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 毒心
唐門,傳到至今,年輕一輩中比較出名的有四個:唐見雄,唐見關,唐見本,唐見心。其中,名氣最大的是少主唐見雄,而最讓人提起來心悸的,就應該是唐家老四——唐見心。
唐門一脈,門主或繼任門主,娶妻都很重品貌。所以,唐家的男子,少有不端正者。翹楚諸如唐見雄,唐見心氣質不如大哥軒昂,但是五官精巧,模樣倒是比老大唐見雄更見漂亮些。
追丟了燕無雙,唐見心頗沮喪,見前麵有家麵館,肚子剛巧也餓了,折進去。夥計上來招呼,他輕聲細語要了一碗麵:“中份,多放牛肉和白菜,多出來的牛肉和菜,錢另外算。”
夥計脆聲答應,下去。片刻之後,一碗堆著滿滿牛肉和白菜的麵條端上來。這時候,唐見心很有貴族子弟的風範,先給了一粒散碎銀子。
夥計說:“爺,多了。”
他微笑道:“多謝你幫我跑腿,剩下來,都賞你了。”
夥計千恩萬謝。
唐見心一邊點頭回應,一邊從容不迫將筷子拿起來。
全程,都被左邊一個女子仔細瞧了去。
女子十八九歲年級,一雙柳葉眉彎彎的,杏仁眼忽閃忽閃好像飽含了兩汪水。唐見心吃著麵,不經意一抬頭,兩雙眼睛便對上。
女子粉麵含春,二目勾魂。
唐見心迅速低頭,臉頰上飛起的紅暈,讓女子看了大喜。但是,就在女子認定這個少年青澀無知時,她萬萬沒有想到,盛傳心比屍毒的唐見心,二目中射出的光芒犀利如刃。
一個多時辰後,天色漸晚,城南一座破廟外,一個少年扛著一個人來。飛身躥進破廟,毫無憐香惜玉之感,少年將肩上一個女人扔在地上。女子落地,聲音很悶。一件絲質麵料的黃色衣裳頓時沾上不少塵土。女子卻昏睡著。
少年將這女子的衣服全部脫光,又將這女子的衣服撕成一條一條,搓成繩子,將女子兩隻手扯到背後綁在一起,兩隻腳則被分開,以不同方向的手法,結結實實綁定在同一根漆麵斑駁的柱子上。做完這些,他取出一個藥瓶,放在女子鼻子底下。等女子睫毛翕動,眼睛漸漸睜開。他露出一個邪魅的笑容,返身離開。
後麵聽到女子尖利的聲音高聲咒罵,少年唐見心隻是“嘻嘻”一笑。他並沒有去太遠,而是飛身爬上一棵大樹,然後坐在大樹冠上。
又是一個人影從遠處悄悄往這裏靠近,來到破廟外,這個人眼睜睜看見兩個過路的獵戶因為聽見女子叫罵聲,心癢難搔走近破廟。
接著,破廟裏就傳來讓她臉紅心跳的異常響動。
這響動持續了好一會兒,停止,很快,又重複來了一次。
破廟裏的女子起先依然咒罵不止,到後來,那女子再也罵不動。巨大的摧殘折磨得她隻能討饒,討饒不得,疲憊加上羞愧,她止不住“嗚嗚”哭個不停。
兩個獵戶顯然還想將被綁的女子帶走,但是,他們無論怎麽拚命,也解不開綁住女子的繩子。玉體橫陳,騷動他們的心髒,兩個獵戶依舊血脈賁張。但是,他們的好日子過了一會兒,也就過到頭。先前怎麽撫摸被綁的女子都無事,因為試圖解綁住女子的繩子,兩隻手全部紅腫,每一隻手都好像熊掌。
美麗的胴體頓時變成妖異的惡魔,兩個獵戶倉皇出逃。逃了沒多會兒,他們的手就開始腐爛,大顆大顆的膿水從皮膚下麵滲出來。為了活命,他們隻能拔刀,互相來刮已經開始腐爛的肉。兩個人先約好你一刀,我一刀,但是,互相刮了各兩下,劇烈的疼痛刺激他們邪惡的本性,驟然癲狂起來的兩個人你刺我一刀在前胸,我刺你一刀在後背。
當看夠了這一幕狗血劇情的唐見心從樹上跳下來,兩個邪魔入心的獵戶已互毆致死。
唐見心先是咂嘴搖頭,然後長長歎出一口氣,轉身向破廟走去。背靠著廟牆勉強站定的顧雁語,臉上蒙著一層薄薄的紫紗。她雙拳縮在袖子裏,捏得緊緊,牙齒不停打著戰,還是堅持控訴:“你真毒,太毒了!”
