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 坤局
帶著“神女撫嬰”的黃藤酒即將注入雲杉嘴巴之時,神奇的事情發生了。那條不算長的水柱,在距離雲杉嘴唇隻有分毫的地方,被看不見的手托起來。這隻“手”好溫柔啊,沒有讓酒水濺起來一滴,拐了個彎,轉方向送進了薛藻因為獰笑而張開的嘴。
薛藻絕對想不到,此時此刻還能有變故發生。他一個勁兒倒,把偌大一隻黃藤酒杯全部倒空。豐足的酒水嗆得他忍不住要連聲大咳。而就在這時,那隻柔和的“手”變成了一條看不見的長鞭,“呼”卷上他的脖子。薛藻大咳起來的時候,人已經摔在地上。他的脖子被劃破了,血流了好多出來。
他先驚異,隨即害怕,從地上跳起來之後,一個勁兒摸脖子,兩隻手因而沾滿了鮮血。
司空長烈從柵欄的空隙裏鑽過去,他先來到雲杉身邊。“雲兒,雲杉……”他慌慌張張,急聲大叫。雲杉不回答,也不動彈,他一把抱住雲杉,哭起來:“你不認識我了是不是?天殺的薛藻,他把情魄都給你服下了呀!”
肩膀被重重拍中!
司空長烈睜著一雙淚目轉過頭。
已經快被附骨針折磨暈過去的程倚天指指雲杉:“解穴!”
司空長烈這才醒悟。
解了雲杉的穴道,雲杉這才開口:“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司空長烈抓住她,問:“你還認識我嗎?”
“當然。”雲杉揉了揉被薛藻點中的肩頭。明明已近到自己嘴邊的黃藤酒,為什麽會改變方向轉入薛藻的嘴巴,這件事,雲杉百思不得其解。
司空長烈兩劍,砍斷了抓住她足踝的手爪,那把差不多廢了的寶劍身上,竟然騰騰升起烈焰一般的紅光。
雲杉驚喜不已,說:“長烈,你的太虛功,又精進了呢。”
司空長烈扔了這把劍,把她打橫抱起來。
雲杉暈紅了雙頰,扭捏又尷尬。她拚命掙紮要下來,司空長烈硬是堅持。他身體固若城牆,他的臂膀硬如鋼鐵。他的眼睛卻柔情畢露,聲音不大,溫柔且非常認真:“就讓我帶著你,走出這唯一有著危險的蓬萊路吧。我也有過誓言:在這片土地上,不讓你受任何傷害。”
就這樣,他們從鐵柵欄的缺口處穿過來,司空長烈重新抱起雲杉,把所有人從地牢裏帶出來。
程倚天最終還是暈倒了。附骨針被內力激發,發作起來的強度遠遠超過午夜自行發作,疼痛比女人分娩還要更強幾分。劉林成、季飛宇合力把他從柵欄那邊弄過來,又抬出地牢。
雲杉落足外麵的土地,回頭奔過來瞧他。程倚天臉色發白,全身抽搐、渾身滾燙。
這會兒,除了程倚天,誰也不知道剛剛到底又發生了什麽事。
司空長烈也同樣百思不得其解。
季瑛公主讓劉林成和季飛宇把程公子送到自己的住處。
而這關鍵時候,雲杉也顧不得忌諱,跟著季瑛公主一道,前去照顧昏睡不醒的程倚天。
至於薛藻,他還是喝了自己釀出來的情魄酒。這酒的效力果然驚人,從地牢裏被押出來起,這個脖子以下到處沾滿鮮血的家夥,就一直撚著自己的頭發,逢人便要鏡子。
季琳讓宮女找麵鏡子給他。
薛藻抓住鏡子,就像抓住了另一半生命。他拿著鏡子,看著自己的臉,一看就是一整天,睡覺都會喃喃自語:“薛藻啊,薛藻,為什麽你會這樣好看?我一刻兒都不能不見你啊,明天一定要快點醒來……”
程倚天體內的附骨針一直發作,直到淩晨醜時。這一次痛苦,折磨得他整條脊椎持續酸麻。因為每夜子時,附骨針還會再發,所以,整整三日,他沒能離開床。
這三天,季瑛伺候得他非常盡心。
雲杉從旁幫襯,閑暇時候還是耐不住好奇,問他:“那天,就在地牢那會兒,薛藻已經要給我灌黃藤酒了,拿酒不知怎的,就轉了方向。這事兒,和你有關吧?”
