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9 比武
白麓的小校場,便是這次比武招親的場地。十八盟主中,新月、下興、魚台、益陽、上興、和尊、北河、海澤、漢平、淩陽、東衛、瑪靈、西衛、太溪——十四個都到了,剩下來的曼都、壽春和南陵,都隨著蒼龍一起來到。而劉景空、羅蟾州、匡漢陵和祖壽之一起到達時,鷹王已經在位置上坐好。
劉景空的敵對之心已經昭然若揭。
鷹王心裏早就有數,也還是控製不住臉上露出隱隱的怒意。好在,他一貫高高在上,對人忽然冷漠和隱隱對一個人心懷不滿,表麵上看上去也差不多。
劉景空隨便鞠了一躬,便算禮過去了。鷹王心中不滿,外在還是不便和他一般計較。
四盟盟主在位置上落座。
今天參加比武的武士列隊出來。
讓十八盟都很驚訝的是,天都這邊派出的居然並非三十六騎中的人。就算劉景空曾經耍無賴,言明不得讓右將軍出戰,也不得讓左將軍出戰,可是,劉景空總會有備而來,為了確保勝利,三十六騎中其他人出來,還是應該的。
三十六騎是天都武力頂峰水平的象征,除了右將軍、左將軍外,從賀琮起,畢坤、佟林、張晗、趙琦、冷延、袁彬等,都是其他州各大盟的首領倍加關注的對象。練出來的武士,無不是以打敗他們為目標的。
而白瀛楚居然派出三個不相幹的人,這一點,讓十七盟竊竊私語之餘,叫劉景空臉上頗不好看。
劉景空忍不住對鷹王說:“殿下,你就這麽瞧不起卑職嗎?”
鷹王微微一哂,道:“切磋而已,景空你,無需如此介懷。”
劉景空到底氣量小,忍耐不住,想了又想,往上拱手道:“可否讓瑞祥郡主親臨?不管怎麽說,這可是卑職為了郡主大膽向殿下提出挑戰呢。”
鷹王發現自己生平最討厭的,就是一個讓他討厭、情感上又極其不相幹的人,隨隨便便說出“雲杉”或者“瑞祥郡主”這兩個稱呼。他很想甩劉景空一個超級大冷臉,可是,深沉的心機偏偏讓他不怒反笑。
鷹王微微思忖,對湯桂全說:“去行宮傳旨:著雪夫人、香采女偕同瑞祥郡主前來小校場。”眾所周知,鷹王殿下白瀛楚沒有正式娶親,雪夫人和冷采女雖然都是他的妾室,但是也算是天都女主。讓她們帶瑞祥郡主來,程式上相當正式。鷹王乜斜劉景空,那意思:景空,這個麵子,我可是給你給足咯。
天都王如此圓滑狡詐,讓劉景空無從發怒,最後隻得悻悻收場。湯桂全前去傳旨,半個時辰後,雪夫人、香采女連同瑞祥郡主才到。除了劉景空以及劉景空的擁躉外,大家都抱著看好戲的心態前來,好戲剛開鑼,偏偏角色都不上場,還等了大半天,都老大不開心。可是,當雪夫人、香采女和瑞祥郡主一起等台階走上來時,所有因為三位女人心生不滿的人,那不滿、那焦躁,都像被涼風吹著了的蚊子蒼蠅一樣,倏忽消散了個精光。
瑞祥郡主今天穿了一件珠光綠的衣服,衣領、對襟和袖口上,都繡滿了細小的白花,還有白色的百合花撒在衣擺上,蔓延的花枝,妖嬈的花葉,顏色比起衣料來略深,但區別並不很大,粗略一瞧,隻是覺得衣服的料子很有墜感又極有層次,仔細觀察,那枝、那葉,都那麽美那麽動人。瑞祥郡主的臉藏在麵紗後麵,大家還是隻能看到她兩隻眼睛。由於並非初見,所以沒有特別驚豔。
一身淺藍色衣服的香采女便是那日跳《十麵埋伏》的白衣女子了。那日方經筵以一手琵琶技藝收服了所有人的心,征服大家眼睛的,卻是那位白衣飄飛舞姿出眾的白衣女子。因為劉景空所以沒有順利收下那些舞姬的盟主們,目睹這位佳人的奪目風采,大抵心中不約而同有了一個心念:若是鷹王殿下願意將這樣的女子提供出來,他們還是願意不顧前程幾何,欣然接受。要知道,固然愛江山的人多,愛美人不愛江山的人更加多。蓬萊洲固然富庶,可是女子妖嬈風流如此依舊難得。所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欲望之間,最終孰強孰弱,終究還是脫不去人性的直接抉擇呢。
換了一身淺藍色衣服的香采女,在給別人靈動的初步印象中,又增添了一層清冷感。她的五官依然還是清秀嬌柔的,隻是,現在大家都知道她並非尋常舞姬,乃是鷹王的妾室。想要占為己有的話,那是提也不要提。鷹王白瀛楚,雖然待人親切客氣,其實性格傲慢,做事又十分心狠手辣,打他土地、權利的主意,是死罪,打他女人的主意,隻怕不僅僅要得一條死罪,株連九族加全城不得幸免也未可知。十八盟中,隻有劉景空,以及三個將寶押在劉景空身上的人而已。其他人對於天都會不會繼續統領各盟,以及各盟最後是不是要全部歸屬天都,抗拒之餘,並非意誌極為堅定!
