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3 公主

  每夜過了子時,程倚天才會爬上騾馬巷登隆客棧大通鋪最裏麵的鋪位。這一夜,照舊疲累不堪的他很快睡著,不一會兒,就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他夢見四周白茫茫的,好像雲霧,後來,雲霧又變成白雪。雪軟軟的,光著的腳板踩在上麵,不冷,然而“咯吱咯吱”很舒服。這個夢一直持續,直到一記重擊出現。程倚天從酣睡中醒來,原來,薛藻的腿橫上他胸口。臭腳丫子差點伸到耳朵旁邊,好幾天都沒洗,那股濃烈的酸臭味差點讓程倚天當場吐了。


  程倚天推開薛藻的腿,一骨碌爬起來。


  從啟昌府朱家糧鋪的小單間,到火部的兩人臥室,如今和三十個人擠著睡,曾經金貴為嶽州首富、逸城公子——程倚天,難以不哀歎自己一落千丈的悲慘命運。勉強又眯了個把時辰,雄雞一叫,他飛快爬起。穿好衣服,他上了早集。


  汪總管說:沒售出一盆花,便有十二分的返利。碧瑩花、星輝木蘭平價,賣出上百盆,才能得到差不多二十四文錢。但是,火靈花貴重,要麽不開市,一旦有人買,九盆之下不興問價。二兩一盆,九盆十八兩,這兒白銀兌換銅板的規矩,一兩白銀兌一千兩百錢。十八兩銀子,早起開市的程倚天可以獲得超過兩千錢的紅利。


  日上三竿,早市結束,程倚天有了很大的收獲,非常雀躍。


  又有三位客人停駐在花市鋪位前,程倚天抬頭一看,當先瞧見一個身穿淺粉色衣衫的女子。這女子好驚人的樣貌,眉毛、眼睛、鼻子、嘴巴,無不是極高明的畫師殫精竭慮,方才刻畫出。縱容見識過恁多的美女,他也不得不為這個女子的美貌所震撼。


  女子見怪不怪,淡淡道:“這花如此鮮豔,可有什麽名目嗎?”


  程倚天剛要開口,被從後麵趕上來的汪悛,一屁股拱在旁邊。大概也被這女子出色的美貌所吸引,外表土裏吧唧的汪悛,此刻笑容滿麵,手舞足蹈解說火靈花的好處,吐沫星子飛揚。


  女子隻為欣賞,身後兩位侍女模樣的女孩子中,有一位掏出二兩銀子,將花買了。


  程倚天環抱雙臂,乜斜二目,睥睨汪悛。


  汪悛托著銀子,耷拉下一張老臉:“怎麽?我也賺點毛利,不行?”


  程倚天把剩下的花盆搬得靠近點,旁敲側擊:“汪總管,小心回去之後有家變。”


  汪悛老臉紫脹:“你胡說什麽?”


  “對那麽標致的女子獻過媚,還能對家裏的糟糠之妻一如既往愛戴嗎?”


  汪悛舉起沉甸甸二兩紋銀,往他頭上砸來。程倚天堪堪躲過,汪悛撲上來,摁住他,一頓老拳,邊打邊罵:“老夫好心留你,要被你這臭嘴裏胡說八道出來的渾話害死了。什麽獻媚?我何曾有膽子拋棄我那老實誠懇的糟糠之妻?”


  程倚天料不到他反應如此之大,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我說錯了。”把汪悛揮在一邊。


  汪悛的臉變成了慘白色,眼睛裏裝滿驚懼。


  程倚天不僅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是怎麽啦?就是一句玩話而已。”隻見汪悛恐懼的眼神望旁邊一飄,程倚天玲瓏,順勢去看。這一看,他也嚇了一跳。身穿玄色武裝的賀琮正率領幾個深灰色左肩頭刺繡白梅花樣服飾的下屬,尾隨在一位男子身後。那名男子著深藍色箭袖,肩部、袖口均布有精美白色牡丹刺繡。同等花色腰帶束腰,越發凸顯出身姿挺拔。


  “白瀛楚……”念叨完這三個字,程倚天突然想到自己的目的,拔腿便往那邊飛奔。


  汪悛死死拉住他。


  “放開我、你放開我!”程倚天心急如焚,用力大吼。


  汪悛拚上老命,皺著鼻子、咬著牙:“不放,我就是不放。”被程倚天打倒在地上,汪悛也沒放開扯著的別人的衣服。


  最後,兩個人一起滾到在地。


  汪悛說:“我讓你過去,我就死定了。”


  “你認識那人。”程倚天喃喃。


  汪悛一驚。


  程倚天從地上爬起來,指著他:“你不是火部人,你是天都的奸細!”


