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 雲夢

  湘水以東,有一大片沼澤,因為群山環抱,故此處常年多霧。縹縹緲緲如若夢境,被世人稱為雲夢澤。


  雲夢澤的迷霧裏,一個人正在摸索前進。


  霧很濃,一團團撲麵而至,好像棉花。走在棉花團裏時。走在這棉花團一樣的霧裏,伸出手,都看不清楚五根手指。


  腳底下到底踩到什麽,也就無法估計。


  驀地一軟,天哪,是流沙。陷入流沙的人,本事通天,也要被扯下去。好在他在剛陷下去的時候往岸上拋出一物。


  那是一根繩子,繩子的頂端有個繩結,落地開始滋生黑色的觸手。逮住小動物就抓小動物,觸及樹木小草,就緊緊抓住樹木和小草。流沙不斷吞陷他的腳。但是,抓著這個繩子,他還是從流沙裏爬出來。


  從隨身攜帶的布囊裏取出一個盒子,到處粉末,和水,抹在落在地麵的繩結上。黑色的觸手這才全部回縮,收回繩結。


  這個人繼續往前走。走到一片四周長有樹木的空地,那霧依舊還是一團團的,但是,撲麵而來的風裏麵卻響起了陣陣呼號。聲音幽怨、綿長,一聲跟著一聲,一聲夾著一聲,由遠及近,最後圍繞身周。


  隱隱約約中,長發披散的鬼魅逡巡。遊目去看,不時看到慘白的麵,空洞的臉以及露出牙床並留著鮮血的嘴。若是常人,定被嚇死。然而,這個人雖已臉色發白,但到底沒有失心瘋。


  閉上眼睛,仔細分辨身畔出現的不尋常的聲音。霧來,隻是一貫輕柔。即便夾著鬼魅,不過視覺上不同。隻是,這陣輕柔裏麵不自覺夾上些淩厲。忽左忽右,似近還遠。


  突然,一股尖銳的殺氣逼近。


  側身,伸手,摒二指,果然夾住一物。


  知道睜開眼睛八成看見不祥之物,他幹脆緊閉二目。光靠感覺,轉動手腕,五指伸直然後出掌。一個實實在在的物事被擊打出去。觸手軟軟的,有溫度。


  根本就是活生生的人嘛!


  側麵又有勁風撲來。


  一招鎖兵決,加上一招無影腿,又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被擊飛。


  籠罩上濃濃神秘與恐怖氣息的探索,完全成了一場遊戲。撲來與反攻之間,他終歸失了耐心。寒光一閃,軟劍握在手中。依然隻是憑感覺,出招快、準,隻少了一個狠字。每每要將實物截斷之際,勁道便止。鋒利的劍鋒也隻到表麵,或是披散著的長頭發被截斷,或是慘白到瘮人的手足與臉被劃出一道傷口。那森冷的劍氣讓甘作鬼魅的“他們”心驚膽戰。


  程倚天睜開眼,未等看清楚披散頭發下吐著紅色的可怖臉龐,窩心一腳,那鬼物已被踹得遠遠跌出。


  耳朵裏聽到腳步聲七零八落,大致上都往一個方向跑去。


  就往那個地方追,是常理。


  可是,在進雲夢澤之前,奇門的陸氏兄弟就告誡過:巫門之中,可以隨意轉移人的知覺,比如明明是正常的人間,施了巫術之後,陷入其中的人就會以為自己到了陰曹。明明是正常出現的普通人,隻是放下頭發,便會被以為是陰曹的惡鬼。


  若不是事先就被灌輸過,初來乍到,當真就被嚇死。


  而此刻腳步雜亂,卻不約而同一起往同一個方向。


  是迷局?


  正確的道路,恰恰應該與之相反!