沒有了覬覦的心,也就少了探索的興趣。
但是,同樣懷有這樣的心態,當大家的眼睛都一起瞥向那位雪夫人時,眼神所及,目光無不一起凝滯。
天哪,這世上怎麽會有這樣美的人呢?她的身姿,就像雲彩做的,那麽輕盈,那麽柔和,拾階而上時,隨著步履轉換又使人感覺那麽妙曼。她的五官,更是從未見過的妙不可言。眉毛延展,那一抹青黛正若剛剛蘇醒的春山。那眼,被濃密的睫毛圍攏,因而無比朦朧,雙眸卻漆黑晶亮,又仿佛星星那樣璀璨,組合起來,是否完全在夢中才能看見?那高挺的鼻梁,尤其凸顯出肌膚白皙到晶瑩的特點。玲瓏的鼻頭下麵,一點丹唇,凝集了優雅、秀美、溫潤等所有女性必須有的優點。
隻要是男人,都遭受到前所未有這傾城美色的輻射。他們不僅忘記了這時候要站起來行禮,甚至連呼吸都忘記了。仿佛隻要她揮一揮手,這些人馬上就可以為她做任何事情,赴湯蹈火、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若早知有這樣的美人,他們中任何一個都願意付出自己的所有。不管是千裏跋涉,還是曆經各種挑戰經受各種困苦。
然而遺憾的是,如今屹立在他們麵前的是一座高山。
十八盟主個個都懷著深深的嫉妒看向高高在上的鷹王,此時此刻,他們不約而同都在想:全蓬萊最廣闊、肥沃的土地被他占去,全蓬萊最風流俊俏的長相也被他獲得,他還擁有全蓬萊最耀眼的權力,現在,全蓬萊的人平生所見過的最美麗的女子居然也是他的女人。
假如天都的王沒有那麽凶悍,他們摩拳擦掌真相上去將他從那個椅座上給揪下來。
假如天都的王沒有那麽狡詐,他們一定相互勾結,孤立之、冷落之再扼殺之。
假如……
假如那不是白瀛楚,不是抬一抬眉,動一動眼,便可以讓人挫骨揚灰、魂飛魄散的黑翼鷹王,假如……
十八盟主又妒又恨,又不得不滿腔無奈。眼睜睜瞧著那位傾城絕代的佳人走到白瀛楚身邊,禮數周到行禮,又儀態萬方坐下,一切渴慕,一切幻想,一切欲望,都被還沒有完全喪失的理智深深壓抑下去。
湯桂全尖聲喝道:“各盟,參見雪夫人!”
十八盟主及所有隨從皆站起來,斂衽躬身,齊呼:“參見雪夫人。”
行禮完畢,湯桂全又大聲高呼:“各盟,參見瑞祥郡主!”
