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3 心動
回到無暇宮,已是傍晚時分。
莫堃和黛茉莉都急於知道雪姬在野外遇到什麽。怎麽會有那麽多狼屍呢?遭遇了雪狼群,雪姬又是怎樣才能做到毫發無損,安然等到王宮衛士前去接應?
那麽多的雪狼,衛士們逐一清點,足有四十多頭。雪狼形體碩大,動作靈活,嗜血的特點造就其本性殘忍好鬥。別說是嬌柔的雪姬了,便是王宮衛士,前去搜尋雪姬的人數不過三十,遭遇這樣一股狼群,全身而退也是不可能的。
要知道,一頭狼的攻擊力,就得兩三個衛士共同阻擋,才能消減。
但是,不管國王和王後多麽焦急聞訊,雪姬都緊閉屋門,不予回答。
鳴玉、浮香是公主的近侍,在屋子裏頭,心情和國王王後一般無二。
公主從野外回來之後,美麗的臉龐上就籠罩著迥異於平常的光彩。鳴玉以前沒見過,浮香也沒見過,就覺得,本就很漂亮的公主,突然變得更加漂亮仿佛。眉眼總是彎彎的,嘴角總是呈現上揚趨勢。漆黑的眼睛更加璀璨了,嘴巴裏還不時哼著雪國人常喜歡唱的小調。
公主以前從來都不唱歌的。
用水晶打磨出來的鏡子隻能映出淡淡的人影,公主以前也不怎麽照。今天這是怎麽啦?她不僅穿起了最美麗的衣服,還將頭發精心梳理了一下,然後,站在鏡子麵前,左看右看,上看下看。
鳴玉、浮香都不敢問。
過了好久,國王王後從門外離開了,她們才湊上來,小心翼翼旁敲側擊:“公主,你不要休息一下嗎?都照了一個時辰啦。”
雪姬看看鏡子,又審視相對而言款式很是簡單的衣裳,歎了口氣,坐下來。
浮香眼珠轉了轉,笑著說:“公主,您是不是覺得衣服太少,需要再添置新的?”
雪姬搖搖頭,表示否定。過了一會兒,她才問鳴玉、浮香:“你們有沒有覺得,我們國家的人,生產料子,和裁剪衣服,手藝都特別簡單?”
鳴玉浮香打從生下來就沒聽過這樣的話,一起聳肩,飛快搖頭。
雪姬知道,和她們討論這些勢必是雞對鴨講,怎麽講也講不清。幹脆走到窗下,坐下來,透過窗戶看著外麵越來越深的夜色,然後,腦海裏浮現出白天看到的那個男子的影像來。
黑馬,黑衣,還有那張長眉入鬢雙眸如星的臉龐。
且不說這世上還有讓她如此動心的男人,那黑馬上呈現的黑色的裝束,她怎麽想,都覺得是從未見過的精美。那料子,也不知道是用什麽做成的。想到這兒,雪姬將手伸到腰間的布囊中。那手絹兒還在。展開了好大一方,團起來竟然比拳頭還要小。又輕又柔,分量也極輕薄。而那黑衣裳,顯然料子和這手絹兒又不一樣了。厚實多了,也硬挺多了。更神奇的是,那料子上有花色。
花色?
雪姬突然從椅座上站起來,來到自己放衣服的地方。鳴玉浮香為公主將衣服從櫥子裏拿出一些來。這些衣服,都是本國服飾中最好的了,采用高級的漂白工藝,才將亞麻的本色完全遮去,顯現出和白雲一樣純潔的白色。可是,公主不知道動了什麽心思,竟然讓她們將筆墨拿過來。蘸著漆黑的墨,雪姬在衣服上繪上了簡單的圖案。
竹子,還有花。
雪姬畫完了,等墨幹,然後將衣服拿起來。
這樣的改造,純白的衣服倒是多出特色來。隻是,從鳴玉和浮香惋惜的眼神中,雪姬讀出了自己改造純屬失敗的信息。
不過,這沒什麽。畢竟自己繪畫的功底不怎麽樣。
雪姬將衣服扔給兩個丫頭,對她們說:“改日,我讓會畫的畫,畫上畫的衣服,會比原本單色的衣服漂亮得多。”
鳴玉、浮香急忙說:“是!”