  一念至此,程倚天和齊齊的腳步聲背道而馳。


  耳中聽到水的聲音,奔得近了,隻見一脈水流從高處奔流下來。腳下的路也斜過來。隱隱約約,有些特別的聲音從迷霧中傳來。濕潤的泥土上,蔓延出一條淡淡的水跡。水跡越來越粗,越來越明顯。漸漸頂端昂起來,左右鼓出來仿佛眼睛,然後猛地撲過去。


  攀住程倚天的血肉之軀,上下兩排尖利的牙齒變幻化而出。不過隻咬了一下,程倚天的無影腿就甩在一旁斜生大樹粗大的樹幹上。腿上貫足了力道,撞得那水中化生的怪物當中一挺。一汪水全灑在地上。


  迷霧的另一端也傳來痛哼。


  程倚天剛往那邊邁步,碎石滾落的聲音接連傳來。程倚天越發要上前看個究竟。結果,水裏麵一個巨大的頭撲出來。不僅激起水花四濺,耳朵裏似乎還聽到怪物的吼叫在雲霄裏飄蕩。


  說不怕,那絕對假。


  突破重重困境的他,這一時刻的驚懼也到達了頂峰。水裏化出的怪物一口將他吞沒。程倚天水性很差,耳鼻口都被水填滿後,大腦神經瞬間短路。手腳胡亂劃動,也擋不住被慢慢舉起來的厄運。


  那水怪包裹著他直往天上去,竄到一定高度後也堅持挺立著並不落下。


  隻要一炷香!


  一炷香後,任多英雄的人也要被溺死。


  上遊,一個穿黑袍的人抓住一個剛剛停止敲擊石頭的女子。他的臉正對那女子時,由於女子的不馴服,眉毛開始發赤,眼睛則漸漸暴突。須發皆張,如同惡鬼。女子先是駭得緊閉雙眼,驚叫。過了會兒,一股力量激起她的反抗,猛地睜開眼睛,她一把拔出藏在石頭縫裏的長劍,用力插進對方的胸膛!


  慘叫響起。


  水中躥起的怪物驀地往下一摔。


  一個穿紅衣的老者快速奔到上麵。


  而殺死黑衣男子的女子不顧一切奔下來。


  程倚天趴在石頭上可勁兒吐水,側過頭,連忙掙紮爬起來:“雙兒!”剛說一聲,就被水嗆得咳嗽。


  失蹤了半個多月的燕無雙麵容憔悴,一雙因為瘦而越發突出的大眼睛裏滿是關切:“你怎麽樣?”


  “我……”又是幾聲咳嗽,程倚天總算緩過來:“沒事、沒事了!”


  耳中聽到濃霧那邊怪叫連連。燕無雙拉住他的手五指發緊,程倚天左右各瞧一眼,拉上燕無雙,背離河水急速奔跑。跑啊跑,耳中聽見有東西爬升的“咯咯”聲。燕無雙驚叫:“等等、等等。”


  她霍然轉身,程倚天跟著也把身子轉過來。


  恍惚間紅影閃爍,燕無雙閃身將程倚天攔在身後。


  “雙兒——”微微一怔的程倚天心中頓生感動。“剛才我疏忽了。”說著,他講她攬在懷中,“我不會再那麽輕易中招,放心。”說罷,自己已經走到前麵。


  直到無數枝葉簇伸到麵前,他才看清,方才“咯咯”爬升的,原來都是大樹上纏繞的藤蔓。


  然而,為什麽流淌的河水會拔地而起,本該安靜地藤蔓卻成了運動的東西——程倚天進來的倉促,無人細細說給他聽。


  燕無雙匆匆解釋:“這是巫門的巫術。”


  又是“巫門”!

  生成鬼魅,驅動水流和樹藤,真正要比陸氏兄弟的奇門巧術詭異百倍。


  燕無雙的劍很靈活,可是,不過砍斷幾根纖細的樹枝,下麵匍匐而來的樹藤便將腳被她的腿腳給纏住。纏得結結實實,燕無雙大驚失色,手臂繼而被襲擊。手臂被纏,長劍脫落。


  一道勁風從麵門前掠過,正向麵門飛來的一根藤被劈斷。


  程倚天手上原本隻有一把軟劍,但是燕無雙的劍脫手後,被他眼疾手快撈住。兩把劍,不講究招式,見藤便砍。


  從南川回逸城後,琢磨了那些天的心得全部用上。雖然離破黑風劍陣或者九花落英劍還遠得很,但是,到底樹藤肆虐,路數繁雜,變化卻少得很。眼快,手快,即可!而這兩點,正是他將鎖兵決發揚光大後,為加強攻擊範圍後努力爭取的結果。