這一招似乎不太合規矩,雪夫人是鷹王的夫人,郡主隻是郡主。可是,鷹王笑著對劉景空說:“景空,這一拜,你當不會拒絕。”
劉景空一想,倒也沒錯。如果自己把天都打贏了,郡主便要下嫁自己。妻子和丈夫,那是持平的,而天都號令蓬萊洲,自己娶郡主叫高攀,郡主嫁自己叫下嫁。迎娶郡主之日,當有一拜。這一拜,此時拜,有何不可呢?既然可以,那就拜吧。而他一拜,其餘人有什麽不好拜呢?十八盟主一起拜倒,口稱:“參見郡主。”
雪姬僅靠鷹王坐在鷹王的左邊,香兒很有自知之明,不僅隻坐在雪姬左邊,還離開一點距離,以示親疏有別。雲杉從鷹王麵前走過去。原本,她都是和賀琮點站在一起。但是鷹王今天格外看重她,吩咐小章子給郡主看座。座位放在鷹王右首,偏下。雲杉冷冷瞥了一眼,麵對這麽多人,實在不好太過出挑,這才很不情願坐過去。
鷹王對劉景空說:“景空,這回,你可滿意了吧?”
劉景空嫉妒他的心著實膨脹到無以複加,悶哼一聲,讓己方的武士往前走上一大步。
天都武士,修習的都是鷹王設定傳下的武學技藝。除了野戰所需要的長矛擊刺以及近身肉搏時效果更好的大刀砍殺,便是單打獨鬥時最常用的劍法。劍和刀不一樣的,第一便是體型小,第二劍輕,第三,劍兩邊都有刃,因此,劍法便在多變中以奇幻見長,點、攢、擊、刺是使用長劍時慣用的手法。招法的難易程度又以內力修為為基礎,因此,鷹王治下,將劍法分為數個等級,最高級為無跡可尋無痕劍。這級劍法,天都之內,也就隻有鷹王一人會而已。而鷹王與人動手,向來不多於三招,戰鬥便已結束,所以,無痕劍到底為何物,天都上下,無人知曉。
無痕劍以下,便是一字散花劍和萬象解析劍為尊。一字散花劍,顧名思義,出手隻一招而已。但是,樹隨風擺心隨律動,隻要對方攻擊或反擊,一招立刻散成千萬招。而萬象解析劍與此有異曲同工之妙,隻不過,一字散花劍反守為攻氣勢宏大,而萬象解析劍則取巧,講究目光敏銳反應迅捷一招即中,實施起來要旨有所差異而已。這兩種劍法都需以健壯的身體素質以及較強的武學天賦為基礎,同時修習之人需博聞強記,對天下各類武學招式的精要都要有所了解才可以。天都武士中,也隻有三十六騎中人才會。就這三十六人,也有高下之分。同時涉獵一字散花劍和萬象解析劍而又相當精通的,不超過一半人。
從基本式練起,大部分人都隻練三種劍法:十步一人劍、霜月電光劍和一笑拈花劍。其中,一笑拈花劍單純隻是劍法,有固定招式四十九招,固定招式組合二百六十六式,步伐需做到輕盈,轉折必定瀟灑,出劍穩健又不失清逸,才算上品,而這些,已經是鷹王武功的精髓所在,亦是練習後麵兩套高級武功的入門。
十步一人劍和霜月電光劍都可以轉化為刀式,顧名思義,走的都是剛猛的路子。這是專門為武學天賦一般的人所設。練得好了,上陣殺敵也可勇猛無比。
天都這次派出的三名武士:楊善奇、陳瑜升和萬成河,他們當中,最高的也就練到一笑拈花劍,而比較平庸的諸如楊善奇和陳瑜升,都隻在霜月電光劍上有所建樹而已。
比武開始。戰鬥打得極端出乎人意料之外。
擅長砍殺的楊善奇和陳瑜升均不敵劉景空派出來的手下。劉景空這兩名手下,一個叫豐南一,一個叫豐南二——聽名字就是兄弟,看長相,更是一母同胞,五官幾乎一模一樣——豐南一和豐南二用的都是長刀,背厚、身窄,有長劍之輕靈,砍殺的功效又明顯優勝於前者。這種兵器還有一個特點,便是把兒比較長,這和隻會十步一人劍以及霜月電光劍的楊善奇、陳瑜升手中兵器比,優勢又明顯了許多。把兒長的這種刀可以兩個手握,而普通的長劍,單手握住,劍柄便剩不下太多空間。兩隻手對一隻手,一隻手必輸!
