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 聽話：頭盔

  父親揮揮手，雲淡風輕，說：“沒事，不經曆風雨，怎麽見彩虹，受點痛苦也很正常。這個多少錢？”


  眼鏡笑道：“這還是試用期的產品，不要錢，算是臨床試驗。你們在這份知情同意書上簽字就行，然後我們會定期做個回訪，看看效果。”說完，他掏出一份自帶複寫功能的協議書。


  父親隨便翻了兩眼，就在上麵簽了字。


  程本衝過去，叫到：“我不戴！”


  父親臉色一變，朝眼鏡尷尬地笑了笑，然後對程本語重心長地說：“兒子，我這都是為了你好。你看看，那些有出息的人，誰會動不動就罵人？我一定要幫你戒掉這個毛病。”


  眼鏡把頭盔塞到父親懷裏，對程本說：“這個頭盔叫做防違禁詞頭盔，如果你不說髒話、粗話、下流話、敏感話，那麽一點事兒都沒有，頭盔反而能起到播放器和耳機的作用，自帶音響效果，環繞體立體聲。如果說了違禁詞，頭盔就會釋放一些微弱的電流，讓你頭痛，從而讓你下意識地畏懼這些話。”


  父親把頭盔戴在程本頭上，問：“重不重？”


  程本滿心抗拒，以為這個頭盔跟摩托車的頭盔一樣沉重，哪知非常輕，戴在頭上就跟戴著一個鴨舌帽一樣。


  眼鏡說：“放音樂，隨機播放周傑倫。”


  程本果然聽到《菊花台》，效果非常好，以前沒注意到的音樂細節都感受到了。


  眼鏡笑道：“效果不錯吧？”


  程本非常驚訝，說：“臥槽，牛逼啊！”


  瞬間，他感覺頭皮一麻，接著感覺被電擊，如同被人打了一棍子，頭痛無比，難受得叫出聲來。


  “啊！”


  眼鏡得意地笑道：“看吧，是不是很管用？”


  程本頭痛的感覺稍緩，連忙伸手去摘頭盔。他的手碰到頭盔，手指又被電到，十根手指頭不停地顫抖。


  度過難熬的一分鍾，觸電的痛苦才漸漸消退。


  他又害怕又疑惑地望著眼鏡。


  眼鏡兒解釋道：“這個頭盔是為你特別定製的，除了我和你父母，沒人能把頭盔摘下來，別人摘的話隻會被電到，你就安心地戴著吧！”


  程本大聲地叫道：“什麽爛東西！給我摘下去！我才不要戴這種傻逼玩意兒。”


  “傻逼”這個詞一出，劇痛感又從大腦皮層散發到全身。他痛得蹲下來，想去抱住自己的頭，手卻又被電。


  他無比地委屈，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邊哭邊說：“爸，媽！你們是把我當做犯人還是當做仇人？為什麽要這樣折磨我？我死了你們才開心麽？”


  母親站在父親背後偷偷抹眼淚。


  父親把程本扶起來，說：“兒子，做父母的怎麽會害孩子？我們都是為了你好，你長大了就會理解我們的良苦用心。”


  眼睛站在旁邊看著父子對話，聽他們說完後，補充說道：“一般常見的違禁詞、敏感詞我都輸入到頭盔係統裏了，無論是說普通話說方言說外語，係統都能識別。我把違禁詞的詞匯列表發到你手機了，你們要是覺得詞匯量不夠的話，可以自己去添加。很多網站都設置了違禁詞列表，你們可以照著添加，違禁詞一直是在更新的。具體的功能你們慢慢摸索吧。我就不一一囉嗦了。”他收拾好公文包就要出門。


  父親連忙送他。


  走出門後，眼鏡對父親說：“好好配合工作，如果防違禁詞頭盔能夠大規模應用，你們家功不可沒，領導會提拔你的。”


  父親點頭哈腰，說：“多謝領導栽培，我們一定會全力配合，放心吧！”


  眼鏡笑了笑，轉身下樓。


  父親掏出手機，遞給程本。


  程本低頭一看，發現手機裏放著一個Excel表格，表格裏有三類違禁詞敏感詞。他粗粗看了一下，大概有五千個違禁詞！他驚呼道：“這麽多？還能不能正常說話了？無病呻-吟也是違禁詞？”


  “呻-吟”兩個字說出口，他又被電，劇痛無比。


  父親說：“無病呻-吟是成語，不是違禁詞，但是裏麵有呻-吟兩個字，所以被牽連了。”


  他不敢再用手去摸頭盔，繼續看手機，叫道：“小姐也違……”


  “違禁詞”這個詞還沒說完整，“小姐”這個詞便讓他痛不欲生。


  而“違禁詞”本身就是違禁詞。


  母親心疼地說：“別念出來了，心裏記住就行。”


  他疼得頭暈目眩，不再說話，繼續往下麵看違禁詞列表，這上麵的詞匯實在太多了，一時間根本記不住。


  父親把程本扶起來，說：“禍從口出，你用心記住，記得越多越好，多多益善。不用死記硬背。現在已經是8月份了，下個月就開學了，到時候送你去上學。”