腦海裏縈繞著白瀛楚的身影,雪姬恍恍惚惚過了一晚上。第二天,國王王後又來了。
和雪姬的欣喜神往完全不一樣,從雪姬口中得知雪國居然來了那樣八個人,莫堃和黛茉莉都憂心忡忡。
認真詢問雪姬關於白瀛楚的一切,莫堃一邊沉思一邊對黛茉莉說:“這人甚不簡單,甚不簡單那。”
黛茉莉說:“有馬和隨從,這已經是怪異的了,那隨從竟然能一劍斬殺雪狼王,本領之高,聞所未聞。”
莫堃說:“也不是完全沒有,郎騰國有一個叫蠻康的大力士,可以徒手撕狼。”
黛茉莉立刻反駁:“那也沒有用兵器用得這樣好的人。”要知道,那狼進攻時,動作變化都在電光火石之間,能夠刺中,就很了不起。居然淩空劈斷,又沒傷著雪姬,這本事,雪國,曄風國,郎騰國,有誰能有呢?
莫堃問雪姬:“問那隨從的名字了嗎?”
雪姬一愣,繼而搖頭。
黛茉莉著急說:“這樣一個人,算是你的救命恩人,怎麽連名字都不問?”
雪姬漲紅了臉,說:“我問了他主人的名字。”
莫堃對那主人興趣不大,不屑道:“那又什麽用,他既沒有殺狼,也沒有危及時刻救你,肯定是受著別人保護本身無用之輩。”
父王的話讓雪姬頗感屈辱,雪姬從座位上騰地站起來,然後大聲說:“你怎知道他無用呢?”想到那隻很大的惡鳥,她立刻找到話題,一邊比劃一邊說:“我看到這樣大一隻鳥落在他身上,鳥的爪子很尖很硬,身體想必也很重,他卻半點晃動都沒有。”
“鳥?”黛茉莉當先提起注意。
莫堃也吃了一驚,問:“這麽大的鳥,你沒看錯吧?”
國王夫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良久,國王說:“待我召喚宰相來問問,有了消息,再和你們談。”
午飯之後,國王一家三口又坐在一起。
莫堃的臉色看起來很凝重。他這樣凝重的樣子落在王後眼睛裏,王後一時間也心情忐忑。
雪姬瞧瞧父王,又瞧瞧母後,忍不住心急,問:“父王,母後,又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了嗎?”
莫堃讓侍從拿過一個卷軸來。卷軸被打開,展現在雪姬麵前。那上麵用墨畫著一隻大鳥站在石頭上的畫麵。莫堃問:“雪兒,你看到的那隻鳥,是否就是這樣?”
雪姬一看,眼睛便亮了。沒錯,這鐵爪、這如鐵鉤一樣的嘴巴,還有這不同一般鳥類那等馴良的眼,正是那天她看到的大鳥。
莫堃追問:“是它嗎?”
雪姬笑著點頭:“沒錯,就是這樣一隻鳥。”說完,看著父王的臉色越發不對勁,高昂的語調立刻降低下來,輕輕說:“父王,我說錯了嗎?這難道不是鳥,是其他什麽怪物?”
莫堃苦笑一聲,說:“不,這是鳥。隻是,不是一般的鳥,而是鳥類之王。”頓了頓,說:“它的名字叫‘鷹’,在鳥類當中,既是尊貴的王者,也是殘忍的殺手。”將王後一起叫過來看,然後說:“你看這堅硬的嘴巴,能夠啄穿獵物的腦袋。而這雙有力的腳爪,能夠抓起我們的牛羊飛上天。”
王後吃驚地說:“這樣凶悍的鳥,也有人能夠將之馴服嗎?”說完,思忖片刻,又問:“能夠馴服這種鳥的人,他,到底是什麽來路?”
莫堃搖搖頭,說:“具體情況,兩位宰相也不知道。”停了會兒,接下去說:“既然能夠以不足十的人數擊殺四十多頭雪狼,同時,其中一人還能揮劍斬斷血狼王,這樣一夥人,絕對不是善類。”歎著氣,自語:“主人還是馴養雄鷹的人,在我們雪國出現,真不能掉以輕心啊。”
雪姬說:“父王,不如女兒去找他吧?”
黛茉莉立刻訓斥:“胡說,這樣危險的人,你怎麽可以去接近?”
