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蝴蝶效應：進一步
孔方被王奶奶猙獰的表情嚇得後退一步，汗水瞬間濕透衣背！他再看第二眼，發現王奶奶保持著怒目圓睜的姿勢一動不動，臉上沒有血色。他意識到，王奶奶死了。
“死人了！快來人啊！”孔方下意識地大喊。
喊完之後他就後悔。他的客戶名單裏幾乎都是空巢老人，家中沒有青壯。有的老人把房子便宜租給在江城打工的年輕人。他一個陌生人闖進孤寡老人的家裏，老人卻死了，別人肯定要懷疑到他身上。他打算逃跑，可是已經喊出聲了，越跑說明問題越大。
他第一次碰到這樣的場景，腦袋裏一片漿糊，不知該如何處理。他甚至想到給老爸打電話，問老爸該怎麽辦。他掏出電話，卻聽到有人朝這邊喊：“媽，我來看你來了！”
一個壯碩的男人和一個嬌小的女人走進屋子，男人看到孔方大吃一驚：“你是誰？你怎麽進來的？”
孔方支支吾吾，頭上冒冷汗，指了指沙發上的老奶奶，口中結結巴巴地說：“不關我事啊，我一進來就死了。”
男人走到王奶奶跟前，發現沙發上坐著一具屍體也嚇了一跳。他指著孔方罵道：“你把老人嚇死了！準備坐牢吧！”
“和我無關啊，我什麽都不知道。”孔方急得快哭了。
男人撿起茶幾上的一個藥瓶子，說：“老人心髒不好，一直在吃藥！你突然跑進來，把她嚇死了！說吧，準備怎麽辦吧。”
女人跑到王奶奶跟前，大哭不止：“媽，你怎麽就死了啊！”
孔方瞬間想到法院，想到警察，想到槍斃。他一個還沒畢業的大學生就碰到這種事兒，能夠保持雙腿不發軟站立的姿態就不錯了。他帶著哭嗓子說：“我不知道啊，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打急救電話，說不定還能搶救回來。”
男人大怒：“你想趁亂逃跑吧！死都死了，還折騰什麽。你看看，呼吸都沒有了。”
孔方不知道男人想表達什麽，他真的去摸老人的鼻息。
男人把孔方拖到一邊，說：“死者為大，安然下葬就行了。小兄弟，我看你也是個老實人，我就不報警抓你了，但是這事兒你得負責。這樣吧，你賠我二十萬，以後我就不找你麻煩了，怎麽樣？”
孔方嚇得跳起來，叫道：“二十萬！我連工作都沒有，現在身上撐死有二十塊，還有一盒過期的洗麵奶！我拿什麽賠你！”
男人想了想，說：“那我們換個思路。現在不是流行校園貸麽，我幫你辦理校園貸，借二十萬，十年還清，連本帶利，每個月還兩千。你隨隨便便找個工作，每個月工資也能超過三千塊。前期你再找朋友借點，還錢輕輕鬆鬆。要麽貸款賠錢，要麽坐牢，你好好想想。要不然這個官司無論打到哪，都是你輸。”
“貸款？我又沒什麽能抵押的東西，怎麽弄？”孔方經常聽說校園貸，但是都是一些負麵的消息。
“很簡單，拿你的學生證做抵押，拿著你的身份證，不穿衣服拍照，你要是按時還錢，什麽事兒都沒有。不按時還錢，我就把你的照片公布到網上。”男人對這玩意兒似乎很了解。
孔方發現這個男人對老人之死不是很在意，不由得非常奇怪。“我是男的啊，一個大老爺們兒的裸照有什麽看的？”
男人突然露出猥瑣的笑容：“你不知道麽？現在男的更吃香。”
孔方毛骨悚然，猶豫片刻，說：“你們報警吧！我寧願坐牢，也不會去搞什麽校園貸。我們學校好幾個人被校園貸逼得跳樓。”
男人目露凶光：“你好好想想後果！到時候不要怪我沒有提醒你！”
孔方慢慢恢複了冷靜：“我是醫學院畢業的，現在法醫的屍檢能夠精確地檢測出屍體的死亡時間，隻要和我的行蹤時間一對照，就知道我是無辜的。我不用坐牢。另外，我要告你敲詐！你不是王奶奶的兒子！”
話音落地，男人臉色劇變，朝孔方逼近一步，女人也停止了哭泣，冷冷地看著他。
孔方毫不示弱，反而盯著男人，他突然說：“我認識你！你是我們公司以前的員工，銷售業績頂尖，但是手腳不幹淨，被公司開除了。公司特別講過你的事情！我剛剛想起來！”孔方的思路變得很清晰。銷售經理反複叮囑過，看到老年客戶，怎麽肉麻怎麽叫，什麽爺爺奶奶爸爸媽媽都可以隨便喊。空巢老人缺少溫暖，我們就給他溫暖。所以孔方喊這個老人王奶奶，而這個老人直接喊媽！“你們兩個死騙子，還報警抓我！我現在報警抓你！”
男人和女人對視一眼，拔腿就跑。
孔方歎了口氣，沒想到現在的人為了錢算命事情都做得出來，指著一個陌生的屍體敲詐。他走出房門，大聲叫道：“王奶奶死了，快來人啊。”