  乾元混天功是他的支柱,軟劍、長劍,劍鋒所到之處無不所向披靡。連小臂粗細的藤都被砍斷。


  手托燕無雙纖腰,他縱身一躍,從砍殺之後多出的缺口裏衝出來。


  濃霧之中,樹木倒伏,枝葉零落,正是遭到很強烈破壞的模樣。


  巫術之神奇與詭異,端觸目驚心。


  那個紅影在霧中閃了幾閃。


  程倚天一時衝動,就要衝上,被燕無雙伸手拉住。


  “稍安勿躁。”畏懼流於言表,燕無雙竟在懇求。


  “要這麽輕易放過他?”屢吃大虧的程倚天打心眼裏不服氣,要知道,霧這麽大,他連敵人的樣子都沒看到。


  燕無雙說:“巫門邪魅,靠近之前務必謹慎。”頓了頓,“我方才殺了洞阿裏的兒子,洞阿裏正恨我入骨。”


  程倚天不知道“洞阿裏”這三個字的意思。


  燕無雙解釋:“‘洞’是巫門一族貴族支派的姓氏,那個紅衣人就是族長,叫洞阿裏。我殺的是穿黑衣服的,叫洞阿山。洞阿山是洞阿裏的兒子。”


  “下屆巫門族長居然被你殺了。”


  “嗯!”說到這裏,燕無雙忽然神態忸怩起來。她低著頭,咫尺之間看得見臉頰泛紅,甚是嬌羞。


  程倚天努力回憶之前發生的事。自己被水困住,爾後她就很神奇出現。能夠擺脫洞氏父子的鉗製,可是一直都被困在這雲夢澤內。為何?

  燕無雙低低聲音道:“單論實力,他們原本不是我的對手。”


  “可是,巫術邪魅?”一語道破天機,燕無雙頷首,程倚天也瞬間恍然大悟。


  燕無雙和程倚天不同,九花落英劍的神奇,若失去清晰的思維,便受到限製,施展不開。當然,假如上官劍南在此,又另當別論。燕無雙的武學修為到底有限。


  程倚天輕輕握住伊人手,微微試探。雖有天下第一劍的父親以及天下第一派背景的母親,燕無雙說到底就是個閨閣小姐。


  低眉之間,更多的是優越生活賦予的沉靜,亦有良好家教所教導出的溫柔。


  越是這樣,握著燕無雙手的動作越發堅定。


  迷霧遮擋道路,如何從雲夢澤裏出來,成了他們兩個必須麵對的難題。不論如何尋找,程倚天也找不到來時看見過留下一點印象的舊物。即便這會兒在一棵樹上做了記號,回頭來找,這記號也就不見了。


  想到小時候偷偷看過的一些旁門書籍,程倚天歎息:“怕是遇到鬼打牆。”在能夠轉移人的知覺以及驅動本來沒有自由行動能力事物的巫門人手中,實施這樣的法術,本是輕而易舉的事。


  沿路攀談時,程倚天得知:洞氏父子本來要將燕無雙變成巫門下一任族長夫人。


  燕無雙在闡述那段往事之時,因為洞阿山將她形容為傳說中仙女,竟然還是那樣害羞。


  找不到出去的路,程倚天隻好開些能夠暫時忘卻煩惱的笑話:“他們諸事做得不光明磊落,隻這一雙眼睛還算清明。”


  燕無雙非常在意他對自己的評價,聞言滿麵紅霞,語氣卻很歡喜:“你真這樣覺得?”


  患難之中,程倚天自覺和她心心相印:“是啊,雙兒貌美,便是我,第一次初見,也難掩心動。”


  雙手相握,四目相對,難以不使情意綿綿。


  如果就此被困在雲夢澤內,這一生也就這樣,對於燕無雙而言,非但不是壞事,反而心裏更加情願如此。


  隻是,她不確定的是——


  “你真的能忘記雲姑娘,從此隻和我在一起嗎?”


