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 故人

  “唐見雄”三個字,一個一個,就像唐門裏非常犀利的喪門錐。這種暗器本身較大,發射出來,中途卻因為風力阻擋,從中再彈射數枚小型喪門錐。代表了唐門暗器的神奇,打在人的心上,心髒那麽一點兒大,簡直就要碎了。


  因此,顧雁語微微斜瞥,訓斥阿忠:“你不要說了!”


  “雁語,”阿忠並不打算收口,“從渝州到旺縣,我們千裏迢迢走出來,這個人,你就應該完全忘記他才對!門第之別,不想娶你也就罷了,擠兌當鋪,讓全渝州所有的大戶人家不允許用顧家的東西,這不是明擺著要逼死我們嗎?教主最後等於死在他手上!”


  “別說了!”顧雁語心如刀絞,高聲嗬斥。情緒劇烈起伏,她整個人也一抖一抖,喘息了好一會兒,她才說:“那是寧老太君的意思,不能完全怪他。”


  “那你跑什麽?”阿忠一針見血,“留在渝州,可以繼續嫁給他,做他的妻子,成為唐門的少門主。活得比寧紅繡時間長,唐門早晚都是你的。”


  “住口住口!”顧雁語死勁捂著自己的耳朵,拚命搖頭:“你給我出去,你給我出去!”


  “雁語!”阿忠搶過她的雙手。結果,阿忠的手一空,顧雁語抽回兩隻手,接著右手一揮。“啪”,一個火辣辣的巴掌,重重扇在餘阿忠的臉上。


  阿忠被打愣住,阿曉也瞠目結舌:“啊這……啊這……”


  顧雁語無顏麵對,埋頭衝出房間。


  想要去程倚天居住的後院,念及阿忠的攛掇,她又沒臉。當真和唐見雄分道揚鑣,顧雁語就這麽不要臉,馬上勾搭新的男人?並且,這個男人還有燕無雙小姐那樣出色的伴侶。


  從程倚天和燕無雙的打扮氣質,顧雁語再怎麽小家子氣,也看得出,她顧雁語,和程、燕二人,並不在一個生活檔次上。同樣漂泊在江湖,人家那等愜意從容,自己卻處處捉襟見肘。


  燕小姐是匹配得上程公子的人。


  而自己,不過愛上唐見雄而已,自己的爹,就因為自己這樣不切實際的愛情,被逼上吊自盡。


  說起來,唐門的老太君寧紅繡實在太狠。


  可是,話再轉回頭,如果不是自己心存妄想,期待小門小戶家的女孩,憑著美貌,便能攀上唐門那樣的大戶人家?

  拜火教創立了十多年,來來去去左不過都是江湖小道道罷了。


  爹爹辛苦了半輩子,最後還要慘死在女兒的虛榮心裏。


  這樣大的教訓在前,她自然不能讓自己繼續重蹈覆轍。


  顧雁語從榮昌客棧跑出來,在大街上無頭蒼蠅一樣亂奔一氣。奔得氣喘籲籲,方才停下。趁著喘氣,她希望自己的情緒得以平靜一些,不妨背後傳來“噠噠”“噠噠”的聲音。


  驀地扭頭,她看到一個少年。


  少年眉眼挺熟稔,可是,眉宇間神態十分冷酷,側目相對,輕輕一笑,竟有些殘忍的味道。


  他手中轉著一個碰碰球。“噠噠噠噠”的聲音,就是一對金屬球不停旋轉,然後碰撞產生。


  顧雁語想跑,少年將她攔住。


  顧雁語左衝右突,猛然在往左跑的時候賣出個破綻,飛快向右,卻又馬上折向左。


  少年上當,飛身一竄,竄到右邊。


  顧雁語衝破他的防線,飛奔跑開。結果,背後少年大叫:“顧雁語、顧雁語。”顧雁語愣了一下,腳下未曾減速。少年卻又大叫:“唐見雄完了你知道嗎?因為你,唐見雄完了!”顧雁語心頭大震,駐足,轉身。


  隻見眼前迷霧騰起,這霧以極快的速度逼近,顧雁語隻來得及捂住眼睛,額頭、臉頰、手背、手腕,統統被迷霧籠罩。


  無數點刺痛鑽心而來。


  顧雁語鬆開兩隻手,先摸摸臉,麻酥酥的,突然種滿了**點。再放平手背,手背上密密麻麻紮進頭發絲一樣的細針。


  “煙雨斷腸絲、煙雨斷腸絲……”知道內情的她害怕得渾身篩糠一樣亂顫,瞧著那還在“噠噠”轉動碰碰球的少年,撕心裂肺的聲音從嘴巴裏喊出來:“唐見心,你是唐門的唐見心!”


  “咚!”榮昌客棧後院其中一扇雙開木門,被餘阿忠的蠻力撞開。


  屋門開著,程倚天正端著一碗雪梨羹,拿著陶瓷湯匙,體貼溫柔喂燕無雙喝。餘阿忠衝過來,怒氣衝衝,將湯匙帶碗全部抓過來,惡狠狠,一起摔在地上。


  “哐當!”“哐當!“


  程倚天很不高興,冷然道:“閣下這又是什麽意思?”


  “雁語呢?”


  程倚天表示很困惑他問自己這樣的問題。


  “我們雁語不見了!”餘阿曉插言補充。


  餘阿忠說:“她是聽了我說的話跑出來,人生地不熟,除了找你,絕對不會去找其他人!”


