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治毒

  火光映照,灰衣老者端坐假寐。謝剛右臂不斷產生針刺般疼痛,無法練功,側臥殿上,冷香兒偎依在靠他很近的柱子上。


  黎明,謝剛被越發劇烈起來的疼痛痛醒。睜開眼,爬起來,隻見刀疤臉的雲喬尹負手而立,站在他們麵前。


  “你受傷了?”問完,雲喬尹握住謝剛的手,將謝剛手臂的衣服撩上去。皮膚的青色早已轉成深黑。雲喬尹將他手臂放開,冷笑轉身。


  冷香兒不知從哪兒生出一股勇氣,衝到他背後對他說:“雲老丈,請留步。”雲喬尹轉身,她因過度緊張而赤紅了臉頰,表情卻異常堅定,深吸了口氣,爾後對雲喬尹說:“你會解紫褐蠍混合多種毒藥製成的奇毒,對嗎?”


  雲喬尹眯縫著眼睛,打量她。


  冷香兒頭深深低下來,一雙手十根手指緊緊絞在一起,雪白的衣裳裹著的身軀因為不安瑟瑟發抖。


  沉默,變成籠罩住她的一朵陰雲。


  好久,雲喬尹才開口:“你說的,我可以嚐試。”


  冷香兒霍地抬起頭,已經蒼白起來的臉滿是喜色。


  天蒙蒙亮,謝剛和冷香兒跟著雲喬尹走出樹林,又走了半個時辰,終於來到湖城。到湖城,先找客棧。雲喬尹要了三間二等房,三個人,每人一間。雲喬尹和香兒一起到謝剛的房間。謝剛因餘毒發作,手臂針紮般痛疼引起渾身神經不舒服,頭也痛起來,並且微微發繞。人昏昏沉沉躺在床上。雲喬尹來到他床前,取出一根鶴嘴針,和尋常尖針比有點粗的頭戳入謝剛染毒的手臂,血液通過中空部分,爾後從頂端的鶴嘴中流出來。


  香兒遞上雲喬尹事先吩咐到了的碗,雲喬尹端著碗,接了淺淺一小碗血。


  那血,都是濃濃的黑色,稍稍湊近,便聞到一陣腥臭。


  謝剛意識模糊不清,說什麽,他也不會注意到。這時候,雲喬尹才問香兒:“到底什麽時候的事?”頓了頓,接著道,“你和雲杉一起從大青山消失,重新出現,你已經這麽大,而雲杉她……”說到這兒,他禁不住“嘿嘿”冷笑。


  “她竟然成了奇花穀的人!”雲喬尹說到這兒時,臉上三橫三豎六道疤神經質跳動了好幾下。麵目變得極為猙獰,讓冷香兒不由自主後退到桌子後麵,麵露恐懼。


  他既然問,香兒當然要回答:“大半年前,我們就回來。”


  “從哪裏?”


  “一個和這兒隔了很大一片海的國度。”


  “噢!”聽起來,雲喬尹並不相信。


  冷香兒淒然一笑:“你不相信我這不奇怪,等你看到雲杉,你就知道我並未說謊。”


  “她變化很大是嗎?”


  冷香兒想了想,鄭重其事點頭:“嗯。”


  回頭瞧瞧謝剛,他止不住譏諷:“瞧不出你的本事挺好,劍莊的人也能收服?”端起桌子上飄出腥臭氣味的黑血看了看,再度放下,“隻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我可以幫助你達成你想達成的目標。”


  香兒心微微一動。


  雲喬尹問:“想不想離開蓮花宮,嫁給劍莊莊主的弟子為妻呢?”一邊說一邊止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不是我故意要挾你,全天下任何男人都可以嫁,提到劍莊,你們的宮主就算將你們割成一條條全部喂了金線蛇,也不回讓你們嫁給那個地方任何一個人。”


  “劍莊也是可以給蓮花宮帶來大利益的地方。”


  雲喬尹“呸”了一口:“癡心妄想。”停了停,然後說,“肖飛豔離開大青山就長了本事,湖北湖南都設下她所創設的蓮花宮分舵。百花台、牡丹台……這些地方我幽居這裏,也都聽過。逸城裏麵也有,不過,據說被逸城公子程倚天親自剪除出來。”


  提到“逸城公子”,他不自禁有些出神,背對香兒,他獨自喃喃:“不知道那個小子是怎樣一番情景。嶽州商戶人家的兒子而已,怎麽就加入了武林,還掀出許多的武林風潮呢?”


  嶽州洗心樓裏,死了那麽多人逸城還能穩穩安生,這本事無論如何都比傳說中程倚天的功夫厲害許多倍。


  看得出,雲喬尹默默在掂量。


  狂刀、追魂、神爪、隨影……這些人一起加起來,連同那個程倚天,到底深淺幾何呢?


  順著這一點,他接著剛剛的話題繼續往下說:“你認為,劍莊的上官劍南和逸城的公子程倚天相比,如何?”


