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往事（二）
慕容老將軍微微沉默。塵封在記憶中的回憶，再翻出來，總會帶些灰塵，帶些歡喜，帶些憂傷。
“那後來又發生了什麽？你們最後還是在一起了呀！”我忍不住催問他。
宮中尚有皇後，淑妃、德妃兩位妃子，然後就是妃子昭儀等人，並未聽說過有貴妃的存在啊？皇上、貴妃、他和我的母親四人，也隻有他能給我講講他們之間的過去了。
他輕輕歎口氣，“後來皇上不忍拆散我和安寧，拒絕了月廖國的聯姻請求，月廖國的國王自覺受辱，龍顏大怒，大舉興兵攻打我國。皇上無奈派我帶兵迎戰，倘若我能擊退月廖國兵，一戰成名，到時對我加官進爵，使我與安寧門當戶對，便自有借口將安寧公主許配給我，若我不能擊退他們，便戰死沙場罷，到時候再如何便是後事…”
“那後來…你贏了？”答案很明顯了，隻是這場愛情的結合終歸是建立在一場碩大的戰爭之上的，雖他們也是身不由己，可也與他們的決定息息相關，談論起來不免帶著些沉重，畢竟在一場戰爭之中，有多少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無以計數。
他閉上眼睛，點點頭，“我贏了，這場戰爭最終是我贏了，月廖國遭受重創，實力再難與我朝並肩，邊疆子民亦可安享太平，我亦一戰成名，受盡百姓愛戴…”分明是開心的事情，他卻表現得痛苦不堪，仿佛極不想談起這段過往。
“然後皇上也依約將安寧公主許配給你，然後你們結婚生子，又有皇上庇佑，應該過得很順心不是嗎？”我暗暗捏住衣角，接下來的事情該是與我有關的了，隻望他將我弄丟的理由足夠讓我釋懷。
“是啊，接下來皇室敕封我為護國大將軍，屬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又賜婚於我們，班師回朝兩個月有餘我和你的母親就成親了。一年以後她生下了你的哥哥慕容朗，然後是你們姐妹倆，我們的日子過得和和美美，羨煞旁人，可是芋兒在皇宮卻開始遭難…”
“樹大招風！”我猜測道。
“對啊，樹大招風，她就是性子太烈了，不知道收斂，也不知道低頭，雖然從小跟著我和父親學了不少兵家常識、爾虞我詐，終歸還是抵不過後宮女子的心計啊！她開始頻繁被陷害、被下毒、謀害，皇上為保護她殺了不少人，然而後宮那些女子有哪個是沒有娘家撐腰的？後宮不穩，前朝動蕩，已不是我與皇上二人可以壓製，皇上無奈，隻得找個理由將她們母子二人打入冷宮。”
“即便如此，皇上和我也竭盡全力保護著她們娘倆，派人悄悄地照顧她們，給她們送好吃的好玩的，也派了她的貼身丫鬟萍兒陪著她、保護她，可是芋兒她是灑脫慣了的，在後宮的時候尚還自己找些趣事玩，被打入冷宮以後興許心中覺得委屈，又或許是冷宮太過清冷，她忍了一段時間以後終歸是爆發了，對皇上的脾氣越來越壞，甚至還要帶著她的兒子離開皇宮，她和皇上的關係一度陷入冰點，最後終於有一天她成功地從冷宮中消失了，她和她的丫鬟萍兒消失的無影無蹤，隻留下她的孩子在皇宮中慌不擇路的找人救命。”
他講得累了，停了停，韓副將從門外端來一碗濃黑的湯藥遞給他，他扭曲著神情一飲而盡。
頓了頓，我略一思索，驚訝的問他：“她不是自願離開的？”
他接過韓副將遞上來的錦帕擦擦嘴角，接著道：“對，是有人要害她們母子二人。我也沒有想到她被打入冷宮那些人還不放心，非要置她於死地，那段時間你的母親又碰巧患上怪疾，求醫無數也不見效，皇上本來與她已經不合，當時又被政務纏身，無暇顧及於她，等我們趕到，冷宮已被一場大火焚燒得一幹二淨，隻留下她的孩子…”喪妹之痛堪比從身上生生割下一片骨肉，其中疼痛可想而知，無盡的悔恨和傷痛被他化作一聲長長的歎息從他的口中傾吐而出。
可是，不對啊，“你剛才說她們消失了，而並不是被大火燒死了啊？”
“沒錯，我們在火災現場並沒有找到姑姑和她丫鬟的遺骸，甚至連她們的許多貼身飾品都失蹤了，於是我們推斷她們趁著這場大火逃離皇宮了。”慕容朗大踏步進來，沉聲道。