楊善奇和陳瑜升都輸了,一先一後。而讓十七盟都很震驚的是,豐南一、豐南二不僅打敗了天都兩名武士,而且,在他們先後一刀劈下,巨大的力量致使對方虎口劇震長劍脫手後,這兩個人居然都將對手當場殺死。
致命的殺招一個是直擊,一個是斜劈,和進攻的招式承接在一起,豐南一和豐南二用盡全力因而咬牙切齒的神情,均暴露了他們這樣的舉動根本就是有意為之。
天都眾人也震動不已。鷹王身邊,香兒並非良善之人,也禁不住伸手捂住嘴巴。雪姬更是驚呼不已,雙手用力抓住鷹王的衣裳。
雲杉霍然站起,拔出劍來,便要下場一戰。
鷹王大喝一聲:“且住!”
鷹王走下座位,將雲杉遮擋於自己身後。他的表情很是莫測,既有無需再掩飾的怒意,也仿佛事先便預料到什麽,並非那麽目瞪口呆。
走到距離劉景空隻有一個台階的地方,鷹王雙眼微微眯起,略微抹去一點雙眼中已然奪人的利芒。他睥睨著下方,發現劉景空隻是短暫慌亂而已,旋即便和自己四目相對,不僅毫不懼怕,而且還有恃無恐的樣子。
鷹王低沉著聲音問:“景空,你這是要向孤求親嗎?”伸出雙手,示意場下全景,然後道:“我的感覺,你的武士根本就是要來和孤拚命的樣子?”
劉景空剛要說什麽,他卻什麽都不想聽,兀自收手回身,走回座位。
雲杉說:“讓我去教訓他們。”
鷹王瞪了她一眼,目中示意,讓她趕快回座位坐好。
雲杉不覺忿忿,還劍入鞘,很不甘心退回原位。
好了,事到如今,終於鑼對鑼鼓對鼓,毫無隱藏沒有掩飾坦誠相見。求親嘛,隻是個笑話。既然是個笑話,便不要當真了。鷹王坐在上麵,帶著滿滿的不屑瞧著坐在下方的劉景空。到底是個胸無點墨的莽夫,想做大事,這麽幾天都不能等了麽?固然自己絕對不會將雲杉嫁給他,可是,隻要他還很識相,還願意和天都繼續虛以委蛇下去,縱然不嫁雲杉給她,明華宮內,多的是美貌不可多得的女子,溫存的有,不失潑辣的也有,隻要劉景空說得出來,他便可以給找到。風風光光辦一個儀式,讓蒼龍和天都永結盟好。
劉景空是帶著目的來的,這位蒼龍會剛接位沒多久的年輕首領,想做到白瀛楚年紀輕輕便能做到的事情。劉景空,他也想做一個豪傑。劉景空,他也有一統蓬萊,做蓬萊主子的夢!
還沒動手的豐南三站在那裏,萬成河目睹兩位同僚慘死當場,竭力做出剛強的姿態,但心裏還是不免惴惴。
鷹王對冷延說:“你下去,將那個人打發了。”
冷延便走出來,先讓萬成河退下,然後振一振衣袖,飛身跳下比武場。
鷹王的意思,當然是讓冷延當場殺了豐南三。既然劉景空是帶著撕破臉的目的來的,作為一個本來就不懼怕他人的強人來說——擁有黑風三十六騎的黑翼鷹王為什麽要趨避退讓呢?
豐南一、豐南二剛剛出戰,就殺了天都的人,十七盟都明白當下發生的是什麽事,劉景空也不好再提三場兩勝,自己應該可以娶瑞祥郡主——蒼龍盟主也有自己的特務結構,安插在天都的線人,好歹也收集到一點消息。明知道瑞祥郡主是白瀛楚的心頭愛,要不然,也不會當著所有人的麵,大剌剌就提出要娶瑞祥郡主。白瀛楚讓自己娶瑞祥郡主,這一場硬仗要打,白瀛楚不讓娶瑞祥郡主,這一場硬仗更是要打。左右都要打,那就先打完再說吧!