程倚天上半身直挺挺躺著,不能動,眼睛眨巴眨巴,微微一笑,對她說:“你沒喝到那酒,我就心滿意足啦。”
答案顯而易見!
雲杉心中的疑惑解決了一半,很踏實,但是,附骨針發作的後遺症這樣嚴重,她依然覺得害怕。
第四日,程倚天能夠離床,自由活動。雲杉陪他在王宮裏散步,同時囑咐他:“在附骨針沒有解掉之前,你的功夫真的不能再用。脊椎骨會斷掉——脊椎骨斷掉,你可就要終身殘廢啦。”
程倚天點點頭,轉而笑著問她:“若我終身殘廢了,你還會不會選擇和我在一起呢?”
“呸呸呸!”雲杉衝地上啐了三口,又拍打他手臂,“亂講話。這樣的事情不可以、也不可能發生!”凝視他的眼睛,噓了口氣,認真說:“不管你是什麽樣子,武功蓋世也好,一文不值也罷,我既做了決定,今生今世都不會再改。”
“可是,”程倚天仰望天空,故作不安,“我聽別人說了,那日,你可是被司空長烈抱出了那個地牢。”這話說出,換來的隻能是雲杉暴風驟雨一頓好打。
程倚天邊跑邊說:“我說的是實話,你又不同意我用武功,司空長烈都已經把劍練出紅光來,我什麽武功都沒有,哪裏還能搶得過他?”
雲杉說:“你別跑,被我抓住,你就慘了!我先把你的嘴用針線縫起來!”
程倚天驀地駐足,雲杉一頭撞上來。他抓住她的手,輕輕問:“什麽時候拆?”
“呃?”
“你什麽時候才會讓我不再擔心這個人,擔心那個人?”
雲杉臉紅了,低著頭,輕輕道:“和你成親,不就好了?”話音剛落,嘴巴上一軟,一個吻,穩而又準印在唇上。
程倚天輕輕擁抱住她,她抬著頭,熱烈迎合。
花園裏的早桂都開了,那繚繞飛出很遠的香氣,這會兒愈發甜得醉人……
季瑛公主急匆匆從花園走出來,迎麵碰到一行人。為首一位青年,五官疏朗,氣質沉靜,看起來很是麵善。
季瑛公主連忙聚攏思維,仔細想,腦中靈光一閃,猛然大悟:“你是——”
青年拱手施禮:“在下賀琮!”
季瑛鬱結的心情如同被一陣風驅散的烏雲,臉上的笑容迅速明媚起來,她連忙斂衽,點頭還禮,口稱:“賀將軍!”
且說右將軍司空長烈,原擬三天,必須從新州趕回天都。但是,雲杉陪程倚天在這兒不肯走,他始終不放心,當然也要留下來。那麽,後來那三天,右將軍既要安排對外發布玉鵬程突然在新州暴斃的實訓,同時還要派人找那兩百五十六名慘遭橫禍男子所在家庭。玉鵬程已是三部棄子,顧著天都鷹王殿下如今的威嚴,不得不給天都先城主白孤鴻麵子,火部新上任的首領追封了他一個“公卿”的正式爵位。至於兩百五十六名男子的家屬,司空長烈建議暫管新州內外事務的季琳公主,開倉庫,發錢發地發房,逐一賠償,以慰人心。除了這兩件事,司空長烈還為兩位公主整頓了內侍衛和外侍衛。分別閱兵,並選擇了合適領兵的人,委以重任。
三天,馬不停蹄過完了。在王宮南邊身為豪華的紫光閣裏,司空長烈才有時間坐下來,聽申誌威匯報事情。
申誌威:“銀門打魚的人在海上遇到海盜了,不是我們附近任何一個國家的人。那些人個個高鼻子白皮膚藍眼睛,頭發又黃又卷。打架並不行,可是有非常厲害的武器,‘砰’的一下,再強壯的人都會被打出個窟窿,死人都是分分鍾之間的事兒。他們還在海上獵鯨,小山一樣的鯨魚被魚叉叉住,一個黑乎乎的大鐵桶往水裏‘砰’打出一下,那小山似的鯨魚立刻四分五裂。”
“探子報告的這個消息嗎?”司空長烈問。
“不是。”申誌威說:“魚行裏我們的人覺得天要變,打破規矩,直接匯報到將軍府的。不是內亂,要有外憂啊。”
“那你們突然到新州來——”
“因為我們覺得,到不了第三天,大朝會一定會開始啊。”
“這麽大的事!”早就從椅子上蹦起來的司空長烈,身上開始冒冷汗。
三年前內亂,他就沒能保護好天都,讓鷹王在敵人手裏受了七日酷刑。如今,海上來了厲害的外敵,他不在自己的城邦裏呆著,到新月盟的地盤上來。
“大朝會早就開始了吧?”他問申誌威。
申誌威禁閉嘴巴,用力點頭。
司空長烈再也不作他想,大步往外便走。
賀琮就在這時,出現在他麵前。
“長烈!”