  不知不覺興起的情感仿佛潮水,漲起來是本能,退下去也不可遏製。她感覺得到他手掌失去溫度,自己的心也涼下去半截。


  再相對,已無言。良久良久,她才吸了吸鼻子對他說:“終究不是為了那樣的原因才到這裏。”轉目程倚天:“是我爹,還是我娘?”


  程倚天頗覺對她不起,事實當頭,硬著頭皮說:“上官夫人遣蓮鄉堂司馬堂主到逸城。”


  燕無雙噓了口氣:“果然如此。”


  程倚天叫她名字:“雙兒——”一雙妙目向他看來,接下來的話到了嗓子眼,最終又堵住,咽下。程倚天想了又想,滿心的熱烈平息下去好多,恢複了寧靜:“不管怎麽說,我們還是先想辦法離開這兒吧。”


  燕無雙的臉逐步變得模糊。


  貼得這麽近,幾乎快看不見人。


  程倚天一時心慌,伸手將她拉住。


  燕無雙心中悲切,輕輕一拂,那隻手,用力從他掌中掙出。


  而就在這時,程倚天的脖子被什麽抓住。用手一摸,濕答答一手。隱約看見都是紅顏色,然後,脖子被掐住、人沒法呼吸。


  越來越濃的霧變成了厚厚的紗帳,遮擋住燕無雙根本沒法再看見。耳朵裏卻聽到燕無雙那驚恐的叫聲。程倚天含含糊糊叫了兩聲:“雙兒、雙兒!”後背上又被頂上硬物!


  受到乾元混天功的排斥,那硬物始終沒法戳進來。脖子上那股力量於是越發收緊。


  不顧血淋淋得瘮人,程倚天兩隻手一起來掰脖子上那股勁。


  天空忽然響起雷聲,隱隱幾聲後,一個巨大的雷聲在頭頂響起。


  “卡啦——”


  程倚天的手一下子插進那股勁去裏。呼吸暢通,乾坤二勁瞬時全身流通。雷聲轟隆,陽剛乾勁逐步增強。


  先是後麵傳來輕微的聲音,好像什麽斷裂了似的。


  接著,脖子上血液越來越粘稠,粘稠的血液聚集在一起,最後重重的竟然順著手臂一路滴下來。


  “滴答滴答”滴在地上。


  程倚天功行極致,放聲長嘯。恰逢不遠處驚雷一聲,驚天動地。他拉脖子上那股勁的力道使得整個人從地上飛起來,憑空旋轉一圈,落地後,身體的力量通過腰部也傳上來。


  這下,那股勁撐不住。火速便細,接著變小,最後甚至完全從掌握中抽離出去。


  瓢潑大雨從天而降!


  雨打濕了天地,將經久不散的濃霧衝洗幹淨。神秘的雲夢澤在這時候才猛地展露出神秘容顏。


  近處,燕無雙正被一叢樹藤束縛住。


  看到程倚天渾身沾滿血,她隻心疼地大叫:“倚天哥哥、倚天哥哥。”


  程倚天一陣溫暖,旋即快步走上來,拔劍將樹藤砍斷。拉起燕無雙,燕無雙手忙腳亂查看他到底哪裏受傷。


  握住她的手,他道:“沒事。”


  “都流血了,怎會沒事?”


  “並非我的血。”


  燕無雙這才醒悟。不遠處傳來悲憤的低吼,兩個人一起轉頭,隻見一個穿著紅色衣裳的人栽到在雨水中泥地上。


  不用燕無雙提醒,程倚天也猜到這就是用“鬼打牆”困住他們的洞阿裏。


  迷霧消退,可是雲夢澤的路依舊陌生。


  程倚天飛步上前,先將紅衣人從地上抓起來,接著橫劍壓住對方脖子:“通往外麵的路到底在哪裏?”


  洞阿裏“嗬嗬”冷笑:“你想知道?”