  不遠處,黑翼鷹王白瀛楚耳力極佳,這邊的對答,他聽得一清二楚。程倚天的聰明智慧一點兒也沒消退,不過,瞧程倚天和汪悛拉拉扯扯,老實巴交的汪悛,居然能夠牽製住不可一世的逸城公子。這程倚天武功到底有沒有恢複,可見一斑!

  穿淺粉色衣裳的女子進了百家興酒樓。


  鷹王帶著隨從也進了那家店。


  程倚天假裝已經放棄要追人的意思,一心一意搬花盆上車,準備休市。因趕馬車的夥計提前回去提新貨,汪悛親自駕車。汪悛在前麵喊:“上來了吧?”程倚天答應:“上來了。”汪悛一抖韁繩,馬兒拉著車往前溜達。車子“嘩啦嘩啦”在路上行走去來,程倚天躲在一棵大大的柳樹後麵,等車子完全走遠,這才走出來。


  穿淺粉衣裳的女子坐在靠窗的桌子前用早點。百家興的燒餅做得很有特色,象棋子大小,香香酥酥,咬一口,甜的有豆沙,有棗泥,有栗子,鹹的則是包進了鴨蛋黃、肉鬆等。穿淺粉衣裳的女子淺飲一口炒賣茶,吃一口小點心,微微閉上眼睛,輕輕歎息。


  前來上豆腦的夥計陪著笑:“客官,我們家這燒餅的味道,不錯吧。”


  侍女搶過話題:“不錯不錯。你且去做你的事情去。”


  夥計馬屁拍在了馬蹄上,諾諾以應,連忙撤退。


  隔了一張桌子,另一個窗口下,鷹王和賀琮對麵而坐。鷹王背對著她們,但是,那邊桌子上所有對答,一字不落,全傳入他的耳朵。賀琮抬著半張臉,輕輕道:“主上,真的不要過去?”


  旁邊座位上一個人剛剛好坐下。


  賀琮的屬下大多不認識從熙朝來的程倚天,紛紛拔出佩劍。鷹王舉起手,賀琮輕喝:“統統住手!退下”隨從們訓練有素,抱拳躬身,後退至三尺以外。


  程倚天還沒吃飯,桌子上燒餅、豆腦都有,他毫不客氣,見樣便取,取過來大口大口吃。


  那邊桌子上,穿淺粉衣服的女子和她的侍女們都看呆了。


  臉略微小些的侍女套著主子的耳朵,低低驚歎:“這兒還有這樣的人那。”


  穿淺粉衣服的女子瞠目結舌:“對啊。”


  鷹王乜斜沒半點顧慮、大吃大喝的程倚天,冷冷道:“整個蓬萊洲,像這樣在孤麵前放肆的,你是頭一份!”


  程倚天吃飽了,喝足了,放下筷子,目光炯炯:“我要回去。”


  鷹王劍眉末端很明顯往上一抬,不可思議。


  “是你把我從熙朝帶過來,我不是你蓬萊洲的人,也不想在你作威作福的這塊土地上,永永遠遠當順民。”


  “時間長了,你會發現,孤這片王國,不比熙朝那兒差。噢,不!”鷹王邪魅俊俏的臉露出自信的笑容:“孤會讓這兒的子民,過上比熙朝百姓更穩定、富裕的生活。”


  “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聽過嗎?我要回去,我要見我朝夕相處的兄弟,還有我義父!如果不是你下的命令,整個蓬萊洲不允許有人私自離島五百裏,還有,我得借你的船——我必須回到生我、養我的那片土地去!”