賀琮一貫恬淡的笑容,這會兒都帶上了深秋的風才會有的肅殺之氣。
長烈腳下一軟,差點給他跪下。申誌威扶住他,司空長烈穩了穩心神,問:“你怎麽也到這兒來了?”
“西斯國傳教士帶著瑞郎國的一個男爵到東方,名義是尋寶,開來了三條船,船上有很特別的武器。”
“能把人打出窟窿來的?”
“那是槍!”
“還有能把小山一樣的鯨給打爛的?”
“那是炮!”
司空長烈一拳擊打在門框上,氣憤:“怎麽總是在這個時候出事兒?”
賀琮還是淡淡的:“銀門已經開戰,可是大敗。那裏位於天都門戶位置,殿下讓我告訴你,從看到你起開始算,如果數日之內都不能從銀門順利趕回天都,這以後蓬萊的事,你就要一肩承擔起來。”
猶如晴天一聲霹靂,震得司空長烈頓時懵了。
賀琮繼續說:“鷹王說,對方武器太過厲害,偷襲這件事,他必須親自去。他一定會把大部分人解決,剩下的,三十六騎裏,除了楚風、我還有你,其餘人全力以赴,必會馬到成功,全部幹掉。留下的船,你要收好。繳獲的武器,你也要保留下來,好好研究,爭取自己也能做出來。”
司空長烈什麽都聽不下去,隻一把,就抓住他的前襟,把他從地上拎起來,然後大聲吼:“你怎麽可以站在這裏,你為什麽還能這樣和我說話?隻有畢坤他們和主上一起去,畢坤、佟林他們幾斤幾兩你還不知道,你我都不在主上身邊,主上不等於一個人去對付那些長槍長炮?”
賀琮目光這才黯淡下來。
司空長烈和他情同手足,恨鐵不成鋼,也不能幹出其他事。最後扔下賀琮,他拔腿飛奔。
這時候,賀琮又去找季瑛。他禮數周全,和季瑛分賓主落座,才侃侃說:“鷹王讓我來問公主,如果公主願意,從今天起,在下就常駐新州,幫助公主料理新州事宜。不會再有玉鵬程或是薛藻此類的人出現,以後新州以及新月盟的安危,將都由天都負責。”
季瑛聽宮人說:司空將軍已經走了。這幾日多虧司空長烈在這裏,季瑛非常關心司空長烈的去向,便問賀琮:“司空將軍去了哪裏?”
賀琮並不隱瞞,據實回答:“他去銀門,追鄙主上。”
當季瑛聽完鷹王為什麽要帶三十六騎中三十三人去銀門島,大吃一驚。她來不及應答賀琮提出來的建議,急急忙忙到後麵,找雲杉。
季瑛把事情對雲杉和程倚天一起說了,雲杉光腳板踩著香火頭了,“騰”跳起來,團團亂轉,念叨:“太胡來,太胡來了!”馬上又要朝外跑。跑了幾步,轉過頭來,雲杉頗為難,轉看程倚天。
程倚天坐在那裏,為自己斟了一杯茶,輕輕道:“去吧。你若和他一起回來,我就向他提出,帶你回熙朝。”
雲杉一下子忍不住,哭了:“那你在這裏等我。”說罷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