冷延和豐南三的對決自然比剛剛兩場更有看頭。冷延當年練十步一人劍和霜月電光劍,三個月就見成效,隨後跟隨鷹王南征,戰場上斬殺蠻部壯漢英勇無比,因而入選三十六騎。如今,他的一字散花劍也練到五六分火候,豐南三每每雙手舉刀來襲,都能被他瞬間多變的劍招消減去力道。隻是,叫人很遺憾的是,豐南三的刀確實威猛,刀身很長,運轉如風,冷延的散花劍想要攻破,似乎還是很困難。多次刀劍相交,冷延皆要配合手腕轉動,然後滿場遊走,才能搶到先機。但是豐南三舞圓了長刀,將身體要害封了個風雨不透。冷延劍在撞上來,長刀的力道崩歪了他的劍招,豐南三的攻勢便又大漲上來。
這樣的現狀讓鷹王的臉色漸漸有些難看。雪姬不通打鬥,悄悄問:“殿下,冷將軍會贏嗎?”
鷹王看了她一眼,臉色緩和了一些,說:“當然!”回頭又看場下,互鬥的局勢開始有了改變。
萬象解析劍出場了。豐南三已經適應了一字散花劍的攻擊,知道隻要長刀舞得足夠快,就能保證自己不被長劍刺傷。但是,萬象解析劍從小處著手,是和大舉進攻的一字散花劍完全不一樣的進攻招式。豐南三的刀舞得再快,也是有縫隙可循,而且,依照練萬象解析劍的目力,不僅能找出一條,還能找出很多條。一劍挺進,亮晃晃的劍尖便貼著刀身的運轉直取左眼。豐南三全身的力氣都用在刀上,如何能避?當場愣住,頭腦一片空白。
冷延的手隻需要遞出一寸,豐南三的左眼就廢了。如果劍尖幹脆再偏離些,向右,取太陽,向下,削脖子,自恃威武的豐南家武士就得當場橫屍。
可是,就在這關鍵時刻,冷延居然住手。
冷延飛起一腳,將嚇到目瞪口呆的豐南三踢出去一丈開外,然後懸劍於腕下,對著摔倒在地的豐南三抱拳道:“承讓。”
十七盟中,大部分盟主皆盛讚天都武士點到即止,有大家風度。這個情況叫鷹王不好責怪冷延對豐南三手下留情。鷹王對劉景空說:“景空,蒼龍得到了五位高手,現在隻出其三,剩下來的兩位,何妨一起叫出來?”
劉景空說:“三場,我們已經勝了兩場。”
鷹王道:“再勝一場,孤便認輸!”
劉景空眼睛一亮,脫口說道:“此言當真?”
鷹王雙眸中寒光一閃,冷冷一笑,說:“自然!”側目瞧了一眼,三十六騎中除了左右將軍外最厲害的賀琮,整整衣襟,越眾而出。他向鷹王行了一禮,得到鷹王默許之後後退幾步,然後返身跳下場地。
劉景空身後一個白衣人站起來。
鷹王座下雲杉驀然“咦”了一聲。
那白衣人很年輕,雙十上下,一頭長發披散,額頭上勒了一根寬布條做浪人打扮,但是,寬布條正中一枚鑲金的藍寶石卻破壞了這種隨性。所有的人都將注意力放在比武的人身上,包括鷹王在內,對劉景空身邊還有這樣一個人,並未放在心上。
此時此刻,雲杉的異動引發了鷹王的注意,鷹王隻看了一眼,便招招手讓雲杉走到他身邊來。
雲杉道:“見到一個認識的人。”
鷹王旋即質疑:“那人可是蒼龍會的。”
雲杉扁了扁嘴巴,說:“你不愛聽,我不說就是了。”
鷹王臉一沉,佯怒:“快說,你從哪裏認識的那樣的人?”
雲杉瞧了瞧兩邊,嘴巴湊到他耳邊。說話的聲音很小,除了兩個人之外,誰也不知道。而二人距離如此之近,可謂耳鬢廝磨,落在他人眼裏,情狀自是親熱到不一般。其他人倒還罷了,緊靠著鷹王落座的雪姬心裏止不住又妒又恨。香兒也見不得雲杉竟然能如此隨隨便便和鷹王相處,隻是她的性格決定了,她的怒意隻能放在心中。香兒的心裏充滿著憤恨,但是,這種憤恨從心,到達眼睛,變成的隻是憂愁。目光泫然,盈盈欲泣,吸一吸鼻子,低下頭,再以手拭拭麵頰,也便掩飾過去。
雲杉話說完了。鷹王聽得認真,表情也很嚴肅。
自從蘇水河回來,鷹王便給過好臉色。此時此刻,聽雲杉悄悄說了幾句話,鷹王的心驀然就柔軟了。
雲杉說:“在蘇水河,偷襲攻擊我的就是那個人了。他的武功很霸道,刀法又極不尋常,我就在他手中吃虧了呢。”
瞧瞧劉景空身邊那個家夥,從鷹王這個角度,看得到他的五官,五官倒也端正,但是,一副長得略長的眉毛,一雙眼睛原本應該很好看,但是,偏偏中部聳起來一點,微微呈現出三角狀,遊目之間,確實一副雄霸之氣。
即使此人的身體並不十分壯碩,但是,這副長相還是讓鷹王好生打量了一番。
雲杉是個不聽話的丫頭,可是,不管她如何不聽話,他都從沒真正惡意訓斥責罰過她。也就是說,那個長眉吊眼睛的家夥膽子真是大到包天了!