唐見心冷冷斜瞥她一眼,從她麵前走過去。
破廟裏,被綁女子動也不敢動,生怕肌膚沾到附在繩子上的毒,看見唐見心,她終於知道厲害,“哇”一聲大哭起來,眼淚鼻涕糊一臉:“少爺,放過我吧,我再也不敢打你的主意。”
唐見心坐在台階上,看也不看她。顧雁語畏畏縮縮從外麵走進來,他這才掏出一個布包。放在地上,把布包攤開,顧雁語看到的,布包裏麵放著幾隻綠瑩瑩的飛蛾,體型很小,就像春天裏樹上剛剛吐出的黃芽葉片。
每一隻綠飛蛾都戳著一根針。
唐見心乜斜被綁女子:“鳳凰教三等教徒的迷魂降。”
被綁女子被一語道破來曆,吃了一驚,哭聲都憋回去。
顧雁語看不得一個女子赤身裸體,脫下自己的外衣,準備披在被綁女子身上。
“且住!”唐見心一下叫住她。
唐見心站起來,走到她麵前:“你想讓我為你醫治臉上的斷腸絲,就要聽我的話。”扯過顧雁語脫下來的外衣,扔在被綁女子身上,轉臉衝顧雁語說:“想救她,好啊,把你的衣服全部脫下來,給她穿。”
顧雁語雙眼瞪到好大。
被綁女子並不含糊,苦了一張臉,眼淚汪汪對顧雁語說:“這位姑娘,一看你就是心善之人,雖然犧牲了你,可是救了我,你的大恩大德,老天爺都會感動。”剛說完,綁住她手腳的繩子通靈了似的,沒有任何人作用,自動鬆懈下來。
女子得了自由,先把顧雁語的外衣姑且套起來。
唐見心說:“你將她的衣服全部穿到身上,我就讓你離開這裏。
女子聞言,雙目凶光畢露。
顧雁語身如篩糠,尖叫一聲,轉身就跑。她妄為拜火教教主的女兒,一身功夫著實稀鬆平常。被那女子輕易趕上。一聲輕響,衣帶就被抽到那女子手上。顧雁語驚慌失措,拚命抱著自己的身體,縮在牆角:“你走開、你走開、你走開!”
那女子瞪大了殘忍的雙眼,幸災樂禍,步步逼近。
唐見心信奉速戰速決,怒喝:“動手!”
一個藍色的身影突然晃過來,先前被綁的女子伸出的手被挑了一下,接著肩頭被重重打了一掌。
一陣劇痛,接著,肩頭處就如同被放了一大塊寒冰,冰冷刺骨。女子撩開衣服看了一眼,嚇得差點一跤坐在地上。
“月、月圓夢缺?”驚疑不定向前看去,並沒有逸城那位追魂的影子。出現在麵前,掩護著顧雁語的,是一個藍衣婦人。這婦人怎麽看也有三十大幾,一張臉木木的,倉促間隻覺得她什麽表情也沒有。
唐見心搶上來:“老虔婆,你來快我的事?”眯縫起眼睛,冷冷一笑:“還是,我奶奶說得一點兒也沒錯,你,還有旺縣這女人的父親,你們根本就不是醫門,或者拜火教的路子!”