雪姬撅著嘴巴說:“我的命都是人家救的,如果要對我不利,我還會安然站在這裏嗎?”
莫堃則有這樣的思量:“按說,這樣特別的人物,如果是我國或者鄰國人,兩位宰相絕對不可能不知道。但是,兩位宰相都一無所知,可見,這夥人,是從很遙遠的地方來的。”
黛茉莉想著,提出疑問:“雪國乃苦寒之地,既沒有肥沃的土地,也沒有讓人心動的寶貝,這群人來,圖什麽呢?”
莫堃、雪姬都無法回答,所以,一起默然。
帶著父王的警告,這日,雪姬還是偷偷留出無暇宮。雪國的都城不大,街道就這麽幾條,鋪子、飯館和酒肆,平日裏,鳴玉、浮香和公主一起出來,都逛過。中午,雪姬就帶著兩個小丫頭來到一個飯館裏。
在飯館裏坐下來,雪姬要了一個烤羊腿、三個蒸饅頭和一盆熱稀飯,主仆三人圍一桌開吃。
羊腿肉片好了排在大骨上,整整齊齊。灑了小店秘製的調料,聞著香,吃著也很香。饅頭是細麵粉做好蒸出來,在雪國,就是稀罕物了。稀飯裏麵隻有一半是大米,另一半是玉米粉。雪雖然不下了,但是天氣更加冷。這樣的飲食搭配,才能讓人獲取更多的熱量。
鳴玉一邊喝粥一邊問:“公主,你確定,在這裏會等到你要等的人嗎?”
雪姬說:“方圓數十裏,隻有都城有充足的食物補給。白瀛楚和他的手下隻要意圖在雪國待下去,他們當中,就一定會有人在這條街出現。”
飯館本身是購買肉食所在,對麵則有糧店。普通的火炭也在這條街上買。雪國有森林,但是常年被冰雪覆蓋的緣故,出產的柴火甚少。春夏秋三季,會有人專門伐薪燒炭,儲備起來,供一冬生火做飯用。在這樣大雪封山的季節裏,想要生活,必須來都城這條街,購**夏秋儲備好的那些木炭。
等待的過程中,兩個小丫頭便問雪姬有關白瀛楚的情況。
雪姬隻見了這個男人一麵而已,可是,對他的記掛竟然已將芳心充滿。鳴玉浮香猶如她的姐妹一般,對姐妹說有關自己意中人的事情,她滿懷欣喜。
眼波盈盈,不等開口,情意已經從雙眸中滴落下來。
雪姬帶著濃濃的笑意對兩個小丫頭說:“他呀,長得很好看,氣質也很高貴。你們說的左相的兒子霍曼廷,俊秀程度肯定遠遠不及了,便是翟具的公子,武藝本領,肯定夠不上他隨從的水平。”
鳴玉說:“你說的隨從,便是一劍斬斷狼王的隨從嗎?”
“嗯!”雪姬雙眼放光,開心點頭。
浮香說:“聽說,那位白公子很愛鷹的。”
雪姬說:“是啊,我看過的那隻大鳥,就和他一樣,桀驁威武。”
鳴玉說:“公主,如果大王再問你想要嫁給誰?你是不是要告訴大王,你就要嫁給這位白公子?”
雪姬聞言啐了一口。
浮香說:“也對呀,也不知道這夥人是不是真呆在了雪國。”
雪姬微微低頭,開心之後,憂愁慢慢爬上臉頰。
鳴玉浮香見狀,連忙一起嬉笑起來,鳴玉先開口安慰:“公主、公主,他一定會來的。”浮香則道:“雖說雪國沒有肥沃的土地,也沒有讓人心動的寶貝,可是,我們無暇宮裏有雪公主啊。”
雪姬一聽,低下的頭登時抬起來。
鳴玉看著浮香,浮香思忖後,認真對雪姬說:“我是這樣想的:真的如公主所說,那位白公子是天上明月般皎潔的人物,那麽,他一定會希望為自己配一個好像星辰一樣璀璨的妻子。”說到這兒,她不自覺笑起來,道:“公主,您是人間第一美女啊,但凡是卓越不凡的男子,想要娶妻,誰會不想娶到您呢?”