  “不想再見雲杉了?”


  “什麽?”程倚天亢奮起來的情緒驀然停頓,旋即往下一跌。


  鷹王也吃飽了,放下筷子,山泉水一樣的眼神清澈又帶著些涼意:“之所以我特意將你俘虜來,不想讓你在你的故鄉過得太過愜意,是其中一個原因。還有一個很重大的原因,是雲杉她——”


  “她……怎樣?”


  秘密湧起到嘴邊,卻不能坦然說出來。過去的事情好像一堆堆蜘蛛網,它們覆蓋在鷹王那本來並不柔軟的心上。將剛硬如鐵的他包裹、糾纏,使他心煩意亂,又沒法逃出生天。


  穿淺粉色衣服的女子一直凝神在聽。


  鷹王遲遲不開口,這讓她萬分惱火。沒等鷹王豁出一切,要將秘密完整說出來,她猛地一拍桌子,站起來。


  夥計屁顛屁顛跑過來:“客官,要走了嗎?”


  侍女問:“多少錢?”


  “兩百五十六文。”


  侍女掏出錢,把賬付了。穿淺粉色衣服的女子“噔噔噔”走到鷹王旁邊。鷹王目不斜視,也不起身。穿淺粉色衣服的女子更是氣得臉都變了形。


  臉小的侍女對穿淺粉色衣服的女子說:“小姐,我們自顧走好了,不用再理任何人。”


  賀琮輕叱:“鳴玉!”


  另一個侍女立刻幫腔:“怎麽啦?鳴玉難道說得不對?”


  臉小的侍女馬上接過話頭:“瑞祥郡主才是你的主子、尊貴無比鷹王殿下的心頭好。噢,不,現在應該不能稱‘郡主’,十有八九要稱‘夫人’了才對。”


  “鳴玉!”穿淺粉色衣服的女子又叫她的名字。轉過臉,狠吸一口氣,飛快湧到眼眶裏的眼淚才沒掉下來。穿淺粉色衣服的女子對另外一個侍女說:“浮香,我們還是走吧。”


  鳴玉、浮香同時向著賀琮瞪眼,袖子一甩,跟上去。


  程倚天張口結舌,看戲似的。等三個女人都走了,他轉過臉,毫無顧忌問鷹王:“白瀛楚,這情債,你惹下的吧?”


  跟著鷹王走出酒樓,程倚天一邊走一邊敞著嗓門道:“白瀛楚,你這就不應該了。你明明坐擁一座很大的明華宮,妻妾成群,為什麽還要和我搶?”


  鷹王一聽,駐足,轉身。


  程倚天如今沒有武功,惹惱他,和他為敵,不啻於以卵擊石。所以不由自主後退一步,下意識笑笑,然後把話題重新撿起來:“我還是覺得,不管是權利,還是財富,或是感情,一個人總要知足才好。剛才那位小姐,風華絕代,對殿下你顯然情誼頗深。擁有那樣的紅粉知己,你為什麽還是不能滿足呢?”


  “程倚天。”


  “嗯?”


  “你不要忘記,當初為什麽我一定要把雲杉帶回蓬萊。留在熙朝,你能讓她免於那些江湖紛爭的叨擾?她在熙朝的風雨江湖,無立錐之地,而在我蓬萊,她才沒有那些煩惱。”


  程倚天麵露愧色,別過臉,片刻後歎息:“那她……現在到底出了什麽事?”


  “程倚天——”鷹王目光灼灼,“如果我想你答應我一件事,永遠留在這個地方,再也不回熙朝,你願意嗎?我可以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訴你。不僅如此,也許,你特別想做什麽事情,我都可以協助你完成。”說出這些話時,任誰都能看出,糾結和痛苦在他的眼中沉浮。分明就是拚了全力,才能把這樣的意思表達出來。


  這必定和雲杉的現狀有關了!

  程倚天不敢想,也不敢再追問,震驚,又特別緊張。


  回到騾馬巷,薛藻推著車急急忙忙從後麵趕上來。經過程倚天,都沒來得及打招呼,薛藻把車推進客棧邊門。一車火靈花被胡亂堆放在牆角,薛藻又奔出來。抓住程倚天,薛藻一迭聲道:“誰問,都說沒見過我這個人。不認識我,不知道我在哪裏,之後又要去哪裏。”


  “出什麽事啦?”


