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故宮
要說活在這個世界上有什麽人生目標的話,秦陵很難說出某個具體的內容。
但是他覺得自己從有記憶以來,一直都過得挺愉快的。
尤其是接觸到了人類社會之後,看著那些普通人為了那點微薄的薪水每天辛勤地工作,而自己卻可以握著一杯奶茶在靠窗的位置無所事事地坐一整天的時候。
那時候他才恍然發覺,原來滿足感是要靠對比出來的。相比普通人,他擁有的已經很多很多了。
錢財,壽命,名氣,實力……一切尋常人類所夢寐以求的,他全都能輕而易舉地獲取。
其實,這樣的日子也不錯。
秦陵對嬴政沒有什麽怨恨。
即便在知曉了嬴政一直以來的謀劃,隻是為了利用自己作為轉移的容器承載他的神智過後,秦陵也沒有產生什麽一定要報複他的想法。
當年反手鎮壓他,也隻是因為這種處理辦法最為簡單快捷,秦陵暫時還不想失去這麽輕鬆愉悅的生活,所以隻好麻煩嬴政多忍一忍了。
隻不過,他也沒有想到嬴政居然能這麽頑強,即使遇到了諸多意外情況也不氣餒。直到如今,竟真的有快要翻盤的兆頭。
追求永生的夙願延續了兩千多年依舊如此強烈,到底是懷抱著多大的執念在忍受著痛苦?
真好啊,這種仿佛永不磨滅的熱情。
“雖然對你新生的意識很抱歉,但朕別無選擇。”嬴政麵不改色甚至是大義凜然地說出這段話:“總要有誰來付出的,朕會好好使用這份靈性,使它無愧於你的犧牲。”
“你果然還是如以前那般厚顏無恥呢。”秦陵感歎道。
嬴政手掌翻轉,一柄青銅長劍出現。他動作輕柔地擦拭,就像在和一位闊別已久的老朋友打招呼。
“是嗎?你也一樣,大家都彼此彼此。”
嬴政手指一彈劍身,長劍“叮”地發出一聲清脆的鳴響,然後劍刃倒轉,直取秦陵。
倏忽之間,他身上穿著的已不再是之前王政那套現代服裝,而是一襲大裘,毓冕堂然。
珠玉輕擺,互相碰撞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
長劍一指,一道銳不可當的煞氣隨劍身激射而出。秦陵身形微晃,避開了這凶狠的一劍。
“你還真準備靠肉搏取勝?”秦陵手上不停,片刻間已擋過接連十餘劍。
“活動活動也好。朕當年,好歹也是可以手執長劍,當麵斬斷刺客左股的強者。”嬴政的神色閃過幾分感懷。
並非想念當時在大殿上那副斯文掃地、禮儀盡失的混亂場景,而是懷念那時候自己健壯的身姿,強勁的體魄。
“果然上了年紀的老人就會變得喜歡追憶往昔嗎?”
聽到秦陵挖苦的話,嬴政額上青筋一跳,很快又平靜下來。
“你倒是變得比以前毒舌了不少,但不必指望這些小手段能起到什麽作用。天下大勢,順之者昌、逆之者亡,無法阻擋……而如今,大勢在我。”
“大勢?我以為你會比我更相信事在人為。”
“沒錯。”嬴政沒有否認,“曾經的我確實很相信,現在也依然。不過人的思想是會進步的,人的主觀能動性固然重要,客觀規律也同樣不容忽視。”
“嘖,一聽就沒少研究現代哲學理論。”秦陵竟無言以對。
在這麽急切的情勢下,嬴政還有空閑去補充學習那些繁雜的知識,就這種認真的態度而言,秦陵自愧不如。
“如今的大勢,是亂。”嬴政說,“正因為靈氣異常,現有秩序無法繼續維持,朕才有機會以變數的身份參與進來。”
秦陵疑惑問道:“你連這些都願意和我說,不怕我找到破解之法?”
“那又如何?”嬴政一笑。“你,已經沒有機會了。”
原先跟隨在秦陵背後的黑色符紋衝天而起,形成一朵巨大的黑蓮,將秦陵包裹在中間。
“朕並不孤立無援呐。”他笑得十分得意,神采盎然地注視著黑蓮:“那些可以幫到朕的、或多或少對朕的計劃起到一點用處的,即使隻能做燃火之薪柴,亦是忠臣。”
“比如說,秦研所。”嬴政口中吐出一個熟悉的名字。
秦陵一怔。
嬴政以長劍指向秦陵,一字一句地說道:“你,將死於傲慢。”
黑蓮瞬間坍縮,淹沒了內裏的一切。
……
一條僻靜的公路上,故宮正在等待著。
時近年底,這座主要由外來人口填滿的城市不知不覺空曠了許多,不少人士已經開始大包小包、拖家帶口地提前踏上了歸家之路,一些街道連車流都通暢了不少。
再加上這塊工業園區本就因地方偏僻遠離城區,又輔以經營不善,導致一直沒有幾家廠商入駐,現在大晚上的門口更是一個人影都沒有。故宮獨自站在馬路中間,就像占山為王的攔路賊一樣。
事實上,他也的確是來攔路的。
工業園區內閃過幾道詭異的強光,隨後一團極其刺目的火球劃破天幕。
故宮凝望著那團火光,從懷裏取出一幅畫卷,往天際一展。
卷軸舒張,遮雲蔽月。
山、水、周圍的一切,這片天地仿佛突然從三維被壓縮到了二維,隻剩下一層平麵。
在半空中狂奔的大馬士革,所眼見的景色忽然變了。
他看見了煙波浩渺的江河、層巒起伏的群山,滿眼都是青黛之色,猶如自己正在舞台上走著,四麵都是色彩濃烈的布景。
越往前走,茅庵草舍、水磨長橋、水榭亭台一點點展露出來,他的心也一點點沉了下去。
一條山間小路出現在他麵前,指引他走進了一座不起眼的觀覽草亭。
茅草和木頭柱子的簡易組合,怎麽也談不上精巧。但它卻與環境融為一體,渾然天成,別有一番野趣。
亭內,一個帶著無鏡片框架眼鏡的短發青年正端坐著,提著茶壺在沏一碗清水。
大馬士革佇立在原地,默默地看著那名青年。
“坐啊。”故宮示意他進來,並將那碗清水擺到眼前木桌的對麵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