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2 巫族
胡英明陪巫族族長福拓在莊中遊玩，時間差不多，福拓要回去。在原來的房間找不到翠屏，問了仆人，胡英明和福拓一起來到夫人獨立擁有的這個大院外。
蕭三郎劫持燕無雙，同殷十三一起從院子裏跳出來。
胡英明一看，連忙仗劍上前，可是，終究還是投鼠忌器。
福拓立起右掌，口中念念有詞。沒念兩句，手被另一隻手按下來。翠屏出現在他身邊。
福拓用巫語問：“怎麽了？”
翠屏輕輕搖頭。
蕭三郎、殷十三帶著燕無雙退出劍莊。三個人一起奔逃於山路之上，直到天色變黑才停下。
殷十三掏出從地牢裏帶出的兩副鐵爪，重新戴上，對蕭三郎說：“我去去就回來。”
蕭三郎點頭。殷十三走了，蕭三郎才放開燕無雙，自己後退了幾步，說：“燕小姐，你拚命在令堂麵前保我和十三，我們卻以怨報德，真的很對不起。”一躬到地，並保持這個姿勢，“如果你不能原諒，現在就可以娶了蕭某人的命。”
燕無雙怎能答應：“蕭三爺，你太客氣了。”連忙扶起他。
夜色下麵，蕭三郎還是關注到這個姑娘一張善良的麵龐上籠罩著愁緒。樹林裏有野雞“咯咯”叫的聲音，不一會兒，殷十三打獵回來，手上提著兩隻又大又肥的錦雞。尋了條河，他們殺雞，生火，挖坑烤雞，然後邀請燕無雙一起吃。吃得飽飽的，火光掩映之下蕭三郎才說：“我聽行刑的那些人說，我家公子去了武當山。武當山上高手如雲，卻沒一個人敢和他正麵交鋒。”
燕無雙正用絲帕擦嘴，沒有答話，隻低低“嗯”了一聲。
蕭三郎凝視她，很認真說：“我家公子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逸城公子。燕小姐，如果你願意聽我一句勸，就放下他，並且，幹脆忘了他吧。”
“撲哧——”一滴淚掉在火中。接著，又“撲哧——撲哧——”好幾聲。
殷十三實在忍不下去，插嘴道：“燕小姐，實話全告訴你了吧。我家公子和雲姑娘，噢，不，”他連忙改了一句，“相信你也應該知道了，那並不是‘雲姑娘’，我們真正應該叫的，得是‘上官姑娘’——上官姑娘和我家公子到底這麽說，我和三郎都不知道。但是，你知道嗎？在頤山，我家公子已經另外娶了！”
燕無雙一聽，倏地抬頭。
蕭三郎瞪了一眼殷十三。
殷十三攤攤手：“我說的是實話。”看蕭三郎連使眼色，他也思忖了片刻，訕笑兩聲，“不、不是正妻罷了，是侍妾，對，隻是侍妾。可是，”他很快又把話題拉回他原本的心意，“雖然是侍妾，但是那位青夫人，可也懷孕了呢。”
“十三！”蕭三郎真的生氣了，“你還要胡說什麽？”
殷十三不幹：“三郎，我怎麽是胡說呢？”
燕無雙突然站起來，擦了擦眼淚，輕聲道：“我想，我應該走了。”
“燕小姐，”蕭三郎急忙阻攔，“天這麽黑，山路崎嶇，你還是暫且屈就一下。”
燕無雙吸了吸鼻子，又長出一口氣，正視於他，態度認真：“蕭三爺，謝謝你為我著想。我從小在這座山裏長大的，這座山裏有多少條路，哪一條路通向哪裏，我熟得很，不會走錯。”
這麽一說，蕭三郎隻好把路讓開來。燕無雙決然而去。他回頭便埋怨殷十三：“可不都是你。”
“我可不這麽認為，”殷十三扯高了嗓子，“我知道我們還沒離開連雲山，隨時隨地還會被上官夫人給抓回去。可是，燕無雙為什麽會幫助我們？對方是她的親生母親，她也不惜使手段，最後助我們離開，為什麽？難道是我們倆單純就值得她幫忙嗎？還不是她喜歡公子，才愛屋及烏？”
蕭三郎歎了口氣，重新坐回火堆旁。
殷十三還沒說完：“三郎，利用一個那麽年輕的女孩子，我們就算逃出生天，內心也會很不安。明知道公子心裏裝著上官雲杉，而隱莊裏麵，還有青箬那麽個側室，大的名頭小的名頭，燕小姐都不可能有了。難道我們還要勸燕小姐委屈成為公子身邊的老三？她可是玄門門主的外孫女，她也是上官劍南的親生女兒唉！我、我真做不了那種事。”