  “記住我說的話沒?記住了,哈!”說完這一句,薛藻疾步向對麵巷口奔跑。乾元功小有所成,讓他的腳程變得比以前快很多。程倚天追到對麵巷口,這個家夥已經連人影子都不見。回過頭,那邊巷子口,盔明甲亮的武士手持長矛湧進來。


  一個女孩子領頭,挨家挨戶拍門詢問:“有沒有見過一個男的,比我高一點兒,推一車火靈花的?”問到程倚天這兒,這個女孩子上下打量程倚天,爾後伸出手:“有這兒的居住憑證嗎?”


  程倚天搖頭。


  “那你從哪兒來?”


  程倚天一下子想到:麻煩上身了。


  女孩子掀著上眼皮子瞟著他,越來越懷疑:“莫非,你也是火部來的?和那個在王宮前擺攤的小子一路,對不對?”


  程倚天想要否認,奈何習慣了“一人做事一人當”。人家問他是不是火部來的?是啊!那他是不是和薛藻一路?也沒錯!

  女孩子猜想坐實,手一揮:“抓人!”


  好漢不吃眼前虧。程倚天可不想平白無故落在毫不相識人的手裏,立馬腳底抹油溜之大吉。空裏無蹤的輕功用不起來,就靠兩條腿飛奔。穿街過巷,最後來到一個清靜的小院前。


  小院子前麵有一塊很大的空地,空地前麵是一條清清的小河。早上在百家興看到的穿淺粉衣服的女子,正從河邊賞荷回來。叫“鳴玉”的那個臉小些的侍女摘了一頂大大的荷葉,擋在她的頭上。另一邊,那個叫“浮香”的侍女則嗅一嗅手上的白荷,然後大聲說:“公主,這花真香。”


  抓人的女孩帶人把程倚天團團包圍。


  穿淺粉色衣裳的女子閃目一瞧,立刻輕叫:“竟是他。”


  鳴玉不怕事,大剌剌道:“新州這兒的兵膽子也真是壯了,敢在公主你麵前動刀動槍。”


  浮香問:“公主,要搭把手嗎?”


  穿淺粉色衣裳的女子秀美輕蹙,驀然輕輕一頓足:“把那個人救下來。”


  鳴玉、浮香便聯袂衝上去。


  抓人的女孩可沒想過,在新州,還能有梁王或梁王妃以外的人敢對她怒吼。


  鳴玉瞪著眼說:“雪夫人在此,你們還不趕快退下!”


  抓人的女孩想也不想,冷聲駁斥:“什麽雪夫人雨夫人的,知道我是誰嗎?新州梁王是我爹爹,整個新月盟都是我父親的,我是這兒的公主,我叫季琳!”


  “梁王的女兒?”鳴玉、浮香麵麵相覷,繼而又“哈哈”大笑。笑完,浮香問:“既是梁王的公主,為什麽不姓‘梁’,反而姓了‘季’呢?”


  季琳嘴一撇:“新州就是這規矩,男丁隨父姓,女子隨母姓。日後你們成親了,生下孩兒,如果都是女孩,就一起和你們倆姓咯。”出語輕慢,讓鳴玉、浮香又驚又怒。


  鳴玉紅著臉嗬斥:“不管你是梁王的公主,還是誰,雪夫人麵前,就是不能如此放肆。”


  季琳不屑一顧:“我管你!”繼續下令拿人。不料圈子外麵雪夫人莫雪姬怒斥:“住手!”頃刻間,好幾個武士從天而降。當前一個穿玄色武裝的男子最為驍勇,三下五除二打倒一半季琳從王宮帶出來的外侍衛。這些外侍衛也算新州城中本領較好的,如此不堪一擊,季琳公主登時大驚失色。


  所有新州武士都被趕走,鳴玉、浮香臉上有光,連連拍手叫好。


  穿玄色武裝的正是賀琮,來到莫雪姬麵前,深深鞠躬:“夫人受驚了。”