  程本指著頭上的頭盔說：“戴這個玩意兒去上學？同學不得笑話死我？”


  父親說：“不去跟人接觸，你一個人天天在家裏也沒多少時間說話，起不到訓練的作用。難道天天窩在家裏跟人聊天？你好好準備吧，休學了半年，跟不上進度了，幹脆複讀得了。”


  程本滿心愁苦，回到房間繼續看手機。趁著父母沒注意，他偷偷用手機登錄微信，刷刷朋友圈。他看到一個同學在朋友圈曬他的生日禮物，一個最新款的蘋果手機。


  圖片配了文字，寫著感謝老媽。


  他評論道：“你媽對你真好！”


  誰知他沒說話，頭盔也放出電流。原來他打出“你媽”兩個字，就等同於說出口。


  “你媽”就是違禁詞。


  他的頭痛維持了一分鍾才慢慢消退。


  恢複正常後，他看到同學給他發了一條消息：“從那個傻逼學校出來啦？”


  他回到：“是啊，痛苦死了，真是羨慕你。”


  “這有什麽好羨慕的？下學期要分文理科了，我想學文科，我媽非要讓我學理科，我不同意，跟我媽鬧，我媽就說我不聽話，要把我送到你那所學校去。還好那所學校被取締了。”


  “取締得好！不知是哪路神仙顯靈。”


  “你知道麽？是我！我聯合了很多人在微博上發帖舉報，又給市長熱線打電話，班長的媽媽是機關報紙的副總編，安排了很多人過去。”


  “啊，那你可真是活神仙。幸虧取締了，要是你去了那所學校，神仙也得下凡。我感覺到那裏麵的老師完全不是人，都是畜生，對我們隻有赤-裸裸的仇恨！”


  “赤-裸裸”三個字一出，他又遭受到電擊，手機拿捏不穩，掉在地上。”


  過了片刻，他才緩過來。他拿起手機，看到同學又發了條信息，說：“期末考試的分數出來了，我考了630分！可惜你沒參加期末考試，不然又是全班第一，甚至是全校第一。你期中考試的總分多少來著？”


  提到成績，他黯然傷神，說：“上次期中考試隻有400多分。高一上學期的期末考試，我可是考了690分！”


  “69”兩個字打出來，他再次被電擊擊倒在地。


  連番打擊之下，他沒心思跟同學聊天了，專心致誌地看違禁詞列表。他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大概記住了哪些詞匯是違禁詞。說出口或者打出來之前思索十幾秒鍾，基本能夠杜絕違禁詞。這樣一來，他說話的速度就太慢了，就好像反應遲鈍一樣。


  過了幾天，眼鏡過來隨訪，得知頭盔效果很好，非常滿意。


  程本以為可以輕鬆一些了，眼鏡卻帶來一個壞消息。眼睛對父親說：“最近外交事件比較多，為了避免爭議，你們不要在網上亂評論，尤其是我們這些人，管好自己，也要管好子女。敏感詞匯一律不要提，除了上次給你們設定好的違禁詞列表之外，還有所有國家的名字，比如美-國、日-本、印-度等等，部分地區的名字也不要提，比如台-灣、香-港，國家和地區。領導人名字也是敏感詞。除了他們的正式名字，還有外號綽號等等，諸如金三胖之類，所有的政府機關名字也不要提。新添加的詞匯列表我也輸入到頭盔了，列表發到了你們手機裏，你們好好消化消化。”


  程本非常納悶，心想他媽的還讓不讓人說話了。他心裏髒話說了幾萬字，但是一個字都不敢從嘴裏蹦出來，免得被電擊。他已經吸取了足夠多的教訓。


  又過了幾天，眼睛又來了，溫馨提醒道：“所有可能富含政治隱喻的詞也不要說，包括大地震，火山爆發，起風了，等等。另外，可能讓人聯想到性的詞匯也要注意，比如香蕉、茄子、黃瓜、胡蘿卜、山藥……”


  程本實在憋不住了，問道：“山藥怎麽用啊？啊！”


  “山藥”這個詞說出口，他又遭受到頭痛的打擊。


  他心想，香蕉黃瓜他知道，山藥這東西用手摸都讓人癢得不得了，何況是那種用途。


  眼鏡嚴肅地說：“你不用去管，記住這些詞不要說就行了。”


  程本琢磨片刻，說：“以後我不說話不就行了？我刷微博，但是不發微博，不評論，不發朋友圈，肯定不違禁。”


  眼鏡道：“那也不行，你什麽話都不說，不就相當於沉默抗議了？非暴力不合作的思想和行為也是要不得的。”


  程本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說：“這也不能說那也不能說，我能怎麽辦？我寫作文怎麽辦，作文寫大量使用詞匯，無病呻啊吟，這個詞都不能用，血脈僨啊張，都不能用，這作文還怎麽寫？”


  眼鏡沉思道：“你說得很有道理，我要去研究研究，等我消息吧。”


  程本心想，又研究研究，你們這些人隻會研究研究。他悄悄豎了個中指，卻被他爹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