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往事
東方，海的盡頭慢慢露出微白，一眾的人還站在院外等著我們。一夜的未眠和和哭泣之後，我的眼睛幹涸得刺痛，桌上的一支燭火也漸漸燃到盡頭，鮮紅的蠟汩汩下流，留下一串串眼淚的痕跡。
“好了，大家都累了，該去哪去哪，就都散了吧。”我深長的歎一口氣，仿佛要歎盡一夜未眠的疲累，又仿佛要歎掉積壓在心中深沉的心事。
春日的清晨還稍帶涼意，尤其是站在外邊浸了露水，再被海風一吹，寒氣入骨，讓人不禁瑟瑟發抖，鄰居們個個縮著身體擠在一起，身體依舊還是不由自主的打著冷顫。可盡管如此，他們沒有一個人離去，雖麵上倦意甚濃，還一個個止不住的打哈欠，也時時沒忘記拿困意濃濃的眼睛瞄一瞄屋子裏。
這一群善良的村民啊，也不問問發生了什麽事情，就這樣一心一意的站在我身邊幫助我，他們也不怕對麵這群穿著朝廷衣服的軍隊，還有有些人身上鮮豔濃黑的斑斑血跡。
“辛苦大家了，謝謝大家的幫助，已經沒事了。”我的唇角慢慢展開疲倦的笑意，緩緩地向大家鞠一個躬，這笑容是發自內心的，有人真心實意的對我好，怎麽能不讓我開心呢。
“依依啊，這…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啊？”
“是啊，你怎麽跟這些官兵扯上關係了？”
“是啊，依依，看他們還挺尊重你的，這到底怎麽回事？”
也不知道是誰帶的頭，看見我出來，大家瞬間來了精神，一擁而上將我圍住，七嘴八舌的問起來。
“好了！”俞大娘展開雙臂攔在我身前大喝一聲，“你們先安靜下來，讓依依好回答你們的問題，你們這樣吵吵鬧鬧的，讓她怎麽說！”
俞大娘的人緣向來不錯，在鄰裏四處也能說得上話，她這樣一喊大家紛紛安靜下來。暫時寂靜以後，隻聽人群中有一聲含著關切的著急的聲音傳來，“依依，你快告訴大家這到底怎麽回事吧！”
“依依！”俞大娘也回過頭來，催促著我。
可是我要怎麽跟大家解釋，又要從何處說起？難道要我告訴大家我是一個假冒的太子妃，現在他們要帶我回去…
“這位是慕容將軍的女兒，與家裏鬧了些矛盾，就任性的出走了。”雲戟沉穩地從房裏走出來，溫和著向大家解釋道：“慕容老將軍擔心女兒的安危，這才吩咐我們四處搜尋小姐的下落，勢必要帶小姐回去。不好意思，我們一介武夫，鬧了這麽大陣仗，嚇到大家了！”說著，他還雙手抱拳，認認真真的像大家行了一禮。
他的話還沒說完人群就沸騰起來了。
“慕容老將軍可是我朝的大功臣！原來是他的女兒啊！”
“慕容老將軍軍功累累，可是一代忠誠啊！他自己的兒子個個也是朝廷的精英良將，女兒又是當朝太子妃，一家人為朝廷獻力…可是沒聽說過還有其他女兒啊？難道她是…”那人一臉不可置信的拿手指著我，瞪大了雙眼。
“不是不是！”雲戟趕忙解釋道：“她是將軍失散已久的小女兒，前不久才剛剛被尋著，還沒有公布天下，沒想到小姐她…她就離家出走了…”他不好意思的笑著。
“以前的確聽說過慕容老將軍走失過一個女兒，不過都是好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哎喲！慕容老將軍失而複得愛女，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哎呀！”劉嬸嬸一扒那人胳膊，大著嗓門搶著道：“那是咱們老將軍替朝廷立了功，做了善事，積了德，這才有這麽好的福報啊！”
…
人群頓時又沸騰起來，大家也不問前因後果了，紛紛替慕容老將軍感謝著菩薩、老天爺，歌頌著他的功德，甚至數著他哪一年哪一年擊退了侵犯我朝領土的軍隊、哪一年剿滅了一大群山匪，熱鬧的不得了，連之前的緊張和擔心的氣氛霎時也散盡。
沒想到慕容將軍在民間有如此高的聲譽，大家都對他讚不絕口，唯有一個人，她一聲不吭，專注地打量著我。俞大娘，她的眼中含著異樣的光輝，好似一個慈祥的長輩在關切自己的孩子，又好像…有一種我說不出來的感覺，就那樣，像不可置信一般瞧著我，眼中隱隱還泛著水的波光。
而雲戟，亦懷著若有所思的眼光，定定地瞧著她。
“依依，”俞大娘拉著我的手，動情地道：“那接下來你要去哪裏？你要…跟他們回去了嗎？”
我反握住她的手，溫柔的向她笑，“不，我不回去，我想繼續住在這裏。”