鷹王對雲杉說:“我心裏有數。”
雲杉認真打量他,發覺,他對自己確實沒有了不滿。她想了想,眼睛在眼眶裏轉了兩圈,然後才說:“我要是說什麽也不嫁給蒼龍盟主,你會逼我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隻能意會不能言傳。鷹王微微思忖,笑了笑,對她說:“你要對賀琮有信心。”
對賀琮,雲杉當然是有些信心的。而對賀琮最有信心的,莫過於鷹王身邊的雪姬。
雪姬第一次認識黑風三十六騎裏的人,便是在雪國郊外,冰天雪地之中,賀琮一劍斬殺雪地狼時。那時候的情景,即使過了這麽長時間,也沒有在她腦海裏褪去:巨大的頭狼飛躍在空中,被飛躍過來的青年一劍揮為兩段!
隻是,如果賀琮贏了,這位瑞祥郡主就不必嫁到蒼龍去。這輸贏,突然之間怎麽就這麽叫人難以主觀取舍呢?
雪姬旁邊的香兒,內心自然一樣輾轉糾結。類似這樣的事情,在若幹日子之後,都會變成一根繩索,不斷絞動著香兒的心。雲杉不該是個運氣那麽好的人,按照香兒的願望代替雲杉設定,雲杉不僅應該嫁給劉景空,最好還要因為鷹王的霸權遭受劉景空的厭棄,讓劉景空折磨她直到她忍受不了死去,那樣才好。
而事實,當然不會以某些個人的意誌為轉移。
不管是香兒,還是雪姬,她們都明白鷹王這一場派出的人的實力。
賀琮的任務,不僅要奪得勝利,還要劍出沾紅,為剛剛死在豐南一、豐南二刀下的兩名武士報仇。
五局三勝,也就是說,賀琮不僅會打這一場,連下一場,他都需要包辦了。
劉景空搜羅來的高手下場!
不是那個白衣人,而是兩個形神皆類似於豐南一、二、三的男子。
鷹王對雲杉說:“知道他們叫什麽嗎?”
雲杉聯想剛剛三個人,伸出一個四字,再伸出一個五字。
鷹王看了,忍不住“哈哈”大笑。
劉景空頗無賴,對鷹王說:“我手下人已經勝了殿下屬下兩次,這一次,我同時出兩個,如果殿下的屬下都能贏,那麽,我就輸得心服口服了。”
劉景空打的如意算盤便是:明明是個激將法,白瀛楚也得接下來,誰讓他自詡不可一世的黑翼鷹王呢?黑風三十六騎名滿蓬萊,以一敵二,方才顯英雄本色!
鷹王果然受不得激,點頭道:“如你所願!”
豐南四、豐南五抽出了和前三個兄弟一模一樣的長刀,兩把長刀一左一右,傾斜於賀琮身邊,陽光普照,刀光交相輝映,所有看客的心,頓時全部被緊張的氣氛揪成一團。
楊善奇和陳瑜升的慘劇曆曆在目,冷延那一戰,冷延雖然贏了,可是,豐南三也就輸在招式不夠精妙上而已。豐南家兄弟,本事都很好,加上性格剛烈手段凶殘,賀琮以一敵二,稍有不慎,不是白白前來送死嗎?
白瀛楚的傲慢已經高漲到無法自製的地步了?
寧可犧牲一名猛將的性命,也不能稍稍委屈自己那與眾不同的高人一等?