蕭三郎抬頭說：“公子現在一個人在江湖上。”
殷十三不明白他什麽意思：“那又怎麽了呢？”
“你沒聽劍莊的人議論嗎？如今的逸城公子，就是當初的天魔和鳳凰教主加起來，都沒這麽可怕。武當山的太極陰陽陣厲害嗎？你神爪門爪功厲害，你十三，在太極陰陽陣麵前，能過一招？公子一個人，就把一百三十三把無為劍給打敗了，還差點殺了現掌門雲非凡。公子為什麽要這樣？”
殷十三目瞪口呆：“我……我不知道。”
蕭三郎接連歎氣：“他這是在模仿昔日鳳凰教主肖靜瑤統治江湖的節奏。江南十六堂是上官劍南的，不僅燕小姐是上官劍南的女兒，雲杉也是上官劍南的女兒，公子知道這些，所以才越過這一環。”
“那，”殷十三大大咧咧的神情被驚疑取代，“這就代表？”
“天魔複生！而且，他一定會找所有曾經追殺過沈放飛和肖靜瑤的人麻煩。”
風獵獵在響，殷十三的心情頓時從大義凜然，跌到了忐忑不安。
蕭三郎說：“我並不是單純想利用燕小姐，公子的摯愛是上官姑娘，這點你知道，我也知道。可是，上官姑娘懷孕前後，不都是和慕容家的三公子在一起嗎？且不說孩子到底是誰的，如今的江湖上誰都知道，她在太極宮宣布自己是上官劍南的女兒，結果也沒和上官劍南一起離開武當山。她和慕容軒一起走的，將他們一起帶走的，正是慕容世家的掌門慕容懿德。”
殷十三非常迷茫，全然不知接下來該如何答話。
蕭三郎說：“如果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能夠取代上官雲杉在公子心中位置的人，我想，舍燕無雙，再無其他人了。”
“為什麽？”殷十三說完這一句，背後樹葉傳來輕微的“沙沙”聲響。
“說到底，公子還欠著燕小姐一個承諾。假如當初司空長烈沒有到湘西，公子也沒被他擄去蓬萊閣，這會兒，還有什麽‘上官姑娘’呢？公子八成也娶了燕小姐，附骨針興許至今也未解，但是，逸城和劍莊並列，公子將繼承上官劍南成為江南武林的領袖，那是完全可以想象出來的。即便到了如今，上官姑娘去了武陵坳，公子若是寂寞孤獨，保不準還是會想起當初對燕小姐的承諾。大家都說：‘武陵坳的慕容三公子胸懷寬廣、為人善良又非常豁達’，這種人，想必會將上官姑娘照顧得非常好。上官姑娘幸福了，公子即便舍不得，大約也要成全她，最後接受了燕小姐，也還是美事一樁。而這個結果最關鍵的地方在於：假如公子最後娶了燕小姐，他和玄門、劍莊的恩怨都將一筆勾銷，對江湖的成見，自然也會隨之淡化，這才是我考慮得重點。”
殷十三連連點頭：“原來是這樣。三郎，你深謀遠慮，我真是一點兒都比不上你。”抓抓頭，挺懊惱，“可惜，燕小姐已經被我的話氣得離開。”
話音剛落，身後有人叫了他一聲：“十三爺。”
殷十三和蕭三郎一起回頭，卻見不遠處的樹後麵，剛剛離開的燕無雙又轉回來。
燕無雙把蕭三郎的話全聽去了，一邊走近，神色一時間既有些嬌羞，還不乏歡喜。
蕭三郎搓搓手：“呃，那個，燕小姐，我不知道……你原來沒走遠。”
燕無雙說：“我是怕我娘帶人找到這裏。不管怎麽說，就算我和倚天哥哥這輩子隻能做朋友，我也得保證你們先走出連雲山去。”
殷十三已經被徹底洗腦，腆著笑臉：“燕小姐，其實我就是個粗人。有些事情，三郎他想得周全，我卻隻會亂說一氣。”佯咳兩聲，甚至有些諂媚，“在我這個老粗的眼裏，一直都是燕小姐你比其他人更適合做我家公子的正室。”剛說完，又被蕭三郎打了一下。
殷十三“唉喲”一聲，用口型問：“咋啦？”
蕭三郎換了一張笑臉，對燕無雙說：“你不要聽他瞎說。公子的事情，一向都由公子自己處理。什麽正室側室的，實際上公子從來沒對我們正式宣布過。”
“那剛才你也說公子很有可能要對燕小姐兌現承諾。”
“我隻是猜嘛。”