俞大娘的手有些粗糙，應該是長年做了活計等原因，手上長了不少老繭，還有一些小小的傷疤，撫摸起來像手指拂過粗布麻衣的感覺，有些磨手，卻像極了一個普通家庭母親的手。
“好好…那就好，”她連聲道，緊張的神情一下鬆弛下來，向我露出寬和的笑容，眼角卻浮現兩顆晶瑩的淚花，她不好意思的笑笑，忙擦著眼淚，“我就是怕…怕你要回去了，我不就…我不就失去一個好鄰居了嗎！”
“怎麽會呢，俞大娘，我會一直住在這裏陪你的。”我展顏而笑，心裏卻總覺得有什麽不對勁。
後來，雲戟帶著所有的羽林軍一起班師回朝，雨靈和佩兒留在這裏跟我一起生活，朝廷撤掉了所有通緝女犯的通緝令，雙溪鎮似乎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然而，悄悄地，我家後麵那片小山坡被夷為平地，蓋成了兩座不小的宅府，最奇怪的是這宅府大門居然都朝著我這個前麵的院落而開，我的後牆擋了他們正門他們也不在乎。
“唉！你說最近是怎麽回事，咱們雙溪鎮莫名來了好多外人，還蓋起了宅邸，是不是要出事啊？”劉嬸嬸一邊納著鞋底，手上針線翻飛，也不耽誤嘴上扯閑話。
“是啊，咱雙溪鎮太平了這麽多年，可別突然出什麽亂子啊！”
“安久則亂，看來咱們雙溪鎮是真要出大事了，你們啊，能走的還是趕緊走吧！”俞大娘感歎道。
劉嬸嬸一拍桌子，情緒有些激動，手舞足蹈地道：“雙溪鎮是我們的家，我們能走嗎！再說了，那十幾二十年前不也鬧了一回大的嗎，那些個官兵、水軍，把我們雙溪鎮圍著，那可是水泄不通啊，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大家都被困在自己家裏，禁止出門，官兵那是挨家挨戶翻箱倒櫃的找人呐！後來呢？後來大家夥還不是安然無恙，連根頭發絲都沒少！”
“是啊，我們世代生活在雙溪鎮，怎麽能說走就走呢，再說了，這裏不是還有慕容將軍的女兒嘛，我們有她撐腰，還怕誰啊！”
“就是就是！”
“哎！對了，十幾二十年前這裏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我總聽你們提及，好像還是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可就是不知道到底是怎麽了？”我好奇的問她們。
她們幾個聚在一起總吵架的人忽然互相對視一眼，神秘地笑了。
我推推劉嬸嬸的胳膊肘，“到底怎麽了？”
她閑閑盯著手下的飛針走線，道：“其實我們也不知道是怎麽了，當時就是有一個朝廷女欽犯逃跑了，也不知道是犯了多大的事情，朝廷出動了許多人通緝她。然後啊，朝廷收到消息，說是那個女欽犯躲在我們雙溪鎮，於是就派了好多官兵到我們這裏搜查。”
“哦…”我了然的點點頭，“那也不算多大的事情啊。”
“哎！你是沒看見當時那排場啊！”劉嬸嬸又激動起來，連針線都丟了，對著四麵八方手舞足蹈的比劃著，“那麽些個官兵啊，也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就跟那個什麽…什麽神兵天降似的，一下子就包圍了雙溪鎮，連海上都全是朝廷的船，一艘連一艘，像是要打大仗的陣仗，我們當時那裏見過那種驚天動地的場麵啊，全都嚇傻了！最後被那些官兵一個個趕回家中，愣是幾天都沒敢出門！”
“是啊，當時我正在海邊洗衣服，突然感覺海浪越來越大，前麵黑壓壓的一片，還以為要下暴雨了呢！”
“那…後來找到那人了嗎？那個人到底犯了什麽事情啊？”我好奇的問她們。
劉嬸嬸遺憾的搖頭，“不清楚，我們當時嚇都嚇傻了，那裏顧得上去打聽這些。哎…”她用胳膊肘捅捅旁邊的俞大娘，“你不就是那時候搬到我們雙溪鎮的嘛，你知道當時的事情嗎？”
俞大娘一直垂頭擺弄著手中的青綠衣裳，好像我們談論的事情與她毫無關係，她的針線活特別好，時常也替鎮子上的布坊做一些衣裳賣，換些銅錢。
估計她也沒料到劉嬸嬸會突然問她，茫然的抬起頭瞧著她愣了一愣，才道：“我也不清楚，當時我一個孤家寡人，都恨不得找個沒人的地方躲起來才好，哪裏顧得上那麽多…等我出來的時候那些官兵都不知道走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