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君臣之道
第一百七十一章君臣之道
一行車駕向著軍營緩緩駕去,一共三輛馬車,三輛皆由八馬拉車。
從外觀來看毫無區分,都是吳王坐駕的模樣,前前後後一共有一百兵甲保護著,讓人分不清吳王所乘車駕。
吳王闔閭與伍子胥、孫武同乘一車,也算君臣一體,並沒有分開來坐。
吳王端坐在正中,兩側分別是伍子胥與孫武,中間擺著一張桌子,上麵沏好一壺茶,一路上也可以喝茶共敘。
吳王聽著前後的吳國鐵甲馬蹄之聲,看了看孫武道:“孫愛卿,你是否過於小心了。
在吳國境內本王出行,還沒有必要如此勞軍動眾。”
吳王向來萬事節儉,不喜歡奢華,也不太講究排場。
可孫武如此安排還是讓吳王有些覺得過於宣揚。
“王上,此時吳國有奸人作崇,孫將軍此行僅布了二百軍士保護王上,在列國之中已算是少見的。
但凡列國王上出行郊野最少也有千人護衛。”
吳王看了看伍子胥,微微一笑悠悠說道:“伍愛卿,你們三位吳國重臣,有時本王十分喜歡,能夠相互理解,而且分工合作,並不爭權奪利。
而且在有的事上,也能處處幫襯,就如同剛才。
其實伍愛卿自然知道孫愛卿曆來用兵在於奇,虛實相生,並不在於明麵之上。
這一路之上,馬行順利,而微有塵土飛揚,這說明孫愛卿在這方園之內,早已布好至少千人。
伍愛卿明知如此,卻還為孫愛卿說話,實讓本王欣慰。
可於太子之選上,本王卻有些憂慮。
有些事此時君臣一車,本王有些事也想跟伍愛卿一講,不知伍愛卿可否願聽?”
伍子胥一聽,知道王上要在此車裏把太子之選確定,心裏雖然不願意,可卻不得不接受。
“還請王上示下,老臣恭聽。”
伍子胥雙手作揖,看著吳王。
“想當年愛卿從晉國而來,胸有千壑之誌,無處可伸。
那時我剛助王僚登上王位,得愛卿厚愛,投奔於我,為本王出謀劃策。
與本王也算是亦君臣之間,也是朋友兄弟之交。
本王對愛卿十分尊重。”
吳王首先從伍子胥投奔來時說起,也是想溯古思源,讓伍子胥從那時開始回憶。
“謝王上賞識,老臣奉王上為尊,也是盡人臣之責,不敢有求與王上平交之誼。”
伍子胥當然也識得實務,雖然吳王如此講,可並非真的就會與臣下稱兄道弟。
隻是體現吳王不忘本,也不忘恩之情。
“那時本王也胸懷大誌,後來有愛卿相助,奪得王位。
再經愛卿舉薦得伯愛卿與孫愛卿,吳國更是如虎添翼。
本王深恤伍愛卿在楚國之仇,與三位愛卿親率大軍攻入楚國國都,這該是吳國從來也未有的榮耀。
也是楚國從未有的恥辱。
就算是當年晉國強盛一時,大勝楚國,也未能攻入楚都。
可本王在三位愛卿輔佐之下,卻實現了中原列國無法實現的大業。
吳國也因此而強大,讓列國膽怯。
這些年得三位愛卿輔佐,吳國國強民富,在列國之中也是顯赫一時,無出其二。
隻是伍愛卿也該知道,若從戰略角度而言,楚國與吳國相依,共同抗北,吳國本不該一直與楚國為仇。
畢竟楚國地域遼闊,物產豐盛,百姓安居富足,縱橫之域皆比我吳國要長寬。
所以那一年攻入之後,夫概自立為王,越國出兵,秦國亦出兵。
吳國兵甲深入楚國,不得不前後受敵,這才無功而返。
伍愛卿那一年你也掘墳鞭屍,算是為爾父、長兄報了仇。”
伍子胥聽吳王緩緩講著過往,也十分耐心的聽著。
吳王所說都是事實,而且此車中三人正是當年一起征伐的。
