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9 周旋
雲杉被抓,被柵欄阻隔在另一邊的人,除了季瑛和季琳,全急了。不用任何人說,司空長烈發了瘋一樣,揮劍砍。可是,薛藻這道秘密武器選用的材質非常好,不管怎麽使勁用劍砍,烏沉沉四根手指頭並列那麽粗的鐵柱上,都隻能留下白印而已。倒是司空長烈的劍,刃口被崩壞。
申誌威、劉林成紛紛呈上自己的劍來,結果還是一樣。
披頭散發的薛藻端著那隻羊脂玉淨瓶,獰笑著往雲杉走過來。程倚天和司空長烈同時撲在柵欄上,齊聲高喝:“薛藻,你不要胡來!”
司空長烈把季飛宇的劍抽在手裏,穿過柵欄指向前麵:“薛藻,你敢動雲兒一絲一毫,我必讓你受盡極刑,死無葬身之地!”
薛藻吃了一驚,旋即做出非常害怕的樣子。他托著羊脂玉淨瓶,很誇張大聲說:“我好怕、我真的好怕,我真的、真的、真的好怕好怕!”仰天大笑,好一陣才看著對麵說:“司空將軍是吧,我聽過你,如果不算天都的鷹王殿下,你就是這個蓬萊洲上最了不起的男人。”上上下下端詳著司空長烈,露出欣賞的表情,旋即又歎了口氣。他沒有繼續往雲杉走,而是饒有興致和司空長烈說話:“將軍平日裏,多喜歡做什麽呢?”
“殺人!”司空長烈咬牙切齒吐出這兩個字。
講真,這會兒若不是被這結實的鐵柵欄攔住,他早就把薛藻這廝殺個幾十遍,不然解不去心中的惡氣!耳聽那變態毫不以為杵地絮叨:“將軍真會說笑。縱然將軍本領高絕,殺人也不能當成日常總要去做的事。我看將軍英姿風發,平日裏肯定練武時間居多,談吐一點兒也不魯莽,反而風雅,想來看書也不少。能文能武,果然是天都名將的風采呢。天都鍾靈毓秀,人傑地靈,真是出非凡之人的福地呀!”司空長烈又生氣又憋屈,“砰砰砰”,把季飛宇這把劍也給砍到報廢。
翟良默默把劍送上來,司空長烈滿肚子火沒地方撒,訓斥:“滾開。”
申誌威、劉林成、季飛宇、翟良和於東坤五個,一起乖乖“滾”得好遠。
薛藻又提出問題:“司空將軍,你是不是很喜歡這位姑娘?”轉臉又問程倚天:“程大哥,你對這位姑娘,感情也很不一般,對不對?”
程倚天被下了附骨針經脈的四周,血肉一陣一陣生疼。乾勁始終衝不過來,坤勁倒是蠢蠢欲動,可是,強度過於強烈的緣故,同樣牽動附骨針,讓他痛不欲生。
薛藻問他,他掀起一雙微微泛出紅光的眼眸,森然說:“我和司空將軍的意思差不多,你若冒犯我最心愛的人,我必讓你生不如死!”
他的樣子著實有些可怖,這讓薛藻也不得不忌憚。不過,鐵柵欄攔著他們,程倚天也好,司空長烈也好,本事再大又怎麽樣呢?更何況,薛藻的腦子轉得飛快,他平息的心情,用非常冷靜的語氣朝對麵兩個說:“司空將軍,程大哥,我知道,你們倆本事都很好。尤其是你——”說這話時,他轉目盯著程倚天。一條暗紅的線隱隱浮出在程倚天額頭皮下,是不是會有不尋常的事發生呢?應該存在、但是一直沒有出現的程倚天的武功,會不會突然之間就恢複了?這都無法預料。
薛藻盡量讓自己回到理智的角度,他走了一個來回,才接下去:“如果你們是我的敵人,等你們脫困了,我自然很危險,很需要擔心,會不會隨時就沒命了。可是呢,假如你們成了手下,成了我忠心不二的追隨者,剛才說的那些,不就變了嗎?”
