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八一 牆裏牆外9
還沒等我考慮清楚，就已經被鳥嘴拉著飛到了半空，他帶著我和閆敏霞一起從二十三樓的窗口穿了進去。
我終於也體驗了一回許波所說的直衝雲霄的感覺，和他當時形容的一樣，眼看著眼前一個個的窗口急速的向下衝，轉瞬就間，就飛到二十三樓的高度，這種感覺還真的不太……還好我晚上沒來得及吃飯，要不然……
我們三個剛一進來，我發現，這房子裏麵完全就是毛坯的樣子，根本沒有裝修過！但看這房間裏，擺放的有桌有床，明顯還是有人住在這裏的。就在這時，突然傳來了一個蒼老的聲音：“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
“商玉良！”閆敏霞聽到這個聲音，立即說道。
“沒錯兒，是我，敏霞，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找我報仇的！”
這時，從黑影之中，走出來一個人，從氣息上，我就能感覺到，這並不是一個活人，而是一個剛死了不久的，鬼！
“你就是商玉良嘛？”鳥嘴衝他吼道。
“正是！這位……想必就是傳說中的鬼帥鳥嘴吧？”
“你小子居然認識我？”
“年輕時，做了錯事，報應一一的應驗在了我的孩子身上，我知道，這一切，都是我害的，可偏偏老天卻讓我我活到了八十多歲。我想，這也是老天對我的一種折磨吧。最近這幾年年，我隻要一閉上眼，就會想起敏霞和她的父親，為了求個心安，這段時間，我抄了不少的佛經，也看了很多相關的典籍。不過我真沒想到，這十大鬼帥，居然是真實存在的。”
“你小子做了這麽多的壞事，就算你把佛經抄上千遍萬遍也根本洗刷不了你犯下的罪孽！”鳥嘴瞪著他說道。
“這個，我自然知道！昨天晚上，我聽對門兒的鄰居說，我那老房子終於拆掉了！我就知道我的時候也差不多到了，我一直在這兒等著你，敏霞，既然鬼帥大人也來了，想必你已經做好了複仇的準備，你想要怎麽處置我，我悉聽尊便！”
昨天聽說老房子拆遷，今天就死了，想來這商玉良十有八九，是讓嚇死的。俗話說，為人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這個商玉良就是一個最好的反麵教材，因為自己年輕時犯下的過錯，到頭來硬是把自己給活活兒嚇死了。
閆敏霞一直沒有說話，可能她此時也不知應該如何麵對這個自己愛過又恨過的男人。
過了一會兒，閆敏霞突然小聲說道：“鬼差大人，算了，他既然已經死了，這件事，也就到此作罷吧。我不想再追究了，請您趕緊帶我離開吧！”
閆敏霞明顯是不想再麵對這個男人，她此時的複雜心想，我想我多少還能理解一些。
“咱們為什麽要走？現在理虧的人又不是你，這小子把你害得這麽慘，怎麽能一句話就放過他呢？”鳥嘴總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
商玉良上前一步，衝我點了點頭：“這位，是鬼差大人是嗎？我叫商玉良，想必我年輕時做下的錯事，敏霞都已經告訴您了吧？我知道我罪有應得，您老人家要打要罰，我絕無怨言！”
原本我想著，這個商玉良一定會死鴨子嘴硬，死不認賬呢，沒想到，卻是如此的配合，弄得我反而不好再說什麽了。
“商玉良，因為你一時的貪念，害死了閆敏霞父女，他們二人，原本對你有著救命之恩，你不知報恩，反而害了他二人性命。表麵看來，你確實在事後得想了他們家的房產，也重新組織了家庭，可你的這種貪念，最終也傳到了你兒子的身上，他們三個有如今的下場，其實和你一樣，都是因為一個‘貪’字。別人做了錯了事，最多隻是害了自己，可是你呢？因為了個‘貪’字，先是害死了閆敏霞父女，之後又害死了李寡婦和你的三個兒子，你自己好好想想，這個‘貪’字，最終到底讓你得到了什麽？”