藍衣婦人一掌劈來,唐見心不敢硬接。那對碰碰球被取出來,唐見心將一對金屬球轉開來,好像一對往兩邊伸展開的翅膀。手指在把手尾端摁了一下,“嘭!”一聲響,兩大蓬牛毛細針分別從兩個金屬球中迸發出。爆發在空中,兩蓬合成一蓬。
一串清涼的笛音與此同時想起。
這一大蓬勁道十足的牛毛細針飛到離藍衣婦人的麵孔不足一寸的地方,碰到無形的氣牆,因為實在太細小,最終改變路線。紛紛往上,阻力消失後,又邊往前飛行的同時,邊往下降落。
“嗤嗤嗤嗤——”為數眾多的牛毛細針全部射入破廟掛在半空的布帷裏。這些布帷時日已久,布料都已老朽,積滿灰塵,牛毛細針全部射進去後,一層灰塵被震落下來。
一個少女從藍衣婦人的後麵轉過來。
跟著她們一起過來的程倚天,帶著燕無雙趴伏在破廟外頭窗戶下,借著裏頭橫七豎八東西的遮掩,透過縫隙觀看裏頭情況。
吹笛擋住惡毒少年厲害暗器的少女,程倚天和燕無雙都認得,不是那個叫梅曉蝶的嗎?
靖王自打把注意力都放在華淑琪身上後,上連雲山參加南北武林聯盟,都沒這個女孩露臉的份。現在,她居然到這兒來?
她和藍衣婦人,明顯一夥!
被唐見心綁過來的不是別人,正是蓮花宮白箭侍女周碧瑩。
蓮花宮應該全部撤出江南,周碧瑩倒是在不該出現的時間裏出現了。
周碧瑩緊靠著唐見心,把唐見心當作和自己一條戰線上的人。她對唐見心說:“穿藍衣服的這老女人會逸城追魂的月圓夢缺。吹笛子的這個女人以前在靖王府幹過事,她笛子的聲音是有實質性狀的,你要當心。”
唐見心咬牙切齒道:“我當然要當心!”邊說,邊往旁邊移開兩尺。
周碧瑩先是驚訝,不一會兒明白過來。這種情況下,這個少年居然還要嫌棄自己。想到之前被他設計,遭到鄉下獵戶**,雖然對於蓮花宮女來說,倒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大事,恨一下,就過去,可是,偏偏這少年流於表麵的嫌棄,觸動了周碧瑩並未完全消失的羞恥之心。
周碧瑩含恨握了一把匕首在手裏。先衝藍衣婦人大喝一聲:“受死吧!”亮出匕首,腰身一轉,匕首反向唐見心刺去。
唐見心很慌張,踉踉蹌蹌往後退,腳下一絆,栽倒在地。周碧瑩心中大喜,飛身撲過來。不料,飛起的外衣衣角露出她一雙瑩白的小腿。兩根牛毛細針悄無聲息紮到她膝蓋的穴道中去。
膝蓋一軟,周碧瑩整個人撲倒在地。胸口跟著一通,隔了一層薄布,一朵紅豔豔的大花旋即在那層布上綻放,淒厲,刺目。血很快兜不住,浸透布料後,“嘩嘩”匯成一條小溪,直接流到地上。
周碧瑩想抬手,手指頭夠不著傷口。她睜大眼睛瞪住自己的前心,好一會兒,才翕動嘴唇問唐見心:“這、這……又是——什麽?”
唐見心翻出左右手,每隻手各拈一朵銀白色鐵蒺藜。輕輕一撚,每朵鐵蒺藜尖端都往前一伸,整個鐵蒺藜長出一倍出來,接著,前段還炸裂,各有四個小鐵蒺藜又飛出來。
藍衣婦人和梅曉蝶是這一次暗器出手的目標。
牛毛細針輕薄,梅曉蝶吹笛可以阻擊。鐵蒺藜卻硬朗得多,梅曉蝶“化音成形”功力不夠,吹笛子不能抵擋。她和藍衣婦人都匆忙仰身閃躲。速度慢了點,藍衣婦人脖子和肩頭各中一枚小蒺藜,梅曉蝶臉頰被剮中,前胸還中了一枚。
周碧瑩確實被整整一顆大的鐵蒺藜打進胸口去。
前探並且炸裂的大蒺藜前端撐破了她的心髒,四顆小蒺藜更將心髒攪合成血肉模糊一團。因此,她體內的血湧出來才這樣急。
“好狠!”