  香兒實事求是:“上官劍南成名已久,劍法厲害是其次,身份地位心機城府,斷是超過年輕的程公子許多倍。”


  “是啊,就是逸城,你們宮主都搞不定,不是橫插進尚武門都尉這樣的渾人,洗心樓、彩雲坊那些產業所賺的錢,能有一分給她?把握劍莊,那更是想也不要想。”說著,他還笑著補充:“這其中的事情,複雜起來,你這樣的小丫頭根本沒法想象。”


  “你到底想幹什麽?”冷香兒大聲結束他的試探。


  雲喬尹這才哼了一聲,將腥臭的黑血端起。一團紫氣從他雙掌中升起,先是托在碗下,漸漸的,碗中黑血黑氣蒸騰,和紫氣交匯。黑氣先染黑了紫氣,不多時,紫氣濃鬱,從黑氣中顯身出來。紫氣包裹住黑氣,黑氣越來越弱,越來越淡,最後消失。雲喬尹將碗再放回桌上,那碗血已經神奇般變成鮮紅。


  冷香兒親眼目睹,驚歎之餘,對他更添敬畏。雲喬尹讓她去拿紙筆,她低眉順目,立即去辦。不一會兒,她回來,將筆墨紙硯全部端來。


  雲喬尹坐下,取紙,平鋪,拿起毛筆蘸滿墨。筆走如飛,寫了一紙漂亮的瘦金體。香兒將這張寫完的紙拿起來,上麵羅列了近三十幾種藥。雲喬尹說:“照藥方抓藥,回來找大鍋煎成濃汁。藥渣不要倒,泡水。藥汁喂謝剛服,連服三次,我來為他逼毒。”


  逼毒放在一日後的深夜,雲喬尹讓冷香兒將謝剛扶起,脫去謝剛的衣服,讓謝剛坐入泡著藥渣的水中。冷香兒目睹雲喬尹在謝剛後腦下點了數點,然後,雲喬尹盤膝坐在床上,雙手捏訣,謝剛依樣效仿。不用看,動作做得一模一樣。


  紫氣升騰在雲喬尹的頭頂,漸漸擴散成一片闊大的紫雲。謝剛做不到這樣明顯,但是,麵泛紫光,顯然在和雲喬尹練一樣的功夫。


  冷香兒看在眼裏,心猛地一沉。


  謝剛身邊的藥水逐漸翻泡,猶如剛剛雲喬尹化碗中血水之毒,黑氣被從他的身體裏蒸出來。黑氣先蓋過紫光,後來紫光從黑氣中透出來。最後,黑氣被紫光淹沒,黑色消散,謝剛的臉色逐步轉為紅潤。


  “啪啪啪!”三個小黑點從謝剛的後頸上掉下來。謝剛眼睛睜開,麵色逐步轉紅,眼神恢複清朗。


  次日一早,冷香兒悄悄離開房間,來到客棧旁邊的暢園樓。雲喬尹在靠窗的一張桌子上品早茶。今年的毛峰,泡得朵朵舒卷在茶湯裏,麵前是一盤幹切牛肉以及兩塊肉鬆火燒。


  香兒站在他旁邊,斂衽施禮:“雲老爺。”


  雲喬尹瞧也不瞧她,隻顧喝茶,吃牛肉,咬火燒。吃得飽飽的,側過半邊臉,眼睛一翻,冷冷道:“還有什麽事?”


  香兒為難,欲走還留,最後鼓足勇氣道:“你想讓我做的事情,還沒有說。”


  雲喬尹“嘿嘿”冷笑:“這麽早從客棧裏追出來,怕不是主動想要和我談這件事罷。”停了會兒,目光從她臉上挪開,“你知道雲杉現在惹下的禍事嗎?”


  “知道。”


  “她被幾乎大半個武林盯上了,原本隻有我能解救她。”


  冷香兒低低“嗯”了一聲,不置可否。


  雲喬尹翻翻眼睛:“有人要和我搶這樣的機會。”


  冷香兒不能裝,隻能誠實接話:“是逸城公子程倚天,是嗎?”


  “上官劍南的女兒在姓程的手裏。”提到程倚天,雲喬尹就壓抑不住怒意,手掌將桌子一拍,“竟然敢對我的女兒動心思……”斜瞥香兒,“你現在知道我需要你做什麽了吧?”


  冷香兒道:“讓謝剛要回燕小姐,並且說服燕小姐不要和逸城站在一條戰線,這本非難事。隻是……”


  “有話就說!”


  香兒思忖片刻,斟酌了話語方才小心翼翼開口:“那催鬼術……”


  雲喬尹截口打斷:“隻下了半日降頭。”


  “半日?”


  “你以為呢?”


  香兒的表情頓時歡快起來:“原來如此。”轉話題,“也是,您老德高望重,原也用不到催鬼這樣的法術。”


  雲喬尹可不是好相與的性情,聞聽此言,陰測測反問:“你這話,我若說給你家宮主聽,你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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