商玉良聽完我的話，先是愣了一會兒，跟著突然坐倒在了地上，眼神呆滯著說道：“說的對啊，李玉和三個孩子，都是因為……唉，他們都是被我害死的，他們都是被我害死的。閆敏霞你動手吧，我為了這一天，已經等了足足的五十五年，你為什麽到了這會兒，還要那麽善良呢？像我這樣的人，不值得你這樣，你這樣，我這心裏……”
閆敏霞依然沒有說話，看著商玉良這麽歇斯底裏的樣子，我也不好再多說什麽了。鳥嘴站在一邊，不時的推推閆敏霞：“去啊，就算隻是打他幾下，出出心裏的這口惡氣也好嘛！”
商玉良從地上爬了起來，然後來到閆敏霞的身後，突然跪了下來：“敏霞，我自知我這輩子做了太多對不起你的事，自打李玉死了之後，我就已經看明白了，老天爺先是帶走了李玉，又帶走了我三個兒子，偏偏留下我一個人在這人世間，我知道，這是上天對我的懲罰，我也從不敢抱怨。我現在住的房子，原本就是屬於你的，當年我心術不正，以為害死了你們父女，我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占有這一切了。到最後，我才清楚的看清了我自己，也看清了你們父女。想當年，你們好心把我收留在家裏，給了我第二次生命，可我卻偏偏……前幾年，咱家的房子拆了，回遷的時候，分著了四套房子，我就這麽一個孤老頭子，也住不了那麽多的。我就把其中的兩套，按著一萬塊錢一平米，給賣掉了，所得的兩百多萬，我全都以你和你父親的名義，捐給了國家，這當中，我一分錢也沒有動過！另外，我還特意留了一套房子，全都裝修好了，一直放在那裏，我一次也沒在那時住過。那房子，是我特意留給你的……我知道，不管我做的再多，都無法彌補我給你們父女倆帶來的傷害。我也知道，這所有的一切，原本都應該是你們的。我私自占有這些，已經幾十年了，我……我……”說著，商玉良重重的給閆敏霞磕了幾個頭：“敏霞，我對不起你，更對不起你父親，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又是沒等閆敏霞說話，旁邊的鳥嘴就又插上嘴了：“閆敏霞，你可別聽這小子在這兒瞎說啊！他說什麽你都信啊？他占著你們家房子幾十年，現在他人已經死了，享受完了，這會兒他說什麽不行啊？你可別忘了，你爹和你自己，都是死在他的手上。還有，你這五十五年，都是怎麽過來的？這會兒可不是你心軟的時候啊！”
我一看，這鳥嘴在這兒，隻能壞事兒，我趕緊上前把他拉了過來：“鳥嘴，你說，你能帶著我飛到這房頂上去嗎？”
“秋哥，你沒事兒上房頂上幹什麽？”
我這本來就是想找個話題把他拉開，沒想到這個鳥嘴還當了真了！
“我……我……我還沒上過這麽高的樓頂，想上去體驗一下，是種什麽感覺！”
鳥嘴一拍胸口：“這還不容易嘛，交到我身上了，我這就帶你上去瞅瞅！”
我趁機拉著他就往窗口走去，他一撲棱翅膀，眼看要飛，卻突然又停了下來，隻見他一回頭：“閆敏霞我剛才跟你說的話，你都記著了嗎？我先陪秋哥去樓頂溜一圈兒去，你千萬可別饒了這小子啊。等我回來，我這兒收拾小鬼的招數可多著呢！什麽下油鍋，上刀山的，那都沒意思，我這兒……”
我看他越說越起勁了，趕緊伸手攔住了他：“鳥嘴，咱們什麽時候出發呀？”
“這就走，這就走！”就在他再次揮動翅膀的同時，這鳥嘴還不忘了回頭交待閆敏霞：“記著啊，等我回來再收拾這小子！”
一轉眼的功夫，我又經曆了一次直入雲霄的感覺之後，便來到了三十五層的樓頂。
還別說，我這還真是頭一回站到這麽高的地方看夜景，這眼前的景色，還真的是太美了！天天生活在這個城市裏，我好像還從來沒有靜下來欣賞過它！記得我小的時候，這一帶全都是農田，這才幾十年的時間，放眼望去，前後左右全都是看不到邊的高樓大廈。此情此景真的讓我不由得心生感慨啊！
“秋哥，你先在這兒看著夜景，我得下去看著那個閆敏霞，你沒看出來嘛，她這會兒已經心軟了，那個叫商玉良的小子嘴太得勁兒，這閆敏霞根本不是他的對手。這樣的惡人，就應該好好的整治整治！我已經有一百多年沒有好好整治過小鬼了，這一弄，我還真的手癢癢了。你在這兒等我會兒，我幾分鍾就上來，行吧？”
這鳥嘴未免也太好事兒了吧？
“鳥嘴，你沒聽說過清官難斷家務事嗎？”