“放屁!”一個女子的聲音嬌叱。季琳完全聽不下去,衝過來,指著他說:“我見過不要臉的,從沒見過像你這麽不要臉的。你滿嘴噴的那是什麽?”
薛藻斜瞥她一眼,冷笑道:“我對你從來都不感興趣,我的話,你不要聽,更不要接。”
季琳不是第一次吃他憋,臉上還是掛不住,如同中了一記耳光似的,胸口發堵,旋即怒火就翻騰上來:“我就接了,你想怎麽樣?本公主從頭到尾就沒看中過你,不是因為天都鷹王指認你做新州城主,本公主會想讓你做本公主的駙馬?”她叉著腰,一個停頓都沒有滔滔不絕往下罵:“說白了,你不就是火部羅河村種花的一個花奴嗎?蠻湘火在蓬萊就排不上號,新州、金城、蘇東、羅州以外,蠻湘火根本就是野蠻之地。蠻部雄霸,倒還有些氣勢,湘部依附蠻部,一直排在第二。火部是三部中最提不上嘴的,偏偏還整出一個私生子,妄想竊取天都的王權。失了勢,連北邊的景州都不屑於再和你們交易。而你,還是火部當中最最沒落的。”
季琳越說越起勁:“薛藻,我告訴你。這次事情結束,你的末日也來了。莫談你此刻囚禁了司空將軍,光是用巫蠱術害死兩百五十七個人,天都的鷹王殿下也要撤了你的新州城主。”
最後那番話戳痛了薛藻,薛藻的注意力離開了雲杉,離開了司空長烈和程倚天,他衝著季琳大吼:“不可以,也不可能!”
“怎麽就不可以了呢?”季琳反正要拖延時間,隨嘴問道:“天都的鷹王殿下見識非凡、武功也非常卓越,他能讓龍州易主,自然也能讓新州城主換人!”
薛藻越聽越來火,越想越生氣,他衝到鐵柵欄這邊,伸手就要把季琳抓過來。司空長烈萬萬想不到季琳一番言辭,可以激得他過來,飛撲而至,想要反抓薛藻時,薛藻腳步一頓,手停在了柵欄另一麵的邊緣。
司空長烈屈指成爪,就頓再和他一欄之隔的這一邊。
這一邊的人齊齊扼腕,那一邊,薛藻額頭上“刷”躥下來冷汗。
薛藻很清楚:若是被司空長烈抓住,自己必死無疑。季琳挑撥得這麽起勁,為的原是這個結果。想到這裏,他惡狠狠盯了季琳一眼,後退好幾步,對柵欄這邊說:“司空將軍,程大哥,還是說我剛才說的。”他回身一指被機關手爪抓住的雲杉,“這位姑娘,程大哥喚她‘雲杉’,司空將軍叫她‘雲兒’,正是你二位心尖尖上的人,我說得是不是一點兒都沒錯?”將那隻羊脂玉淨瓶高高托起來,以便所有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剛才都看見了吧,湘部的聖巫女用玉鵬程做引,練成了湘部最神秘的情魄。”
地牢邊上有桌子,桌子上放著酒壺和一個黃藤杯。酒壺裏裝滿美酒,薛藻托著羊脂玉淨瓶來到桌子旁,放下羊脂玉淨瓶,手持酒壺,往黃藤杯斟了滿滿一杯。這一杯酒,差不多要把酒壺給斟空。薛藻把黃藤杯端起來,再拿那羊脂玉淨瓶。
羊脂玉淨瓶裏倒出來銀白色泛著紅光的一團,這一團入酒,酒水上光芒暴漲。這光大部分是白色,末端透著紅色。白光慢慢消減,紅光逐漸加深,最後,一起隱於黃藤酒杯中。
薛藻端著酒杯,一搖三晃來到鐵柵欄附近。酒杯一低,大家就看到內容物。想來為什麽要用黃藤酒杯裝這杯酒,在黃藤杯本色的映襯下,隻要是清澈的酒水,總體都呈現濃濃的琥珀色。看不到銀白,也沒有血紅。
薛藻咧開嘴,呲出兩排雪白的牙。
司空長烈和程倚天一下子醒悟他到底要做什麽。
司空長烈病急亂投醫,不管不問,死勁推搡程倚天:“你不是很能的嗎?你快想辦法,快想辦法呀!”