  莫雪姬得了他的援助,本該誇獎他,可是,想到他的主子——鷹王,對自己很是薄情,那張傾國傾城但卻冷著的臉端是越發冰凍三尺、閑人莫近。


  賀琮替雪夫人解決難題後,帶人自行隱去。


  程倚天從地上爬起來,撣撣身上的灰塵,一言不發,轉身便走。


  “你站住!”莫雪姬主動開口。


  程倚天非但沒站住,加速度往前跑,卻被鳴玉、浮香這兩個小丫頭抓住衣服,硬拽回來。


  鳴玉小嘴“嘰嘰咯咯”:“你這個人怎麽回事啊?我們公主好心好意救你,你連一句謝謝的話都沒有,就要腳底抹油那樣溜走嗎?”


  浮香也看不下去,訓斥道:“最普通的見義勇為,受到恩惠的那一方,也要對賜予恩惠的那一方感恩戴德。剛才你可是被新州公主帶人追捕,不知道你犯了什麽事,倘若被抓進新州王宮,就算被殺了,那也保不齊。我家公主對你,可是有救命之恩,你連一聲‘謝謝’也不會說嗎?”


  程倚天被逼無奈,隻好扯出一個淡淡的笑容:“不瞞二位,在下顧慮自己隻是一介平民。雪夫人是天都鷹王殿下的夫人,這一點,我已經知道。鷹王殿下英偉神武,在下從不敢冒犯。夫人是殿下女眷,不看不說不打擾,就是對殿下、對夫人最好的尊重。”


  這番話,他自以為說得很有道理,不妨那雪姬反而主動靠近。


  莫雪姬仔細凝視,良久,雪花泉的水“叮咚”流下來那樣清脆幹淨的聲音響起來:“我就問你一個問題:你是怎樣才能做到的,竟然可以那樣從容不迫,和鷹王一起喝茶吃早飯?”


  程倚天想了一會兒,斟酌著道:“應該是為了……我並不是蓬萊洲的人吧?”


  “是嗎?”這個回答顯然引起莫雪姬莫大的興趣。“不是蓬萊洲的人——”她上上下下端詳他,過了好久,笑起來:“我一直以為,在雪國之外,隻有天都才有像賀琮、司空那樣非凡的男子。鷹王是他們的主人,樣貌、氣度都格外出挑些。可想不到,天下之大,我這個想法,真的是錯的。隻可惜,”說到這兒,她的話鋒猛然一轉:“你也並不會武功。”


  莫雪姬盛情邀請程倚天進院子喝茶。在天都生活了許久,挑選茶葉、烹茶奉茶,她都頗有些心得。因見程倚天對鷹王不卑不亢,所以,在這過程中,莫雪姬也好,鳴玉浮香也罷,都聚精會神觀察。程倚天隻若回了頤山隱莊,在離塵居裏,快劍楊昱遞給他一杯當年的新茶而已。莫雪姬,人稱天下第一美,那張傾城傾國的臉近在咫尺,正常男人絕不可能不動心。程倚天是個正常男人,但是,他更記得義父當年幽禁他六年,不允許他踏出離塵居,更不允許他接觸除了義父和四傑以外的人。麵對人間絕色,他的感動就像看到極美的自然勝景後心中會有的感覺。喝完莫雪姬的茶,他穩穩站起,口中說著:“多謝夫人款待,小可多有叨擾,就此告辭。” 慢條斯理行了一個周全的大禮。


  倒是莫雪姬看得出神,他離開後,她疾步追到門口。鳴玉、浮香攔住她:“公主”“公主。”


  浮香說:“公主,別忘了殿下隨時都會出現在左近。”


  “為什麽他就不能像這個人,溫和可親一些?”莫雪姬委屈,心酸的眼淚一串一串掉下來。


  鳴玉浮香麵麵相覷。鳴玉安慰:“公主,人無完人,鷹王出身高貴,又是整個蓬萊洲的主人。他終有一天要君臨天下,會霸道些,也更冷酷些。”


  莫雪姬就說:“那我多麽希望,我愛上的,以及能夠愛我的,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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