這些懷揣著擔憂、提心吊膽觀摩正要開始的這場決鬥的人,在少頃之後,便驚訝於天都勇士的實力,不得不修正他們之前這些並不正確的看法。
首先,豐南家的兄弟,武功不是不好,而是和天都的勇士比起來,真的還不夠好。僅僅天生神力就有用嗎?修習玄秘太虛功後的賀琮,一隻手,也敵得過他們的兩隻手。刀劍相碰,大家再也看不到持劍之人驚慌跳開的情景。劍兩邊刃口,方便賀琮變招,造成和豐南四、豐南五的刀快速擊碰。而為了改進刀的沉重,可以將刀身變窄變薄的長刀,刀刃部位比劍刃脆弱,賀琮手腕沉穩每次擊碰勁力都極大,密集接觸之後,豐南四、豐南五非常駭然地發現,自己心愛的武器居然被碰出了距離相等深淺均勻的缺口。
因為是夾擊,所以賀琮不可能占據全部的先機。他必須騰挪縱躍。然而他騰挪縱躍的步伐和身法著實太好看了,即使是必須躺倒在地,因為旋即足後跟一蹬、背後好像有繩子拽著,使整個人從地上斜著起來,又從豐南家兄弟二人刀光相交的空隙中穿出去,那凶險無限之間所體現出的化險為夷的神奇,叫人著實驚歎,叫人著實佩服。而最要緊的還在於,賀琮的每一次出乎人意料之外騰挪,都會營造出他反擊豐南家兩兄弟的絕妙機會。豐南家兩兄弟要麽來不及轉身,要麽刀揮出來不及收回,賀琮的一字散花劍練到八分力,賞他們一個傷痕累累又有何難呢?
刀光劍影縱橫,倏忽已經過了一百多個回合。
豐南四、豐南五麵對神出鬼沒的賀琮已然沒有半點必勝的信心。他們遍體鱗傷,渾身大汗淋漓,雙刀全力飛舞心裏隻求保命。
可是,綿長的內力支持敵人行動始終不減詭異,而天生神力的他們卻因為戰鬥的持久力氣消耗巨大,刀舞動得越來越不那麽圓熟。
斬殺他們的機會終於來了,賀琮接連使出十幾招散花劍,漫天劍影之間,解析劍如毒龍出海,直取豐南四的前額。他要一劍貫穿人體最堅硬的地方,為主上,彰顯天都的威名。豐南五正防範著他進攻自己,刀式使出去,猝然間如何更改?等賀琮殺了豐南四,甩手之間便可以刺穿他的喉管。一個前額被貫穿,一個喉管處血如泉湧,這該是多麽刺激壯觀的景色?待得賀琮功成,持劍複命之時,十八盟中,還有誰敢再挑釁主上的天威?
變化總是無處不在!
就在賀琮的劍已經遞到豐南四額頭的皮膚,馬上一劍穿額,淩厲的勁風從一丈外狂襲而來。
這風來得快,賀琮直覺起反應時,離著還有一段距離。但是,等賀琮收回長劍,回身阻擋之時,那風,已經撲麵而至。
“當——”
一聲居然震痛了賀琮的耳朵。
賀琮不僅耳朵被震得“嗡嗡”直響,虎口也因為前所未有的震動,劇痛之下,皮膚綻裂流出血來。
對方未曾收勢,“當當當當!”接連四招,毫無變化,直截了當,快捷的速度叫賀琮來不及去想應該如何躲避,沉重無比的力道也讓一切精妙的劍招都施展不出來。
賀琮退了一步,又退一步,第三步他不能退了,因為,豐南四和豐南五等在了後麵。
四刀,砍得他單膝跪倒在地上,胸口發悶喉頭發甜嘴角沁出血絲。
豐南四、豐南五好像絕地逢生的惡狼,他們手擎鋼刀,咬牙切齒要將這個讓他們險些命喪當場的仇敵劈死於刀下。
至於突襲的對象,賀琮也看清楚了,便是引起郡主注意的那個白衣人。這個人一直隱身於劉景空身邊,深藏不露,果真是個危險得很的人物啊!
賀琮餘光瞅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當下便不再管站在前方的白衣人。他將頭一垂,身體往後一縮,便從豐南家兄弟的刀鋒之間躲閃了出去。白衣人的刀,和豐南家兄弟的刀屬於一類,隻是刀身更厚,以至於整件兵器質量更重。他看賀琮往後退,刀身一擺,白龍出水追擊而去。中途,卻遭到阻擊。
白衣人破壞規矩在先,右將軍何必拘泥?