“聽過啊，可他們這不是家務事啊，那個商玉良後來都和李寡婦結婚了，他們才是兩口子，和閆敏霞早就不是一家了！”
這道理還真跟他講不通了！
我趕緊摸了摸身上：“咦，我的煙怎麽沒帶出來啊？”
鳥嘴急著下樓看熱鬧，根本就沒搭我的話。
“鳥嘴，能不能麻煩你……”
“下樓買煙是嗎？沒問題，我這就去！”說著，他就衝到了天台的邊緣。
我趕緊叫住了他：“鳥嘴！”
他一回頭：“怎麽了？秋哥？”
“不好意思啊，我這幾天吸慣了從新疆帶回來的雪蓮煙，吸咱這兒的煙，有點兒不太習慣！”
鳥嘴一臉的不情願：“秋哥，你不是逗我吧？你難不成是想讓我這會兒再跑趟新疆？”
“不是，不是，我家裏放的還有幾盒，能不能麻煩你……”
鳥嘴也真是急，還沒等我說完，突然就從天台跳了下去，緊跟著他揮動著翅膀從我的頭頂掠過：“放心，秋哥，我馬上就給你拿回來！”
其實，我身上帶的有煙，我讓鳥嘴離開，就是想給閆敏霞他們兩個一個單獨相處的機會。
我能看得出來，閆敏霞對商玉良，還有感情。雖然他確實做了很多傷害閆敏霞的事情，可是感情這東西，外人又怎麽能夠說的清楚呢？
我本以為，讓鳥嘴跑這麽一趟，最少也能耽誤個十幾分鍾，可是沒想到，才剛過了三分鍾左右，鳥嘴就突然忽閃著翅膀，落到了我的身邊：“秋哥，給你煙！”
“這火兒……”
鳥嘴一伸手：“我也給你拿來了！”
我接過他手中的火機，點上了一根煙。這一時半會兒的，我還真不知道再找個什麽理由拖住他了，這時他再次提出：“秋哥，你先在這兒吸煙，我真得下去看看了！”
“這一立秋，晚上還多少有點兒涼呢，算了，我還是和你一塊兒下去吧！這上麵風太大了！”
“好咧！”
說話間，鳥嘴又帶著我，從天台邊緣跳了下去，剛才上來的時候，叫直衝雲霄，這會兒往下，就像是蹦極一樣。我以前在手機上，電視上，沒少看過人家蹦極，可是我還真沒敢體驗過。這次可好，不但體驗了一把，而且這腳上，還沒捆繩子！
從三十五層，到二十三層，這鳥嘴也沒跟我打招呼，猛然就停在了半空。我這心啊，都快從嗓子眼兒裏跳出來了，這正飛速下墜的時候，突然來這麽一個急刹車，換誰能受得了呢？
還沒等我的心跳平複下來，鳥嘴已然帶著我回到了商玉良的家裏。
閆敏霞一看我們兩個回來了，趕緊和商玉良一起，跪到了我們的麵前：“鬼差大人，鳥嘴大人，我……我……”
鳥嘴先扶著我站穩了，然後扭頭問閆敏霞：“你別跟我說，你已經原諒了這個小子了啊！”
閆敏霞擦了擦眼淚：“我在牆裏，受了五十五年的罪，他在牆外的五十五年，也經曆了這麽多的打擊。我們這牆裏牆外的，其實都受盡了煎熬！他確實是害死了我爹，也害死了我，可是他這些年，也受到了應得的報應。現在，李寡婦和他的三個兒子，都已經不在了，這十幾年，他活得生不如死……我思來想去，既然現實已然如此，即便我再糾結於過去，又能如何呢？他人也死了，我總不能讓他再死一次吧！而且不管怎麽樣，我爹他老人家也不能複活了，我這五十多年受的那些罪，也不可能改變了。我記得以前我聽老人說過，人這一輩子，最難做到的，就是‘放下’，現在我全都想明白了。我決定，放下一切，放下恩怨，放下仇恨。前生的事，已然過去了，我真的不想再把這些仇怨背在身上了。我已經背了整整的五十五年，我真的累了！”
“你這家夥怎麽能這樣呢？這麽大的仇，你就一句放下，就算完了？你這樣做對起得你爹嗎？對得起……”
我伸手打斷了鳥嘴的話，其實閆敏霞說的對，人這一輩子，最難做到的，就是放下，能放下榮譽，放下榮華富貴，已是不易。能放下恩怨，放下仇恨，放下私欲，這可是難上加難啊！
我自認，我還達不到閆敏霞此時的境界，也沒有她這樣的心胸。但不管怎樣，我身為鬼差，能化解一段恩仇，就沒必要把矛盾激化。既然當事人已經做出了這樣的決定，我又何必再多說什麽呢？
“好吧，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麽，我就成全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