“謝王上體恤老臣家仇,老臣時刻不敢忘王上大恩。”
吳王聽伍子胥說完,也是微微一笑,又接著說。
“吳國能強,自然與晉國與楚國之間的恩隙有關。
當年楚國強大,晉國為在南方牽製於楚國,而扶持於吳國。
這才有伍愛卿先入晉而再入吳之事,可伍愛卿你可知,縱然如此,在南方諸列國之中,北方諸國沒有一國願意吳國吞沒楚國的。
若是這樣吳國為成為列國之中的巨無霸,成為北方諸國的眼中之盯,日久必將一統大周天下,改朝換代。
這也是北方列強不願意看見之事。
本王也知道伍相國之誌,也近於如此。
可有的事實卻不得不承認,那就是時與勢。
就如同這幾百年來,先齊後宋、再秦、晉、楚興盛,列國之強,也是強於一時,並沒有長久之策,也並沒有長盛而不衰之理。
吳國在越國之前,楚國之邊,北有宋魯、齊,西有秦,並非有據之地,腹背有敵。
而此時的越國非當年的越國,越國之強已達當年吳國之盛。
若再與楚國仇怨,則兩攻不下,則越國必趁勢北上。
越王勾踐野心也是稱霸於列國,甚至於取周而代之。
吳國本已前有虎而後有狼,若身邊再憑添一個獅子,那將陷吳國於無盡的苦難。
大周初年,共賞七十三個封地,現如今已不足二十。
正是強國非一日之盛,滅國卻隻在一夕之間。”
吳王眼光長遠,其實早就已經看清楚吳國現如今之勢,所以他才會與鬼穀王禪接觸,也才會理解王禪的分析,並非沒有主見之人。
他之所以也想與楚國相交好,其實一是在自保。
二是在壓製越國,沒有楚國之憂,甚至吞掉越國。
隻有這樣北方諸國才會沒有辦法。
也隻有這樣,吳國才能後有後顧之憂,向北揮軍,與北方列國共抗。
甚至於滅越之後,才可能抗住北方列國壓力,吞並楚國,真正的有機會取周而代之。
這該是現如今吳國與列國相交之策。
也是避免滅國的路途,吳王此時年暮,也在為吳國將來著想,避免因個人的仇恨而影響一個之判斷。
“王上所言也是事實,可依王上所言。
若要有利於楚國,楚國自然還是與越國結盟,對抗我吳國,這才可能對兩國最為有利,於吳國不利才是。
為何楚國靈童王禪所言,吳與楚國交好,這於楚國有何好處呢?”
吳王一笑,看了看伍子胥道:“伍愛卿,你當年有海闊之胸,容人之量,為何這一次卻不能相容一個小小的鬼穀王禪呢?
剛才本王所說並非他之全意。“
吳王說完,看了看孫武,見孫武也隻是默然不語,又接著說。
”鬼穀先生是楚國人無疑,雖然年少,可他卻比本王看得要遠,至少要遠十年以上。
吳與越與楚,三國相交,並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
鬼穀先生此時知道,若楚國與越再聯盟,越國必然攻吳。
若吳國因內亂禍國而被越國趁虛而入,則有滅國的可能。
若此時吳國滅,而越國強,楚國因為與吳國相爭多年,兵甲不足,處於弱勢,則無力對抗越國,同樣麵臨被吞滅的危險。
孫愛卿有言,兵者國之根本也。
楚國若無吳國牽製於越國,那麽吳滅之後楚國也會步入後塵。
所以隻有吳國壓製於現在的越國,才會讓楚國有喘息之機。
而若楚國與吳國交好,那麽吳國也才有機會消除後顧之憂,這是相互牽製之理。
列國形勢也非不可變也,此一時而彼一時。
楚國當年就是因內禍才讓吳國有機會攻入楚都,強楚隻因一次戰敗,就需十數年時間來恢複。
再何況於吳國呢?