“有理有據地猜，那就是十之八九。”
“我可沒打這個包票。”
殷十三一拍大腿：“得，我最多事，我多嘴，好了吧。”站起來，問燕無雙，“燕小姐，你渴不渴？我去取點水來，我們一起喝。”
燕無雙笑顏如花：“十三爺，叫我‘無雙’就好了。”
殷十三“哈哈”笑道：“那也你不要再‘爺’啊‘爺’的了，公子叫我‘十三哥’，稱呼三郎‘三哥’，你也隨他這麽叫吧！”
他剝了塊大樹皮，凹形的部分夠裝一碗水，下去河邊，剛把腰彎下來，突然一陣冷風襲體。這風，不是一般的風，力道不是很大，但是卻尖銳異常。殷十三時用兵器的大行家，身體剛有感覺，右手已經豎起。鋼爪彈出的瞬間，“當”一下，什麽兵器削上來。隨即，第二道冷風接連撲到。
也虧得是鎖兵訣精妙，加上殷十三吃飽喝足，渾身正有力氣，耳聽“當當當……”不絕，最後，一個頭戴風帽的黑衣人才喘著粗氣，收手站在對麵。
那“當當當”飛來的數量那麽驚人，不可能是兵器，隻能是暗器。難不成，這個家夥竟然也是一個暗器高手不成？
不過，殷十三旋即又想起一人：“萬俟鐸？”
戴風帽的男人一雙黑白色對比特別明顯的眼睛惡狠狠向他看來。
殷十三聽過公子新收的這個手下原是鳳凰教的舊人，有鳳凰教主三成功夫，能化真氣為利刃。這會兒在這兒相見，適才並未落敗的他，心裏竟有點打鼓。
萬俟鐸喘氣喘平了，飛身又要進攻。
殷十三連忙往後飛奔，奔到火堆處，抓起正在燃燒的樹枝往對麵丟去。萬俟鐸手段很狠，但是純陰內力不深，沒法接連將樹枝劈斷，隻能往後跳著躲避。
樹枝扔光了，周圍全部暗下來。殷十三一手拉住蕭三郎，一手拉住燕無雙，低聲喝道：“快走。”
但是，才奔幾步，麵前的黑暗越發沉寂。
蕭三郎最先發覺，跑著跑著，突然駐足。“你們聽？”他噓了一聲。風吹過樹的窸窣以及鳥兒偶爾的拍翅聲都消失了，除了濃濃的黑暗，便是有什麽在伸展並虯結的“軋軋”聲。
殷十三不明所以，問：“三郎，是有古怪嗎？”
蕭三郎“嗯”了一聲，並沒解釋。
燕無雙卻好似想起了什麽，喃喃自語：“會是他們來了？”
“妹子你也知道些原委？”殷十三有些意外。
燕無雙輕輕點頭，剛要說話，勁風突然襲來，接著一團黑影從黑暗中撲出。殷十三擋了十幾下，他的鋼爪碰到實物一樣，“當當當”一連串響。然後狂風大作，撲來的黑影被瞬間纏住，接著又被高擎在空中。
“是萬俟鐸。”殷十三揮舞鋼爪就待上前解救。
燕無雙連忙拉住他：“十三哥，且慢！”
蕭三郎也攔在殷十三前麵：“十三，去不得。”
蕭三郎、燕無雙拽住殷十三奪路而逃。
身後，傳來萬俟鐸撕心裂肺的慘呼聲。殷十三一邊被拉著跑，一邊很是不忍：“到底是公子收的人，和我們算同門呢。”
跑了好久，濃烈的黑暗不知不覺明朗起來。三個人抬起頭來，竟然又看見了天上的星星。蕭三郎這才率先駐足。
“是巫門。”燕無雙喘了一會兒。
“是巫門！”蕭三郎用力點頭。
“我和倚天哥哥之前在雲夢澤碰到過這一門的人。”燕無雙接著說，“很麻煩，也真的很難對付。”
回蕩在意識世界的慘呼聲漸漸消失。頭頂的明星飛快隱去，濃烈的黑暗再度席卷。
殷十三臉色蒼白如雪地：“還要跑嗎？”
蕭三郎抽出竹笛，就唇吹奏。樹洞裏、泥土中、石縫間……大大小小已經蟄伏的蟲子，受到了春雷的召喚一樣，紛紛翻出來。它們飛快往黑暗來襲的方向爬，密集如潮水，浩浩蕩蕩。可是，當黑暗完全籠罩住三個人意識世界時，蕭三郎拿著竹笛，突然什麽聲音都吹不出來。蟲子們的行動，都源自於他笛音的驅使。笛音斷了，那些蟲子徒自暴露在嚴寒的空氣中，沒有進攻目標，更無進攻意識，隻一個一個縮成了一團，很快凍死。
一大堆粗大樹枝從黑暗中長出來，活了似的，如同一條條猙獰的手臂，將殷十三和蕭三郎分別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