雪姬耳朵都熱了,嗔怪道:“什麽人間第一美女,都是你們沒見識,自顧瞎說。”
鳴玉一聽,嚷起來:“這可不是我們自己瞎說的,外麵就是這樣傳言的。”
浮香笑著說:“我們也是先聽別人說,然後才知道的呀,雪國的公主舉世無雙,乃是人間獨一無二的傾國絕色。”說著,她和鳴玉湊在一起,做打量狀,然後對雪姬說:“你看你,這眉這眼,還有這比白雪還要純潔的皮膚,配在一起,簡直就是老天爺最最偉大的傑作呀。”
鳴玉一拍桌子,說:“沒錯,肯定是這樣。能為公主到我們雪國來,這白瀛楚的優秀,那真是沒話說啦。”
這話裏麵邏輯真是太怪了,讓雪姬哭笑不得。
守株待兔的人,運氣不會一下子很好。她們接連等了三天,都沒看到預期中的人到達這裏。鳴玉浮香對白瀛楚主仆越來越神往,雪姬那顆敏感的少女心便越來越失望。
最後這天,雪姬已經沒有任何希望。
主仆從飯館裏出來,準備回無暇宮。明天,也不會再來。
夕陽早早西斜,沿街店鋪都開始打烊。
便在這時,幾匹馬從遠處奔馳而來。先到糧店,馬上人跳下來,當前一個走到櫃台前,取出一錠銀子來,給夥計,朗聲道:“上等好米一百斤,細麵粉一百斤。”又說了些東西,如玉米、紅薯、白菜、蘿卜等,都是平日裏最常吃的菜蔬,有些東西糧店裏其實不賣,但是,可能是已經提前訂過的緣故,這時候,糧店的夥計全能提供出。
總計四百斤東西裝在三匹馬的馬背上,他們牽著馬,又來到雪姬她們剛剛走出來的飯館。
在飯館,他們將有存貨的肉類都買走了,牛肉羊肉自不必說,總共一百多斤,便是野味,也買走很多。雪國人比較貧苦,這樣大消費實屬比較罕見。這些人將東西買完之後,一條街上雪國的人都震動了。
看到糧店和飯館收到的白銀,許多人都羨慕得紅了眼。
鳴玉浮香也忍不住說:“這些人,好有錢啊。”
雪姬看這幾個人,並沒有她確實認識的。他們中既沒有白瀛楚,也沒有斬殺狼王的年輕人。但是,他們的裝束和斬殺狼王的年輕人很像,縱使沒有白瀛楚的尊貴,和雪國人比起來,還是精美細致得多。
雪姬猶疑了片刻,最後還是追上去,問走在最前麵的人道:“你們是白瀛楚的部下嗎?”
最前麵那人一聽“白瀛楚”三個字,頓時站住腳步。後麵有個臉圓圓、年紀不算很大脾氣略微急躁的少年,聞言頓時嚷起來:“放肆,主上的名諱豈是你叫得的?”
最前麵那人也是滿臉的震驚。
雪姬被駁斥得怔住,束手一邊,很是尷尬。
鳴玉浮香見公主受了委屈,炸了窩的小母雞一樣,衝上來,夾在一起叫嚷道:“什麽主上,名字有這麽尊貴嗎?沒看見你們眼前的是誰?這是我們雪國的公主!”
鳴玉的嗓門更亮些,她叉著腰,手指頭幾乎戳到最前麵那人的鼻子,罵道:“睜大你的狗眼,瞧瞧清楚,我們公主何等尊貴的身份,問你們的話,自當好好回答才是!”
