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自殺先生(上)–呼吸
自殺先生裹緊了灰藍色的大衣恍惚地穿梭在低壓壓的人群中,走過一道天橋川流不息的人卻可以騰出一大片空地讓他不必和這些人擁擠,自殺先生早已見慣了他人躲避自己行走的行為所以沒有太大在意。他站在了自動販賣機麵前喝了一瓶有些涼的咖啡,身體的溫度和心裏的溫度和咖啡一起給自己降溫。他繼續穿梭在街道上向左拐向左拐向左拐抬頭一片淩亂交錯的天線壓在頭上。
前方百米處有間破舊的小賣部他加快步伐過去推開門要了一瓶咖啡,店主吃著碗裏的午飯說沒有。他走了繞著小巷右拐右拐右拐右拐天線沒了隻有陰鬱的濁雲爬在頭上。
自殺先生歎了口氣站在一間小賣部窗口要了瓶咖啡一貫而下,“您知道丟失商店往哪走嗎?”
“不知道。”
風開始肆虐的刮著牆頭的草向左倒向右倒,他帶上大衣的帽子繼續走,在找到另一間小賣鋪時已經一點了自殺先生敲敲窗戶,玻璃邊有膠帶紙的摩擦聲慢慢一隻飽受蒼老的手推開不靈活的玻璃窗這個老人端著一碗菜湯水問,“要點什麽?”。
自殺先生看著她碗裏的菜湯水漂浮著黑色的雜質隱隱沉到底部又慌了神。
老人重複,“要什麽?”
“一瓶咖啡。”
“沒有。”
自殺先生正要離開老人突然又說,“小夥子你沒事哇?”
他很快接住,“沒。”
“噢。那你要去哪啊?”
“商店。”
“這裏沒有商店。”
“是。”
“迷路了?”
“您知道丟失商店怎麽走嗎?”
“啊!那就好,我去過那那裏的主人很俊呢!是個好人,你去那就好,我常常送牛奶給他家你等會兒我陪你一起去正好要送牛奶了。”
“謝謝!”。
沒耳伸著懶腰走下樓坐在吧台裏咬了幾口鬆軟的麵包摸摸腦袋,“今天牛奶沒有送嗎?”
小西寧趴在桌子上小心翼翼的數著沒耳昨天送給他的糖果漫不經心地回答,“一會兒就來了吧!”
沒耳無奈道,“今天店裏真安靜沒人啊啊啊!”
“這樣沒耳先生可以安靜的享受下午時光。”
沒耳惋心一笑心想,“我大概不停地工作是證明我還活著吧!”沒耳微笑總是溫暖又惹人憐所以小西寧才會喜歡著這樣的沒耳,可是小西寧不明白愛笑的人是不是真的一生快樂無憂。
又是那陣清脆的鈴聲鈴鈴響起沒耳微笑地看向門口一位緊裹大衣的高瘦男人提著一籃牛奶攙扶著旁邊低矮粉嫩的老人不自然的走進來。
粉嫩老人對自殺先生笑眯眯說,“謝謝你好心人。”
“啊。”
“奶奶的牛奶!”
小西寧雙手接過一籃子牛奶遞給沒耳一瓶剩下的小心翼翼的裝在盒子裏,他跳著把空籃子還給了粉嫩老人。
老人對自殺先生微微一笑後就走了,自殺先生莫名的感覺有種奇怪的細水長流暖暖溫馨的衝擊力緩緩過來。
“先生,我有什麽可以幫助你的嗎?”