左鄰右舍這才趕過來。
有個老頭提議：“快給王婆婆的兒子打電話！他老媽死在家裏了他都不知道。”
孔方問：“您有她兒子的電話不？”
老頭搖搖頭。
孔方看到茶幾上有個老年手機，拿起來翻出通訊錄，裏麵存著三個號碼，分別是老大，老二，大孫子。他給老大打電話，沒人接，又給老二打電話，卻被掛掉了，隻能給孫子打電話，這下通了。
他醞釀了下情緒，說：“請問您是王桂芝的孫子嗎？”
“王桂芝是誰？”接電話的是一個小夥子，聲音嘶啞，特別難聽，應該剛處於變聲期。
孔方反應過來，小夥子可能不知道他奶奶的名字。“你奶奶去世了，讓你爸爸接電話吧。”
“啊？我奶奶死了？”小夥子的聲音離開話筒：“爸，快接電話。”
片刻後，一個沉穩的男中音傳來：“你好，我是王桂芝的兒子。”
孔方又重複了一遍：“你母親突發心梗，去世了，快回你老媽家看看吧。”
“我馬上過來！”
孔方望著圍觀的人群，說：“我的任務結束了，我要走了。”
人們把他攔住，不讓他走，懷疑他是小偷，把王奶奶嚇死了！孔方受到這麽多懷疑和指責，十分惱怒，又感到擔心，不知老大會怎麽對待他。
一個小時後，一個穿襯衫西褲的男人走進屋子。
鄰居們紛紛批評指責：“你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男人麵色沉重，不發一言，走到王奶奶麵前，重重歎了口氣。他打電話：“老二，媽死了，準備後事吧。”
老大望著孔方，說：“謝謝你。如果不是你通知，可能我媽屍體發臭了我都不知道，唉，真是個不孝子，平常說常回家看看，但是一年到頭都回不了幾次家。”
孔方萬萬沒想到老大竟然是這種表現。他咽了咽口水：“節哀順變。先生。”
“沒什麽傷心。我媽媽都八十了，早就預料到會有這天。”老大很平靜。
孔方不能理解老大的想法。他奶奶去世的時候，他可哭得跟淚人似的，這個老大怎麽不傷心？
老大瞅了孔方一眼，說：“你還是學生吧，能這麽好心，很不容易。你找到工作麽？沒找到的話，不如到我們公司來做事。隻不過我們公司剛剛起步，還在創業階段。”他遞過來一張名片。
孔方接過來，放在口袋裏。“謝謝，我有工作。不過有需要我就聯係你啊。”
“哦。有事聯係。”老大又開始打電話聯係殯儀館，聯係其他親朋好友。
孔方在鄰居們的注視中走出這間屋子。他之前在網上多次聽到空巢老人，但是第一次真正接觸到空巢老人，竟然是如此震撼。而他們公司產品的銷售對象就是這些空巢老人。他懷疑公司的營銷策略是不是帶一點欺騙的味道？
在失戀和死亡的雙重刺激下，孔方的情緒很低落。垂頭喪氣地走出這片區域。
銷售經理打的雞血已經冷卻了，他很難過。失戀帶來的痛苦開始反芻，慢慢霸占他的心房。他無比想念他的女朋友。
但是他的傷心沒有維持多久，因為他走到一個沒多少人的小道時，兩個陌生人堵住了他。
正是冒充王奶奶兒子的那對男女，也是他的前同事。
“你想幹什麽？”孔方察覺到來者不善。
男人笑了笑，說：“不幹什麽。就是剛才我們倆被你嚇到了，想找你要點精神損失費。”他說著說著就從兜裏摸出一把彈簧刀。“你也知道，兄弟我手腳不幹淨，其實我下手沒輕沒重，當年把領導揍了一頓，重傷住院，我坐了兩年牢，剛出來。嘿嘿。”
孔方向來是有色心沒色膽的偽流氓，碰到這種動刀子的真流氓，心裏有點發怵。“我，我沒錢。你們快走開，小心我報警！”他揚了揚手機。
男人衝上前來一把搶過手機，惡狠狠地罵道：“媽的，還報警，嚇唬老子！這手機就當是你孝敬老子的。”
孔方大聲叫：“把手機還我。”
男人一把把他推倒在地。
孔方爬起來和他搶奪。“還我！這手機花了兩千塊，不能給你！”說完他又後悔了。
男人聽到手機值不少錢，大喜，一腳把孔方踹開。
這腳踹在孔方肚子上，他疼得彎著腰，嘴裏吐出苦水，他用微弱的聲音說：“還給我，裏麵有重要的東西。”
男人迅速打開手機，看到沒有屏鎖，高興萬分。
女人在旁邊說：“快看看支付寶裏有多少錢。”
男人找了許久，沒有找到支付寶，卻無意中點到視頻播放器。
突然男人掐住自己脖子，大聲呼吸，臉上汗如雨下，裸露在外麵的皮膚遍布紅點。
他像是產生了過敏反應，痛苦地摔倒在地，手機也摔了出去。
孔方趕緊撿起手機就跑。
女人卻在孔方背後叫道：“他哮喘發作，求求你救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