想當年齊國強盛一時,是因為君臣團結,內無禍而外則無憂。
吳國在本王與三位愛卿治下,才有如今的強盛,伍愛卿可知本王為何要設三位重臣。
其實與剛才本王所講是一個道理。“
吳王邊說這看著兩位重臣,知道他們對這些形勢並非無睹,而是十分認同之事。
”你與孫將軍雖然一個治軍一個治國,而伯太宰管理列國之交與宗室事務,則相互牽製。
本王並不會讓你們其中一人坐大,而權傾朝野,影響整個吳國大計。
三人牽製比之兩位權臣要穩固得多。
於國也好,於你們作為臣子也罷,都有保證。
而吳國也才能盡展三位之才,正是相輔而相依的道理。”
吳王再次長長的,慢慢悠悠的說著,邊說邊喝著茶水,也算是與二位重臣交流著自己的想法,並不忌諱。
由此看來吳王闔閭本就是胸有大誌之人,並不會因一時得失與恩怨而失了判斷,也並非沒有主見之人。
他之所以依重於王禪,其實也早就有了自己的考量,吳、楚、越之間,吳與越有同樣的野心,所以難與交好。
可若吳國欲圖強,則與此時弱勢的楚國相交,是最好的時機。
他相信王禪能在楚國也掀起風雲,這吳楚相交搭橋連線,共抗越國。
正是時也勢也,一時一勢。
“老臣明白,此一時而彼一時,老臣一切聽王上安排,並無異議。”
吳王再次一笑,心情大好,並不像是連失兩位至親之人。
“伍愛卿,你雖然嘴上如此說,可你卻並非像孫將軍。
孫將軍行武之人,並不善長於苟同他人之見。
若今日本王不能說服於你,本王也於心不安。
山兒空有其名,這不管是他人所言,還是本王主見,但有一點本王可以透露與你還有孫愛卿知道。
蹶由王叔其實還有一個身份,就是幽冥殺手組織的尊主。
他支持於山兒其實也是另有它圖,並非單純隻為山兒,為了吳國的將來。
伍愛卿你可知道,到現在為止,難道你還要支持山兒嗎?”
吳王把秘密透露給伍子胥與孫武,就是要讓兩人知道此中事情的複雜性。
要讓伍子胥明白,若是選擇公子山將來當上吳王,也不一定會善待於他,因為公子山還不是最終能做決定之人。
“王上,這是不是鬼穀王禪所說,難道他真的沒死嗎?”
“伍愛卿,剛才本王已經說了,鬼穀先生之智比本王還要看得遠十數年。
依他之智,若得本王支持,任誰也不可能在吳都拋起風波。
吳國將來要與楚國交好,正麵對抗越國,這樣才能除掉後顧之憂,隻有差兒才能實現此願。
也人有差兒才有此誌,能夠對抗於越國,保吳國平安。
若不然本王是不會讓波兒如此輕易死掉的。”
吳王語氣堅決,也不容伍子胥再言,這已算是給伍子胥最後的一點提示。
那就是明確了吳王本人的意思,讓伍子胥有機會改弦易張,這樣才能與新的吳王相處融洽。
而不會因為太子之選而有嫌隙。
並且吳王也再次展露了吳國將來的謀略,那並非隻是想相安了事。
而是要去除西邊的楚國威脅,而把精力放在越國之上,若吞滅越國。
而楚國又不能恢複強大,那麽吳國也就有機會吞並楚國。
到那時就算北方列國一起攻伐吳國,吳國也有能力對抗,也才有機會真正的稱霸於列國。
少年誌遠,而暮年誌堅,並不會有所改變。
吳王闔閭如此隱忍,可以說親手製造了兩個兒子的相殘,也隻是為了長遠之計,不想吳國再現當年他奪位的情形。
伍子胥一聽,心裏也是徒生悲哀。
他對於吳國將來能否稱霸列國,甚至取周而代之並沒有太多的奢望了。
年歲已大,留給他的時間並不多。
可他年輕之時發下的宏願,滅楚的決心也是一直未有改變。
之所以如此圖強於吳國,也是想再有一日揮軍西進,一舉滅了楚國,實現當年他的願望。
此時吳國長長一段傾心相談,也是肺腑之言,於時於勢都是吳國之選,他也沒有反駁的理由。
“王上,鬼穀王禪其智天下無雙,若不能為吳國所用,時勢一變,也將成為吳國之禍,還請王上慎慮,非老臣與之有任何恩怨之私。”
伍子胥此時說得也是實話,鬼穀王禪無論走到那裏,都會是大才之人,可若不能所用,也會成為最大的威脅。
“伍愛卿難道有什麽辦法可以對付鬼穀先生嗎?
不論其對時勢的把控,就依其武技,大周天下還難有人與之匹敵。
本王對鬼穀先生也是又愛又懼。
愛之此時一心為保吳國不亂,能與楚國交好。
懼的是若他回楚國,楚國自然也會因他而強,那時他又會成為吳國親新患。
可他即是天傳聞之中的天賜靈童,本王又能如何,或許這一切都是天意。
本王也隻能順應天意而已。”
吳王最後也說出自己對王禪的看法,實也是慶幸之中的無奈。
感覺得到王禪將來的威脅,可卻沒有辦法將其置於死地。
就如同越國傳來王禪之死的訊息,吳王也是十分矛盾。
此時伍子胥提起,也讓吳王不得不感歎,畢竟他也隻有三個月的時間。
若回到年輕之時,他或許可以成為王禪的朋友,可現在已經沒有了辦法,兩人相交,隻能是相互成全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