“你好,給我來杯熱咖啡。”
“稍等。”
“先生想買回什麽珍貴的東西?”沒耳問他。
他遲疑了很久回過神說,“一杯我不常喝的熱咖啡和我擁有過的呼吸。”
沒耳煮咖啡的手突然停頓下若有所思的看著麵前的這雙眼睛低落的抬不起眼眸一般絕望的深洞。讓沒耳想起他曾經也有一雙如此痛苦的雙眼掛刷著眼前所有的美好。
“先生你的生活發生了什麽?”這句話是沒耳曾經對自己說的話奇妙的是今日又將這句話傳遞給另一個人。這個世界上絕對沒有感同身受的事情但一定存在著等同的悲傷。
自殺先生有些癡像地回答沒耳的關切,“我的生活出現了一個為我撥開陰霾的人。”
故事從我絕望的自殺開始……
筆記本中夾著一張白紙內容是如果我悲傷了別讓我一個人獨處的清秀字樣。
自殺先生對著牆角眺望著厚厚的牆壁心裏壓抑的快要窒息,他肚子空空已經有三天沒有進食,選擇死亡進入生命是困難的,他跳下床衝到冰箱什麽也沒有。自殺先生裹上一件灰藍色的大衣走到門口附近的超市買了許多泡麵。
回到家中才發現煤氣灶已經沒有了煤氣,水龍頭嘩嘩嘩的濺落在池子中自殺先生來回洗了幾遍臉他想讓自己清醒又想淹死自己。雖然是很可笑的自殺方式但他的確這麽想了。流水聲依然在響他咚得一聲靠在牆邊,沒有煤氣的煤氣灶和他沒有希望的生命一樣像個沒用的廢物。
自殺先生扯開方便麵安靜的坐回床上開始進食,他空洞的大腦鎖在頭顱中,奔潰的雙眼變成吃人心智的怪物。最可怕的事情是我已經奔潰的時候所有人都以為我還很快樂。自殺先生幹裂的嘴唇苦笑著舔下自己的眼淚才發現悲傷的眼淚是苦澀的。
父母或是朋友都沒有發覺自殺先生心裏的**已經開始書寫結局,因為這個世界上悲傷的人從來不會和你說我很難過,說出來的悲傷除了渲染氛圍不會有任何作用。
小西寧噘嘴楚楚可憐地看著自殺先生說,“你不要自殺一定有人愛你的,小西寧我在沒遇見沒耳先生前也隻有一個人。如果沒有人關心你,小西寧關心你。”
自殺先生不知所措地接過小西寧的糖果低聲說,“謝謝。”
“不用謝。”
沒耳嫻熟的邊泡製咖啡邊聽自殺先生說曾經想過一種不可思議的死法也止於不可思議。他說如果我一覺醒來是眼淚先落下來那我希望我永遠醒不來。
讓一個人走向死亡的必要條件是磨滅希望否定自己。
隨著高跟鞋漸行漸遠的聲響門碰得關住家裏暗了起來。自殺先生聽著歌發呆,剛才那個對他破口大罵的女人就是他的親媽媽,一個自殺先生又愛又恨的賤人。這時的自殺先生隻有十九歲的樣子卻感知不到這個年紀的美好,從媽媽和爸爸打得昏天地暗到媽媽拿他撒氣這個少年忍耐了爸媽的不負責任,承受了媽媽的惡語,接受了爸爸的冷漠。
冬天的雪糕放進嘴裏冰碴子凍舌頭的撕疼,拔出雪糕上有他嘴裏的血,口腔裏留下淡淡的血腥味。
自殺先生獨自徘徊在漫天飛雪的街道上,眼淚扒在臉上凍裂的疼痛感。從今日以後他就是一個沒用的廢物,剛才的爭吵是因為媽媽替他擅自辦理了輟學。
這個女人含糊得哭腔說,“上大學有什麽用你那死老爸也不管咱娘倆,四年你上大學留我一個人,兒子行行出狀元你非要這樣和我作對嗎?媽一個人容易嗎?你要是非要去我也供不起你讀書,你現在就給你爸打電話讓他帶你走看他帶不帶。你告訴我你爸手機號……”
“你說話啊,兒子你說媽聽你的。”
他慢吞吞渴求得回道,“我想上學。”
“行行出狀元。”
他含著淚別過頭去不想多說一句話,我的不幸是我從來沒有幸運過。眼前的這個女人即使沒有為我好,我也不得不為她著想。我始終相信無論如何她應該還愛我,因為我是她的兒子就像她是我的媽媽。
雪花飄零在地麵鋪開一片淺淺的雪白,他走在雪下眼淚落在地上。就是從這一天起街上的人開始躲避他,美麗紛飛的雪花在這個少年的眼中也變得蒼涼。