韓副將恭謹的向他抱拳行一禮，慕容朗朝他擺擺手，他才恭敬的退步離開房屋，替我們將門關上，他們習武之人總是如此呆愣講禮。
慕容朗走至床前向慕容老將軍行禮喚道：“父親！”
慕容老將軍似乎已經無力再說話，隻懶懶的朝他擺擺手。慕容朗倒也隨意，不似韓副將那般木訥講禮節，傾身坐到床頭擔憂地瞧一眼慕容來將軍，口中講道：“當年我雖年齡尚小，可那樣驚天動地的一場大火，反而給我留下了不可磨滅的深刻印象。當時父親帶著母親四處尋醫，忙得焦頭爛額，也無暇顧及我們兄妹三人，老佛爺素來疼愛母親與我們三兄妹，便將我們接到宮裏照料，而我又一向與姑姑的兒子交往甚密，於是就時常溜到冷宮去找他。大火當天，我照樣溜出延禧宮去找他，卻見冷宮那裏黑煙四起，當時是晚上，再加上冷宮本一向都不受人重視，因而極少有人注意，我亦以為是姑姑她們悄悄的在生火做飯，沒有大肆宣揚。等到了冷宮門口，瞧見冷宮裏麵大火四起，火焰衝天，才大聲呼救……後來有人在禦花園發現姑姑的孩子，他被人打成重傷不省人事，等醫治好他，他卻什麽都忘了，而姑姑和她的侍女萍兒就此不知所蹤，皇上以為她們是趁亂逃出皇宮了，派禦林軍四處尋訪搜查，鬧得民不聊生，直到…”
他瞧我一眼，難以啟齒著，“直到半個月以後在皇宮的一處廢井裏找到姑姑已經腐爛的屍首，皇上才作罷。”
“什麽！”我大驚失色，“這麽說是有人在皇宮放火殺人？”如此大張旗鼓，囂張跋扈的殺人手法實在讓人不禁背脊發寒。
“對！而且姑姑臨死前還遭受了嚴酷的私刑，身上四處是傷，慘不忍睹！”他咬著牙齦握緊了雙拳恨恨地道：“姑姑武功高強，一般侍衛根本奈何不了她，她肯定是被人下毒或者暗下黑手才遭受此番災難！”
慕容老將軍緊緊閉上雙眼，朗行清淚蜿蜒的順著他的皺紋爬行而下。
“那後來呢？後來找到凶手了嗎？”我亦恨聲不止。
慕容朗搖搖頭一拳重重錘在床玄上，整張床跟著顫動不止，“沒有，時至今日也沒有找到凶手，侍女萍兒亦不知所蹤。我們一直懷疑是她陷害姑姑，還偷了姑姑的飾品逃跑了，後來我們也在民間一些典當鋪裏發現了被典當的姑姑的飾品，卻始終沒有找到她的人。”
屋中三人皆是沉默不語，仇恨的情緒使得空氣也變得壓抑起來，漂浮在空氣中濃重的中藥味仿佛被膠合了一般濃稠。
良久以後，我靜靜的問他們，“可是這些又與我的母親有什麽關係呢？”
慕容朗凝我一眼，眼中閃著炙熱的光芒，在觸碰到我逃避似的眼光以後瞬間熄滅，緩緩道：“姑姑去世以後久查不出凶手，皇上漸漸心灰意冷，對凶手的憎恨之情轉而變成對姑姑的思念，他時常回想起曾經與姑姑一起在外微服出巡的事情，那段回憶變成他生活的唯一慰藉，可是他是一國之君，怎能如此放任自己的私情影響國事。最後，他決定南巡，就是在這場南巡之中我們的家遭受了重大變故。”
“什麽變故？”我著急的問他。
“老佛爺不放心，要跟著隨行隊伍，當時母親的病也才剛有好轉，老佛爺覺得帶母親向來喜歡在外玩耍，悶得久了對病情也十分不宜，出去走走也有益她的病情，於是就將我們一家統統帶在身邊。雖然是皇上執意要出巡，可是他根本就不是為了巡視他的子民，而是借由這場南巡，在尋找著昔日的影子罷了，皇上他開始沉迷女色，終日隻想找一個與姑姑一樣的女子陪他在外遊山玩水，偶爾打抱不平，以寄托對姑姑的思念。而這些女子仗著皇帝寵愛大肆揮霍、肆無忌憚，皇上也不管不顧。”他頓一頓，瞧著我問道：“你可知道月廖國之事？”
我點點頭，他才接著說道：“時過幾年，月廖國的大皇子繼承皇位，他仍對過去之事耿耿於懷，誓要報仇，那些女子之中就有他的奸細。當時朝廷大臣全都焦頭爛額，致力於拉回漸漸昏庸無度的皇上，不妨外敵來犯，讓他們的人成功混跡在皇上身邊為非作歹。我們行至南陽，父親終於察覺出不對勁，月廖國的人與我們中原人外貌上並無異處，唯獨他們為了區分自己人在耳後紋了一個小小的月牙標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