埋伏在角落裏程倚天和燕無雙,受傷了的藍衣婦人和梅曉蝶,以及早就領教過唐見心手段的顧雁語,每個人心裏麵都冒出這兩個字。為煙雨斷腸絲和鐵蒺藜,也為讓他們見識這兩種唐門暗器威力的人。
“真不愧為心比屍毒——”程倚天情不自禁輕歎,說著,轉向旁邊,湊近燕無雙的耳朵悄悄道:“九花落英劍對唐門暗器,勝算幾何?”
燕無雙想了想,道:“有準備的話,可抵擋剛才看到的兩種。”
“你還想見識其他?”
燕無雙被將了一軍,微微一怔,假裝生氣,嬌嗔:“你倒是挑戰了給我看看?”話音才落,旁邊空了。
他居然被她一句話激起,那個號稱“心比屍毒”的唐門弟子豈不是馬上就要用各種唐門暗器對付他?
燕無雙急忙從藏身的地方跳出來,不敢大聲喊叫,隻有按照依稀中看到的程倚天消逝的方向飛快追蹤。
追了一會兒,漆黑的夜,隻剩下莽莽的林海。藍衣婦人帶著兩個年輕的女子不見,“心比屍毒”的唐門弟子也不見。
“倚天哥哥,倚天哥哥……”她大著膽子放開點聲音叫著,耳朵裏聽到極細微一陣風響。接著,纖腰被強壯的手臂環住。
才緊張起來的心頓時放寬,燕無雙想都不想,“嚶嚀”一聲,返身投入他的懷抱。
程倚天對她很是寵溺,任由她撒嬌埋怨,須臾,笑著說:“我去找要把梅曉蝶、顧雁語置於死地的那個人。”
“和他的暗器較量過了?”
“沒有。冷四哥教我的輕功真的很好,就算唐門弟子,也比不過我這個。”燕無雙聽得如墜迷霧,程倚天笑嘻嘻舉起手,五指並攏做了個往下砍的動作。
“你——”燕無雙一下子反應過來,“把他打暈了?”
程倚天挑起大拇指,稱讚她聰明。
燕無雙說中了,心頭一陣歡喜,接著,她問他:“那麽現在,你把那三個人怎麽處置了呢?”
程倚天說:“餘阿忠和餘阿曉追著我要他們的小姐。至於梅曉蝶,委實我還有些問題要問她。”
燕無雙懂了:“你讓她們一起回榮昌客棧,對不對?”程倚天點頭,她就不由自主歎口氣。
程倚天表示疑惑,他不知道自己此舉在她的眼中錯在哪裏。
燕無雙抓著他的袖子,另一隻手下意識不停撚自己衣襟。程倚天歪這頭打量她。仗著天黑,燕無雙放任自己眼眶中湧起一陣熱流。
這是怎麽了呢?
程倚天百思不得其解,隻能抬起右手,右手食指靠近,輕輕接住她的淚。
燕無雙自嘲:“我記得,那個梅曉蝶,笛子一直吹得都很不錯。”頓了頓,接下去,“我因蕭三爺對笛子有興趣,和師傅學了數月,堪堪有所小成而已。從頤山帶回去的曲譜,一直練,也沒吹得多好聽。”
女人的心思轉換得太快,饒是程倚天也動了好一番腦筋,才接得上她的話:“吹得好吹不好,我聽起來都一樣。”
燕無雙仰起臉。
程倚天和她四目相對,相距隻有半尺:“我是個不擅長音律的人,誰吹笛子吹得好,我聽不出來。”
“可是,我已經在學這門功夫了呀?”
“那我隻聽你吹兩曲。”
燕無雙突然被自己的小心思搞得有點不好意思。程倚天親了親她,讓她一時忐忑的情緒平穩好多。拉起她的手,程倚天說:“我們也回榮昌?”
“嗯!”她清脆開朗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