到底是誰的錯導致陽光的人自覺走向地獄。
沒耳不經意間抹下睫毛上的淚滴,小西寧也沉默了,粉嫩老人不知何時回過商店站在門口眼中紅紅。
自殺先生的家庭中充滿了暴力和絕望,也有風平浪靜的時候卻像一潭死水。曾經他也擁有過幸福的家庭,和睦的親人這一切隨著長大慢慢消失到現在他所經曆的所有都已成為讓一個敏感的人變得脆弱不堪。如果說家庭的不幸是導致悲傷的根源那社會的暴力就是雪上的又一層霜。
十九歲的自殺先生初遇社會的彩色泥潭隻有抗拒和悲傷。這些人很奇怪他們可以微笑得說謊,假惺惺的擁抱,利益熏心的吼叫。每一個人都為了生活為難自己變成不吃虧的人,而單純的人無法接受這樣的人性。
自殺先生每天都在做噩夢,夢中一切美好如初沒有指責沒有冷漠的臉沒有悲傷的自己。那天清晨他猝然睜開雙眼在那零點零一秒鍾眼淚嘩然落下他摸摸臉頰不敢相信自己是如此脆弱。自那以後夜晚不再想入眠清晨不再想醒來,每天早晨他都會想我為什麽又醒了而難過。
自殺先生在社會的泥潭來回翻滾,在家裏的喧鬧中沉默。他清晰的講述了他自殺的過程,這個過程任何一個快樂的人都無法理解自殺先生的行為和思想。
星期一,自殺先生打開窗戶看著馬路上的行人聽著汽車的轟鳴聲腦中一片空白。
他想,“跳下去會變成肉醬吧,那一定很難看吧還造成別人的麻煩與恐慌吧。”
星期二,買了一瓶安眠藥裝在風衣兜裏回到家中拉上了窗簾,緊鎖住門吃了一頓最喜歡的飯,倒了好幾杯開水一切準備就緒時才發現風衣的兜子破了一個大洞。
星期三,他恍惚的過馬路心想如果突然死掉就好了,可是一個小男孩站在馬路對麵哇哇大哭他隻好牽著這個小男孩到附近的派出所找媽媽。
星期四,他打開煤氣安然睡去,夕陽照在了被子上有些晃眼睜開眼睛發現自己還活著原來是忘記換煤氣罐了。
星期五,他站在樓道口打算閉眼滾落下去,一個大叔扶住了他說年輕人注意腳下的路。大叔瀟灑的背手離開,自殺先生竟然停格在那裏一動不動,眼淚一直往下掉。
星期六,他再次買了安眠藥,這次確保不再弄丟自殺先生一直握在手中,回到家時才發現這藥是假藥。
星期日,自殺先生坐在地板上寫了一份自殺方案,他真沒想到自己可以失敗到自殺都不會成功。
自殺先生冷笑一下道,“我是一個失敗又倒黴的人,就連自殺我都沒有成功過。我無法形容我伸出五指什麽也看不見的雙眼,我無法辨別什麽是快樂什麽是悲傷。我看不到陽光看不到一切甚至我活著就像多餘的一角。”
“不會的,存在就有它的意義。”沒耳突然開口道。
自殺先生有一個把自己關在屋子裏在紙上寫下情緒的習慣,筆記本的一頁中寫道。
我不願玷汙你的純潔
烘托你的高雅
不願受誰的牽製
更不受自己的束縛
我是空中虛無縹緲的誰
誰又記得我
天空落淚我會跟著下墜
之後蒸發
在小時候自殺先生總是不明白過年紅包是祝賀還是交換就像現在他不明白飯局是吃飯還是吃事兒。利益的世界讓這個不想被玷汙的靈魂發出最後一聲呐喊也隻是給自己聽。
悲傷的來源於我們真的無法控製生活將發生的事情。
如果自殺先生生活在一個幸福的家庭裏,那我想這個世界如何黑暗他都看不到即使出現在他眼前,所以我至始至終都相信一個人眼中的黑暗是真的,另一個人眼中的陽光也是真的。這完全取決於你如何看待事情的樣子,就像我們看同一片雲有人說它像羊有人說它像狼。
沒耳注意他的表情推過一杯熱咖啡道,“先生我們慢慢說吧!我知道這個過程很痛苦,你不必為難自己告訴我你不愉快的經曆,但你既然來找我一定做好了麵對一切的準備,和我聊聊那個為你撥開陰霾的人吧!”
自殺先生好像鬆了一口氣道,“她是一個讓我感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