直接被她嗬斥那人顯然脾氣不怎麽和善,原本還算親切的一張俊臉,眨眼功夫掉到了冰窟窿裏凍過了一樣。
鳴玉手指頭直通通戳過來,他左手牽著馬韁繩,右手便伸上來。手背撥動鳴玉的手,讓鳴玉將手拿開。過了一會兒,這個人才冷冷道:“公主嗎?在我眼裏,隻有我家主上而已。”輕蔑的眼神讓鳴玉氣短。
雪姬和兩個丫頭一起閃在一邊。
冷峻的男人帶著其他兄弟牽著馬,魚貫離開。
馬背上負重的緣故,幾個人都隻沿著街道不緊不慢往前走。雪姬和鳴玉浮香不甘心就這麽被甩,悄悄跟上來。他們發現了,但是,都沒吱聲,而是加快步伐。
幾條街道眨眼走完,遠離民居之後,在荒野上走了好久,終於,在一片森林的邊緣地帶,幾座規模各異的毛氈帳篷出現在眾人的視野裏。
雪姬和兩個丫頭都不知道,在這樣的野地裏,也可以建造供認居住的場所。瞧著帳篷做的,用以支撐框架的竹子都堅韌結實,縱橫交錯,建造出有棱有角整齊的輪廓。底邊四周甚至還有各種形狀規律的排布,既加強了框架的堅固程度,又顯得很美觀。附在上麵的毛氈清一色都是整雪地駝羊的皮毛縫製而成。這皮毛的裏麵其實還襯著厚厚的棉墊,雪姬和兩個丫頭並不知道。隻是這雪地駝羊,皮毛很是珍貴,光是墊椅子就很奢侈,前不久,莫堃和黛茉莉還準備用它來縫製一張地毯放在公主的臥房裏,雪姬怕太過破費,堅決沒答應。現在,竟然看到有人拿來製作成偌大的帳篷,不是一座,還是好幾座,真是奢華浪費至極。
因為逆風建在森林邊,所以,一路走來,行至帳篷附近,冷風已經逐步變小。
鳴玉浮香都凍得搓手,哈著白氣對雪姬說:“公主,這白公子還真會挑地方。這兒建屋子,很合適呢。”
雪姬瞧了瞧簷上圍繞著的朱紅色遍織不知名動物花紋的厚布帷子以及布帷子上垂下來密密層層杏黃色流蘇,接口:“是啊,地方選得好,這帳篷,做得更好。”
冷峻青年帶著人,將馬牽到後麵的帳篷中,糧食蔬菜和肉拎下來,都放在前麵一座略微小點的帳篷裏。
其他人分作兩路,有的鑽入左邊人住的帳篷,有的鑽入右邊人住的帳篷。唯有冷峻青年進了中間的大帳。
雪姬和兩個丫頭一看,心裏都明白,他必是麵見主子複命去了。
看先前那群人對主上尊敬的態度,可知這白瀛楚製下的規矩真的很大。雪姬想了想,對鳴玉浮香兩個人說:“你們先等著,我一個人過去。”
鳴玉浮香很不放心。
鳴玉說:“公主,還是我們陪著你吧?”
浮香也是這樣的說法。
雪姬看著她們,微微一笑說:“沒關係,他們是人,又不是雪狼,我不會有事的。”說著,將手伸到腰間的布囊中。那團輕柔的手絹兒正安靜地躺在裏麵。待會兒,如果能夠看到白瀛楚,他問及自己,自己就可以說是來感謝他的救命之恩,並且,將手絹兒換給他。
一念至此,雪姬大著膽子向著大帳走過去。
剛到大帳,那麵目冷峻的青年便從裏麵出來,攔住她,麵色不善,斥道:“膽子真不小啊,敢來這裏。快點離開,否則對你不客氣!”
雪姬到底是一國的公主,吸了口氣,不卑不亢開口道:“我來見你們的主上,我有話對他說。”見冷峻青年絲毫沒有要讓的意思,高抬下巴傲然道:“你們終歸還在雪國的土地上吧,這片森林,走完一大片,才到東南邊的曄風國,曄風國的西邊,才是郎騰國。遠來是客,不拜見主人已經很失禮,主人親自來拜訪,也要拒絕在門外嗎?”
冷峻青年感到好笑,望天翻了個白眼。
大帳裏麵有人說:“冷延,讓雪公主進來吧?”
他這才表情嚴肅起來。
冷延側過身體,讓在一邊。
雪姬冷冷瞥他一眼,撩開厚厚的帳門,走進大帳。
剛進大帳,一股熱風迎麵撲來。同樣是在冰雪王國,這大帳的裏麵和外麵,可真是兩個世界。剛才在外麵的時候,雪姬已經很驚歎大帳用料的豪華,豈料,進了大帳,才知道,外麵的那些東西都算得了什麽?
