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弑友心
第133章 弑友心
作者:天際驅馳
雖然身體已經適應了賀月的碰觸,但風染心裏,始終拒絕賀月的觸碰。
風染醒來之後,一個字不問賀月,隻問鄭修年如何了。莊總管回說關在地牢裏,已經給送去了幹淨的被褥和用具,沒敢輕慢了。鄭修年雖然受了點內傷,但傷得並不重。莊總管試探著問:“公子準備怎麽處置鄭公子?”
風染沒答話。
接下來幾天,風染都躺在床上養傷,又像以前一樣,常常一整天都不說話,也不肯喝藥,把太醫院送來的湯藥都偷偷潑了。
臘月十五,皇帝大婚,成化城全城轟動,迎親沿途,被百姓圍得人山人海,儀仗從皇宮門口一直排到城東將軍府。雖然賀月下旨按太子迎娶正妃的規格辦理,但在具體辦理中,仍是遠遠超出了太子迎妃的規格。沿路派發喜餅喜糕喜錢,一城的人,幾乎都歡天喜地的來觀看皇帝大婚的氣派。
賀月又一次下旨大赦天下。普天同慶。許多在賀鋒謀逆一案中被牽連的人,又赦了出來,與自己的親人抱頭痛哭,悲喜交加。風染猜測,這不過是賀月的一種懷柔手段罷了。前麵用雷厲手段大肆打擊賀鋒的勢力和派係,等到賀鋒的勢力土崩瓦解,再不能對自己造成威脅之後,又借大婚,把抓起來的人放出去,避免了眾多仇恨,讓這些人心灰意冷之餘,好好做個良民順民,而自己也收獲了民心民意。
這是君王統治天下,收買人心的手腕,如果風染不是曾用心用意猜測過賀月的奏折批複,他也未必會看得清楚明白,也許,他也會跟平民百姓一樣,以為賀月是個仁心仁德的皇帝。經過了四、五個月的奏折批複猜測,風染覺得自己像長醒了一般,有很多事,能看得一針見血。有時會去想一些從前從未曾想過的問題。比如:他的母妃,明明是外祖的掌上明珠,為什麽會進宮為妃?鄭家為什麽奉他為少主?為什麽會把鄭家最優秀的後輩俊傑指給他做死衛?
一般婚禮會在申時左右進入禮堂,準備開始新人們一生中最重要的儀式。
申末時分,風染堅持著下了床,讓小遠扶著,帶著莊總管和風園的護衛統領,去了地牢。風染讓小遠和莊總管在地牢外等著,自己一個人扶著牆慢慢走了下去。
地牢裏,還是那般陰冷潮濕,帶著一股散發不去的黴臭味。地牢就兩間囚室,鄭修年正給關在當初風染被關的那一間,
見風染進來,鄭修年站起來,冷冷地看著風染,那眼神便像要殺人一樣犀利。
風染一邊咳著,一邊扶著牆走過去,開了牢門,拉開。鄭修年生根了一樣,站在牢裏一動不動地盯著風染,風染垂著頭,扶著牢門,輕輕地咳嗽,說道:“修年哥,我來放你出去。”
鄭修年問:“你過來。”他武功未失,聽得見外麵有很多人。等風染靠近了,輕輕問:“你跟我一起逃?”他不是傻的,在風園住了小半年,看得出來,風染在風園有著相當的權勢,愛屋及烏,下人們對自己都是相當的恭謹。
風染退開一步:“我……不走。”他答允了賀月留下,既然沒有殺死賀月,他好歹也是一言九鼎的男人,再不甘心,也必須遵守自己許下的承諾。
“為什麽不走?”
“不想走。”風染不能告訴鄭修年自己為什麽不能走,鄭修年是他宜師宜友的表兄,沒有鄭修年,他早就死在玄武山上了。他為他做這一切,是應該的。
“為什麽?”
風染把扶著牢門,說道:“修年哥,快走吧。以後再也別來了……跟我外祖大人說,我死了。”賀月正在洞房花燭,一個人一輩子,隻有這一夜。就算接到暗衛的稟報,賀月也沒法抽身來阻止他放走刺客。至於後麵,賀月要怎麽追究他放走刺客的責任,風染不想去多想。
鄭修年用力一拉牢門,“咣當”一聲,把牢門又拉來關上,隻把風染拉得一個趄趑,說道:“你不走,我也不走!”