翟良繼續把劍奉上來。
司空長烈砍斷了這把劍,也沒能把鐵柵欄上的鐵柱砍斷。
他不敢再用強,伸手阻止:“薛藻,什麽事,咱們都好商量。”因想到季琳的話,平時非常冷靜的司空將軍腦袋一抽,大聲道:“其實這位雲姑娘,是鷹王殿下親封的瑞祥郡主。不是我喜歡她,我才到這裏來,事實上,鷹王殿下也非常喜歡她。你不要傷害郡主,放了她,鷹王殿下會感念你,繼續讓你做新州城主。”
程倚天緊緊握起的雙手猛地顫抖。他惱恨斥罵:“司空長烈,你想讓雲杉快點死嗎?”
司空長烈恍惚已然感到自己說錯話。
雲杉劍在手上,從正麵進攻不容易,薛藻便繞到了後麵,輕輕一點,絕不甘心束手就擒的雲杉除了眼珠子能動,渾身再也動彈不得。
程倚天摔倒在地上,麵孔觸地,暗恨不已。這是他親自教給薛藻的“點穴”。
薛藻端著黃藤酒,這才堂而皇之來到雲杉麵前。
雲杉的臉,明明白白呈現在他的視野裏。他怎麽看,也沒看出多少值得欣賞品味之處。
“為什麽‘他’會喜歡你呢?”薛藻喃喃。
雲杉口舌都已僵硬,嘴唇本能翕動著,心裏叫:“不要靠近我,不要靠近我!”
薛藻湊近了她,邪魅道:“‘他’是個狠心絕情之人,我知道。當初我為了他,害死了自己的爹爹和姐姐,也沒能得到他半點嘉許。他還流放我,然後又利用我。可是沒關係!玉鵬程是‘他’師父的孩子,他也不管不顧,這也不要緊。司空長烈來了,都說天都裏麵,他最喜歡司空長烈。他也喜歡和‘他’一個性別的人,司空長烈就是例子!司空長烈本事太好,但他喜歡你,包括程倚天,程倚天也喜歡你,我設下這個局,我總會抓住一個人,抓住了你,我好像就可以抓住所有我要抓住的人!”
司空長烈看到薛藻那個變態用手指捏開了雲杉的嘴,融化了情魄的黃藤酒馬上就要全然傾倒進雲杉的嘴巴,心馬上燒著了一樣。
雲杉飲了這杯酒,這輩子就不再是鷹王的瑞祥,也不再是他的雲兒,連程倚天她都會不記得。她隻會愛薛藻,死心塌地愛薛藻!
“當當當!”他用最後一把劍繼續砍那根鐵柱。許是砍了好多次,鐵柱終於受不了,又或是他情急之下,力氣大增。劍刃撞擊鐵柱數下,最後一下,“嚓”,鐵柱終於被從中截斷。
司空長烈丟了劍,一隻手撐柵欄,一隻手抓住被砍斷的那根鐵柱的上半段,膀臂叫勁,口中大喝:“啊——”四指寬的鐵柱被拗起來。
申誌威伸頭試探,大喊:“可以了可以了!”
然而,酒水已經從黃藤酒杯裏傾倒出來。那本來呈現出琥珀色的酒水,倒出黃藤杯後,黃色當中混著銀光,銀光當中還有紅暈。那銀光,那紅暈,組合成一個女子的形狀:她背著一個孩子,抱著一個孩子,但是腳上卻踩著歡快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