?風染冷冷道:“我要放的,是刺殺陛下的人,莊總管便不怕擔個私縱刺客的幹係?”
莊總管輕輕在風染耳畔道:“那天,老朽在刺殺現場,撿到了遺落的含雪匕。老朽呈給陛下,陛下什麽話都沒說,隻叫老朽把含雪匕放回庫房去。對刺殺之事,陛下心如明鏡,能饒了公子,自然也能饒過鄭公子。”
含雪匕被賀月從自己肩頭拔出後,風染便沒有再關注過那匕首的下落。想不到莊總管呈給了賀月。其實從那匕首可以很輕易地推斷出刺殺的真相,想不到賀月竟是不動聲色地饒了自己。
賀月為什麽要饒了自己?似乎隻有用賀月對自己的玩藝兒尚未玩厭這一點,可以稍稍說服自己。風染輕輕說道:“如此,便煩勞先生護送我表兄出城。”
待莊總管答應著自去安排,風染放下了一重心事,頓時隻覺得天旋地轉,身子一歪,就要摔倒地上。旁邊的人,隻管驚叫,卻沒人敢伸手去扶。去年小玉因扶了風染一把,反被風染砸斷雙手的教訓,在風染近身之人全都銘記於心,誰願意跟自己的雙手過去?
眼看著風染就要摔到地上,旁邊終有一人,一個健步竄到風染身後,伸手一攔,把風染穩穩扶住,怯生生地問:“少爺,讓我、我扶、扶你回去?”一聽這聲音,除了那個一緊張就會結巴的小遠,還會有誰?
自打風染抽了小遠三十鞭子後,風染基本上沒叫小遠服侍,想著疏遠了小遠,好讓小遠自己離開風園,離開這是非之地,保個平安。可現在自己身子實在太弱了,沒個人扶著,實在走不回寢宮,風染隻得點頭:“好。”斷絕了與鄭家的關係,遣送走了鄭修年,他在索雲國就真的是舉目無親了,獨自被囚禁在陰冷的風園裏,大約,隻有小遠會跟他親近一些,會陪著他走向生命的盡頭。
回到寢宮,風染在小遠的服侍下重又躺回拔步床上,見小遠熟練地給自己煨上暖壺,掖緊了被角。風染道:“小遠,去帳房傳我的話,支取一百兩黃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