這大帳,占地足有一畝地大小吧,所有可能落腳的地方,都用厚毛氈墊底,鋪得既平整又結實。最上麵一層,除了質量最為上乘的純羊毛地毯外,中心區域,以及通往內室的道路上,都有更為精致的棉麻地毯——這些地毯均采用了醒目的紅色,上麵織著大片大片不知名但是一看便能感覺其神聖不可侵犯動物的圖案。
這圖案,實則是一些上古神獸。而雪姬長居雪國,並不知道。
地毯上織花紋,雪國人從來沒看過。而品質那麽好的純羊毛地毯,無暇宮裏,國王王後隻會用在寶座之上,絕不可能踩在腳底。更別說層層毛氈鋪底這樣的行為。
這大帳裏麵的地踩起來,堅實中帶著綿軟,溫暖中還享受著彈性,實在非凡人能夠享受得到的啊。
至於案幾桌椅,以及上麵擺放的各種東西,十有八九都是雪姬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光是正對麵牆壁上的織錦,又讓她感歎了好一陣子。
想到自己以墨畫衣服,別人家這些東西使用到的工藝技術,簡直要叫自己獨處時暗地裏要羞死。
雪姬小心翼翼觀望著,然後不知不覺中,她慢慢移動腳步。
冷延沒進來,裏麵陪同的,正是斬殺狼王的那個年輕人。
雪姬從對大帳內陳設的重重驚歎中回過神來,這才看到他,驚訝之餘下意識問:“是你?”
這個人,比之帳外的冷延可要親和多了。雪姬的心隨著逐漸變暖的身體,一起暖起來,臉上出現笑影,柔聲問:“你叫什麽?”
年輕人微微一笑,說:“在下賀琮。”瞧雪姬尚有疑問未曾問完的樣子,幹脆主動將可以交代的全部交代完:“主上鷹王,座下有黑風三十六騎。右將軍叫司空長烈,領兵在外駐紮,左將軍叫楚風,在家鄉守城,未達此處,我等七人,隨同主上到此。在這兒,在下便是鷹王殿下的貼身近侍。”
周全的禮數,讓雪姬不自覺有膜拜的心情。
雪姬聽完了,忍不住長歎一聲,然後道:“我猜測得果然不錯,你們主上——白瀛楚,真的不是平常人。”低頭想了會兒,抬起頭問:“你說,你們的主上號‘鷹王’?”
賀琮笑著說:“正是如此。”
雪姬緊接著問:“是因為他養了一隻鷹的緣故嗎?”
賀琮笑容不減,回答道:“飼養猛禽,隻是鷹王殿下的喜好。鷹王的稱號,原本並不是鷹王殿下自己給自己起的。總是這麽叫,所有的人都習慣了,因此,幹脆認可了,正式擬定。”
雪姬點點頭,問最後的問題:“那你們來自於哪裏?來雪國,又為何故呢?”
賀琮說:“我們所在的國度離這兒很遠,如果有可能,公主日後自當知道。至於您最後的問題,我想,不該由我來回答。”說著,他躬身失了一禮,接道:“在下該說的都已經說了,公主如果要見鷹王,請在此等候。”
雪姬急忙問:“你去哪裏?”
賀琮說:“大帳裏麵,如果公主還需要什麽招待,隻管吩咐便是。在下和冷延冷將軍,門外伺候。”說著,退後幾步來到大帳門口,撩開簾子,側身退出。
簾子再度被放下來,偌大的帳房,暫時剩下雪姬一人。
這兒好熱啊,雪姬穿著厚厚的衣服,流了許多汗,感到非常不舒服。可是,這可是在別人的地盤上,她怎能隨隨便便將外罩的披風給脫掉呢?
繼續去觀賞那些大大小小自己從來沒見過的東西,不一會兒,她如雪般晶瑩的額頭上,細密的汗珠不斷沁出,將烏黑的流海都濡濕了。
一個溫和的聲音從內室方向傳出來:“這兒的溫度委實不需要你穿這樣厚的衣服。”雪姬急忙轉頭去看,隻見令她日思夜想的白瀛楚著一襲輕衫,自內室,緩步而出。
通體淺灰顏色的衣裳,隻有對襟和袖口都做成黑色,如同那手絹一樣輕柔的布料,恰如其分裝點出那一份俊秀和飄逸,讓人又忍不住怦然心動。一根手工編織的黑色腰帶勒在腰上,不緊不鬆,隨性中又透出莊重的感覺。帶子上垂下來一塊玉佩,那柔和而細膩的色澤,以及下方作點綴用細軟綿長的流蘇,襯托出的便是主人的貴氣。
鷹王白瀛楚,滿麵春風,出現在莫雪姬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