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明己
葬完了所有的死者後,郭琳與陳家人對於自己心裏的茫然都有了個結果。
所以當他們再次站到薑蟬麵前時,他們的眼神不再迷茫,而是開始有了自己的光。
他們的一切作為薑蟬都看在眼裏,所以她並未多話,她隻是微笑著等待他們說出自己的想法。
第一個訴說自己想法的,不出意料的是陳平,因為他是目前所有人中,對自己認知得最清楚的。
陳平向薑蟬施了一禮,以斬釘截鐵的語氣道:
“前輩,我不想殺他們,我也不想殺任何人。”
“我從小飽受那種隨時會失去生命的折磨,所以我明白生命有多麽的脆弱和可貴。”
“我希望自己是一個尊重生命的人,是一個能挽救生命的人。”
“雖然我還不知道哪些作為是真正的尊重生命,哪些作為又能夠挽救生命,但我知道‘殺’絕對不是尊重生命和挽救生命的方法。”
“所以,我打算帶著這些人出去,找到他們的勢力,找到已經完全死亡了的那些人的勢力,然後弄清楚他們的生死糾葛,讓世間法度來判決。”
“至於要如何找到他們雙方的勢力,我相信總有辦法的。”
“隻是晚輩實力低微,所以想請前輩指點。”
對此,薑蟬爽快地答應了,並讚道:“能夠明白自己的心,能夠看清自己的路,並朝著這個方向去努力就已經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我很榮幸能夠在你的這條路上幫到你!”
陳平有了自己的人生方向後本就激動,如今得到了薑蟬的誇讚和肯定,那更是信心倍增。
果然,肯定對於任何人都是一劑不可或缺的強心劑!
陳平之後,是陸續上前訴說的其他陳家人。
他們對於自己以後的人生路雖然還沒有陳平那麽深刻的認知,但也都是有膽子順著自己心意走的人。
他們也都不願意沾上殺孽,也都同意陳平的提議。
也許,這個以陳平為首的家族最終會走出一條自己的道!
對此,她很期待!
陳家人說完了,就隻剩下了郭琳。
郭琳此時沒有了往日的跳脫,整個人由往日那種虛空的明火轉為了一種內斂卻赤城的暗火。
她固執的與薑蟬對視著,用沒什麽起伏的聲音道:“師傅,我一直都不知道我的一生該是怎樣的。”
“從我出生開始,我就有了旁人企及不到的權利、財富、資源、寵愛、名聲……”
“世人所追求的那些我都有了,那我活著幹嘛呢?”
“我是想與那些對頭一樣的,想怎樣就怎樣,不用管什麽理由,隻要自己喜歡。”
“但我卻又知道不能那樣做,因為那樣做的後果,會有如同她們那樣不好的名聲。”
“而我受到的教育是不允許我有那樣的名聲的。”
“所以,我隻能是一個符合長輩們預期的天之驕子。”
“因為我受到的所有教育都是往這方麵教的。”
“其實我知道,不光我這樣,我哥哥是這樣,我父母同樣是這樣。”
“這種認知讓我每當有了其他的想法時,都會刻意地提醒自己:既然大家都這樣,那也沒有什麽好與不好的,何必非要出格呢!”
“如果不出意外,我大概就和以往的許多郭家人一樣了,一步步成為世人眼中的天之驕子。”
“可是,後來您來了!”
“您說我是您的故人,您說我前生與您有師徒之約,您說您是來赴約的!”
“全都是您說的,但卻沒有人會質疑。”
“郭家人甚至打破了從不拜師外人的傳統,就那麽讓我拜了您為師。”
“這是我第一次體會到原來郭家也並不算什麽!”
“這也讓我意識到我可以不重複以往郭家人的老路了。”
“雖然有了這種意識,但畢竟習慣已經養成。”
“這讓我就算想要換種生活方式也沒有一個明確的方向,隻能在要變與不變之間徘徊。”
“這種明明已經知道了出口在何方,但卻找不到路徑的迷惘很讓我混亂,讓我……”
說到這裏郭琳深深吸了口氣,似乎再考慮該怎麽形容。
想了半晌,她才吐出一口濁氣道:“讓我很挫敗,明明有那麽好的資源,那麽好的師傅,但自己想要如何都扯不清楚,除了渾渾噩噩,一團亂麻,根本就是個廢人,還是什麽天之驕子?”
“哪怕上次別人讓我講道,但那些東西都是按部就班的,都您全方位傳授的,與我自己有什麽相幹呢?”
說到這裏,郭琳的情緒激動外露了起來,讓人很輕易就能體會到她心裏的那種壓抑和混亂。
不過這並不可怕,隻要能夠將這些情緒發泄厘清,那她就會完成蛻變,迎來新生活。
郭琳自己顯然也有這種意識,所以她努力地調整著自己。
最終,她將那些情緒都一刀切了,直白地表達了自己以後的人生向往。
“師傅,我以後不想揮鞭子了!”
薑蟬點頭微笑,“可以!”
“師傅,我以後也不想練字了!”
薑蟬繼續點頭微笑,“行!”
“師傅,我想要一把大砍刀,瀟灑地走天涯!”
薑蟬還是點頭微笑,“沒問題!”
“師傅,我想要以後人們說起我時,隻是我!”
……
郭琳提了一係列她想做的,而薑蟬也都點頭應答著。
她的人生,她做主!
不就是想不受束縛地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不就是想不成為任何人、任何勢力的附庸,行啊,隻有她自己願意!
作為師傅,她能做的除了支持,也隻有支持了!
隻是她與陳家人卻是理念不同了,看她那風風火火的架勢,她絕對是一言不合就拔刀的主兒啊!
不過,這又有什麽關係呢,沒人規定理念不同的人就得是敵人,也沒有人可以要求另外的人必須認同他的理念!
說完了其他人,再來看薑蟬自己。
薑蟬覺得自己這一次出行絕對是大值特值的,因為她也再一次認清了自己。
她直到此刻才發現,她一直在強迫她自己往她所認為的、人應該有的那些標準靠近。
明明她的認知結構早已發生了質的變化,但她還是固執的用以前的標準要求自己,似乎不那樣要求自己,她就不是一個人了一樣。
可實際上她一直都是一個人啊,隻不過是一個有點特別的人罷了,但偏偏她自己非要給自己加上那些枷鎖。
就順其自然的,該是什麽狀態就是什麽狀態不行嗎?
薑蟬越想便越覺得自己的腦子有毛病,輕輕鬆鬆的不好嗎,非要折騰自己滿足這條件,滿足那條件的?
為什麽非要把自己困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