  軟劍的劍鋒往下壓了壓。


  皮肉被劃破,但是,讓站在對麵正盯著他們看的燕無雙無比驚奇的是,洞阿裏的皮膚下麵,竟然一點血也沒有。


  再瞧洞阿裏,凡是露在外麵的不論臉或者手,都蒼白到可怕。


  燕無雙看得心驚,慌忙對程倚天說:“你快看他。”


  程倚天抖手將洞阿裏扔在地上。


  大雨衝洗著洞阿裏的臉,洞阿裏指著地上一個簡易的木頭小人大喊:“烏拉聖靈,絕不容他走出這片土地。”努力從地上支起身體,平伸雙手,然後用力往頭上舉。


  隨著他的動作,雨霧逐漸彌漫。


  燕無雙去搶程倚天的軟劍。


  程倚天問:“你要幹什麽?”


  “不殺了他,我們會徹底走不出去!”


  沒等兩個人爭執出結果,全力以赴施巫術設迷局的洞阿裏口中狂噴一大口鮮血。


  之前,為了殺死程倚天,他就賭上了命。流在程倚天身上的血,其實就是他的血。


  沒有殺死程倚天,此刻又全力一搏。


  生命被透支了!

  洞阿裏頭往下一耷,人栽到在地。程、燕二人齊齊奔上來查看,他已經一命嗚呼。剛湧起來的雨霧淡下去。


  程倚天和燕無雙不約而同做出同一個動作:他們緊緊擁抱在一起。隨時隨地會威脅他們生死的兩個巫族人都死了。程倚天對燕無雙說:“我們一定會離開雲夢澤,一定會!”


  燕無雙暫時忘記其他事,滿心歡喜向他點頭:“嗯!”


  在大雨中蹣跚而行,好容易找到一片樹林,他們一起在茂密的樹冠下避雨。雨停後,程倚天在林中尋找。找到一大片木耳,用軟劍刮下來。接著又掏了一個很大的樹洞裏動物築巢堆砌的幹草。兩塊石頭對撞碰出火星,燃著幹草。找一片闊葉,裝水,浸泡木耳,放在火上煮開。


  燕無雙這才和自己最喜歡的人一起,吃上一頓不算很飽的飯。無油無鹽,卻是從未有過的美味。


  他撈兩片放嘴裏,她自己吃了兩片,然後就撈一片喂給他。他會回禮。一來一往的滋味,絕勝疲於奔命後饑餓得到滿足的快感。


  燕無雙說:“倚天哥哥,就算一輩子都不能出去,我也不怨。我很感謝洞阿裏父子,是他們,才讓你追到這裏,我們可以像這樣在一起。”


  喝完木耳湯,偎依在他的肩頭上,她喃喃唏噓:“不管以前和以後,唯有現在,我已經終身難忘。”


  程倚天說:“如果一開始就遇見你,我也會有和你一樣的心情。”


  燕無雙從他肩頭離開,轉過半邊臉,凝目於他。


  “時光不會倒流,”他輕輕道,“人生在世,永遠都沒有‘如果’。”


  鼻子一酸,她的眼眶禁不住紅起來。


  程倚天看著前方又逐步湧起來的霧氣,遙望天空,聲音悠遠:“也不知怎的,我總覺得她並沒有離得很遠。”低下頭來,瞧著燕無雙說:“她曾經離開過我,六年,整整六年,最後回來了。你說,現在還是和同樣的人走,去曾經她就去過的地方,她還會不會再回來?”


  燕無雙眼睛裏閃爍著水光,嘴唇翕動著,好一會兒,她迅速扭開臉,手指快速在臉頰上一劃,然後才說:“倚天哥哥,我想,有一件事我應該告訴你。”


  程倚天“嗯”了一聲。


  燕無雙很是糾結,不敢和他對視,半天才開口:“那天我離開頤山,剛過焦城,我其實看到過……”


  看到過誰?


  她正想竹筒倒豆子一氣兒往下說。


  程倚天卻不打算聽,霍然從地上站起。前方霧氣飄渺,影影綽綽好些人由遠及近。


  巫門法術厲害,使得程、燕二人極為提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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