劉景空聲明不應出戰的司空長烈應景出現在比武場上。
司空長烈號稱火將軍,不僅僅指他為人直率性如烈火。這位火將軍也是天生神力,力量之強悍,遠勝豐南家那五個人。加上他跟從鷹王練玄秘太虛功,縱使白衣人本領也勝過豐南家五兄弟,也沒法成為他的對手。
以其人之道還施彼身,司空長烈還了四劍給白衣人,砍得白衣人單膝跪倒在地上,接著便是一招一模一樣的白龍出水。
司空長烈和賀琮一樣,都是極端忠於鷹王的近侍,既然鷹王要劉景空的人死,這招白龍出水便非同一般。前招氣勢如虹,後招已然埋伏在後。白衣人那一眾不過力量剛強而已,剛強之外,又如何是天都勇士的對手?
可是,不該死的人總是不該死。司空長烈刺出的長劍被淩空飛來的暗器打中。那暗器碰到長劍後,強大的力量頓時撞歪了劍身,使得劍尖沒有刺到白衣人的要害,而歪在旁邊。那暗器改變路線激飛,飛出數丈落在地上,滴溜溜旋轉不息。
司空長烈看得分明,那是一隻指環,紫金材質,停下來後落在地上,司空長烈急忙奔過去撿起在手中,那清晰可見的鷹狀圖案一如預想:細致精美。
這指環……
司空長烈大驚之下往看台上望去。
鷹王從座位上站起,一步一步正向下麵走來。
賀琮那邊,戰鬥已經結束。豐南四、豐南五被斬於他劍下。豐南一、豐南二、豐南三悲痛無比,紛紛跳出來,拔刀想要報仇,已經來到場上的鷹王隻不過隨手一招而已,他們全部如同木頭人一樣僵立在當場。
蓬萊人不懂這世上還有點穴一說,天都城主白孤鴻從內陸尋來各種武學典籍自己勤加修煉,點穴之道,也沒練到弟子白瀛楚的境界。
鷹王打出了三顆水晶石。水晶透明,體積也不大,打中目標之後掉落在泥土地上,近觀未必注意得到,遠觀更加沒法發覺。
但見豐南四、豐南五一個額頭被貫穿,一個喉管血如泉湧,場上的白衣人已然心驚膽戰,豐南一、豐南二、豐南三突然被施了魔法一樣,僵立在那裏一動不動,白衣人也好,劉景空也好,十七盟也好——這些人,如何能不驚懼到麵無血色呢?
鷹王負手身後,閑庭信步也似,緩步走到白衣人麵前。
白衣人個子很高,目光和他持平。但是,額頭上鑲一塊寶石未必表示其人金貴,尊貴的氣息不僅需要從小養成,修養品行心胸氣度缺一不可。鷹王站在他對麵,一個是如此風雅如此沉靜,一個已被各種情緒擾亂到焦躁。
鷹王問:“你叫什麽名字?”
白衣人憤恨的神情替代了不安和恐懼。他那雙眼睛如果保持平和的狀態,不失為美男子該有的漂亮,而情緒不穩,上眼皮中部便吊起來。
這雙眼睛,在鷹王看來,居然非常熟悉。
在記憶裏,也有過這樣一雙眼睛,每每生氣之時,會讓當時還是小孩子的他心懷忐忑。
鷹王今年二十有二,哪怕是熙朝的父皇,也沒有讓他有過懼怕感。在他的生命中,唯一讓他害怕過的,除了將他從熙朝帶到蓬萊、又傳授他從熙朝大內得來的武功並傳他天都王位的白孤鴻,還有誰呢?
如今,白瀛楚盯著這個穿白衣的青年。這個青年,居然有一雙和白孤鴻一樣的眼睛。如果不是巧合,這個青年,居然是白孤鴻的什麽人嗎?
他洞悉一切的眼神激起白衣人的傲氣,白衣人稍加猶豫,便挺起胸膛大聲說道:“我叫玉鵬程!白玉的玉,鵬程萬裏的鵬程。”說罷,一陣咬牙切齒,然後才喘著粗氣接下去:“我隨同蒼龍盟主來,是向你索要應該屬於我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