自己是不能走,隻能被囚在風園裏,就當是養老。可鄭修年為什麽不走?留下來幹嘛?是要旁觀自己在風園這座豪華牢籠裏是如何一次次被汙辱玩弄的嗎?風染可以漠然地承受賀月加諸給他的羞辱,可是他絕不能讓鄭修年看見!那夜,鄭修年那一眼,便如剜盡了他全身的血肉一般劇痛難忍,更令他無地自容,羞慚欲狂。沒有經曆過,便無法體會無地自容四個字裏所包含的愧疚和傷痛!他哪裏敢把鄭修年留下?再說,賀月一定會追究鄭修年的行刺之罪,放走鄭修年隻有一個機會。風染放低了聲音央求道:“修年哥,你快走吧。算我求你,別讓我難做。”
“難做?”鄭修年的目光犀利地盯著風染:“做什麽難做?我叫你這個風園園主難做了?”
“嗯。”
鄭修年憤憤地猛拍了一下牢門,瞪著風染,像他第一次認識風染一樣!
風染輕輕道:“修年哥,快走吧,再耽誤下去,城門要關了。”成化城的城門通常是不關的,不過風染是怕有人把自己私放刺客的事稟報給賀月,鄭修年就不好逃了。
“不走!”鄭修年低吼道:“我就要看看你怎麽做這個風園園主的?”
風染定定地看著鄭修年,良久才緩緩冷冷地說道:“我不需你看著!你要是不走,我就叫人把你扔出去!”
有一刻,鄭修年分明感覺到風染的改變,對視中,風染眼眸中尚餘的一縷清澈,漸漸隱退在無邊的陰暗下,風染的眼中不再有一絲光亮,風染對他說話的語氣是從未有過的陰冷。鄭修年也不甘示弱地叫囂:“行啊,長本事了!”虧得自己一直以為風染是被囚禁在風園的,一直圖謀著救風染出去。現在看來,事實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樣!明明能走而不走,難道真像那天自己所看見的那樣,他一手帶大的少主,竟然甘願沉溺在他人身下承歡?鄭修年隻覺得氣得直想吐血:“別忘了,你是我鄭家的少主!”
風染扶著牢門,手緊緊地攥著牢門上的木欄,半晌才低低說道:“我今便把話挑明了說。我不會離開風園,不會離開成化城,這裏有現成的榮華富貴,我要什麽,月哥都能給我。我何必跟你回鄭家,做勞什子的‘少主’?”
在鄭修年的驚詫中,風染繼續說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麽奉我為少主?鄭家不過是想要一個人替你們的殺伐征戰擔個名兒!扶持我跟我皇兄爭位,然後架空我,實現你們馬踏天下的夢想!”風染在鄭修年的震驚中,問:“我為什麽放著現成的榮華富貴不享,要帶著你們……不,是跟著你們出生入死,浴血奮戰?”隻問得鄭修年說不出話來。風染淡淡一笑:“在這裏,月哥對我言聽計從,恩寵無雙,哪點不比回鄭家強?誰能給我好處,我就聽誰的。修年哥不必生氣,我一直是這樣的人。在陰國,隻有鄭家對我最好,我便跟著鄭家。在這裏,月哥能給我更好的,我自是要聽月哥的話……”
“你聽話就聽到他床上去了?我是這麽教你的?!你還要不要臉?要不要做人?”
“修年哥……”
“別叫我哥,我聽著惡心!”怎麽明明稱之為“狗賊”的人,變成了“月哥”?月哥兩個字,別提有多惡心!“修年哥”和“月哥”怎麽能相提並論?
風染停了停,平息了一下呼吸,才能繼續用平淡的語調說下去:“這世上,沒有不勞而獲的事。鄭家對我好,是看重我的身份。月哥對我好,是看上了我的身體。我用身體去換取榮華富貴,哪裏錯了?隻要值得。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我不會在鄭家一棵樹上吊死。”
他的手,死死地抓緊了牢門上的木欄杆,一直使勁到手指發白,才能支撐著風染把話說完。那些絕情的話,從風染嘴裏說出來,一字一句,都像利刃一樣,把兩個人的心房直捅得血肉模糊,痛不可抑。正常的,他也壽不過三十,不如就趁此機會,及早跟鄭家做個了斷,鄭家還來得及重行布署調整他們的計劃和策略,不至於在他死後措手不及。
鄭修年隻氣得全身發抖,若不是隔著牢門,他真想把風染抓進來狠揍一頓,然後告訴他,什麽叫禮義廉恥?什麽叫氣節風骨?可是,這些他明明教導過風染,一直以來,他怎麽沒看出來,風染竟然是這麽鮮廉寡恥,道德淪喪的人?這些暫且不說,但是容不得風染這麽汙蔑鄭家,說道:“少主,你怎麽能這麽說鄭家?鄭家奉你為少主,是因為你是鄭妃的骨血,更是看重你的才幹!哪有利用之說?”
風染冷冷道:“我母妃明明是外祖大人的掌上明珠,明知送進宮會被斷送一生,可還是送進去了。你們想要一個既有鄭家血脈,又有風氏血脈的孩子,這個孩子的身份不能低了,才可以名正言順參加皇位爭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