  “你說的話?”程倚天希望他能夠更準備確定一件事情的責任人。


  餘阿忠理直氣壯道:“是啊,你招惹上了她,突然又要不管她。我替她生氣,鳴不平。她臉皮兒薄,受不了。”


  “餘阿忠!”


  別說程倚天,就連燕無雙都聽不下去。叫“餘阿忠”三個字的是程倚天,接下來燕無雙便把話頭接過去:“你們要錢,錢已經給了,想要乘船,船也提供給你們。還想怎麽樣?”


  餘阿忠不以為恥,涎著臉:“我們雁語從小到大,都隻有男人招惹她,她絕對不會主動招惹男人。現在,程倚天程公子又出錢,又雇船,不是對我們雁語做了虧心的事情?既然如此,我們雁語但凡有任何三長兩短,他都要負責任。”


  與程倚天和解之後,燕無雙聽程倚天說到,顧雁語和蓮花宮關係匪淺,要找到自己爹爹,必須盯著顧雁語。


  可眼下,這顧雁語故作嬌怯也就罷了,她的兩個下屬明火執仗,居然明搶自己的心上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


  燕無雙拉起程倚天:“不要理他們,我們走!”


  程倚天卻說:“我想,我還是去看看。”


  “你不是對她並沒有什麽意思?”燕無雙急了。


  “雙兒,”程倚天語焉不詳,“顧姑娘遇到麻煩,當真忍心袖手旁觀?”


  燕無雙心頭一冷:“你該不是真對她動心了吧?”停頓片刻,雪白的臉神經質一般紅起來,“你之前對我說的話,全部都是騙我的咯?”


  “我必須找到顧雁語。”


  “我不許你去!”


  “雙兒!”


  “你不要叫我!”淚水很不爭氣溢出眼眶,燕無雙很快就忍不住失聲哭起來:“騙人的,至始至終你就是騙人的。”指著程倚天,“什麽拜見父母,要娶我為妻,全是鬼話!騙人的鬼話!”


  程倚天隻追了一步,就眼睜睜瞧她跑開。


  燕無雙跑出院子,就停下來掉頭看。不見有人追出來,她失望之餘更覺傷心。人在局中,便是“當局者迷”。對於程倚天屢屢向顧雁語示好,作為一個寄情深重的少女,實在難以不去懷疑程倚天對自己感情的真實性。


  至於越想就越鑽牛角尖,燕無雙也跑出榮昌客棧。出榮昌之後,她就細想自己接下來應該怎麽辦?氣頭上,實在不想再和程倚天攪合在一起,洪州那是呆不下去。但要回平江,她還是得準備點現銀和幹糧。


  這樣想著,燕無雙就問了旁邊店家當地銀樓所在,然後做過昌明街,拐彎往東去。


  那個轉碰碰球的少年不知不覺又跟在她的後麵。


  燕無雙前麵走著,覺得後麵有點不對勁,轉了好幾次身,也沒發現異常。前麵便是銀樓,她剛要過去。一個人影就在這時候逼近過來。


  眼前一花,轉碰碰球的少年便把榮昌客棧裏出來的圓臉漂亮少女給跟丟了。


  “咦?”他不禁在人叢中轉來轉去。那女孩本事不小啊,他唐見心麵前,也能耍花槍到這麽高超的田地?

  燕無雙被帶到附近的巷子裏,接著,身體一輕,又被帶上一排屋子的屋脊。三竄兩竄,她被從一大排屋脊上方帶到地上。


  這時,她距離正跟蹤她的唐見心兩條街都不止。


  程倚天站在她旁邊。


  燕無雙氣衝衝推他一把,結果手一緊,人被整個抱住。


  “你放開!”她壓低了聲音果斷叫。


  “別鬧了。”程倚天半是寵溺,半是嗬斥。


  掙紮不出去,氣倒是消解了一半,依靠在他懷中片刻,剩下的氣又跑掉一半。原來他還是追出來,最後的氣也沒有。


  燕無雙這才安靜下來,靠著他,撅著嘴巴嗔怪道:“你不去找你的顧姑娘?”


  程倚天長歎:“唉——”


  從他懷裏抬起頭,燕無雙奇怪道:“這是做什麽呀?我委屈了你不成?”


  程倚天拾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我這兒,被一個你喚作‘雲姐姐’的人撕開一個大洞。”將她的手輕輕放開,“除了你,我不會再有對其他女子動心的可能。”


  此話說得燕無雙心寬,哪怕吃醋雲杉始終在他心裏位置非常,但是,畢竟那是在她之前便有的事情,更何況,雲姐姐連雲山上當眾選擇了黑翼鷹王,且連雲山一別,就此便要和倚天哥哥終生告別。


  他們這輩子都沒有什麽機會再見了吧?

  燕無雙噓了口氣,終於放過他去。


  有關為什麽把她用那樣的方式,帶到這邊來。


  程倚天說:“我還沒來得及和你細說,顧雁語來自川東拜火教。這個教不大,但是卻惹上一個極大的麻煩。”


  燕無雙洗耳恭聽。


  “本來應該是一件好事,她和唐門少主唐見雄成了一對情侶。”


  “啊?”心心念念將顧雁語當作情敵的燕無雙聞言,大吃一驚。蠢萌的樣子叫程倚天好笑,心生憐愛,捏了一下她的嬌俏鼻頭,接下去又道:“但是唐門的掌權者老太君寧紅繡否決了這門親事,為此顧雁語不僅失去了父親,可能自己都落要被唐門弟子追殺。”


  “為什麽會這樣?”


  “無毒不唐門吧。”程倚天說完,拉上她,一起往大街方向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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