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新生
我躍過窗戶,朝她笑笑:“去的去的,你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出來!”挎上菜籃拿上荷袋,穿著著天青色素衣,用一支銀釵盤起黑絲,朝佩兒揮揮手,飛快奔出門,有了佩兒的庇護我也不用再裝成又醜又駝的人來防身,反正一般人根本近不了我們的身,倒還不如平平凡凡,漂漂亮亮的。
那日離開以後,我和佩兒一路策馬往東行走,直到走到這個與世隔絕的雙溪鎮,才停下腳步。
雙溪鎮遠離京城,一麵依山、一麵傍水,是一個幾乎與世隔絕的地方,這裏的民風極為淳樸,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百姓安分守己,善良樂於助人,是難得一遇的好地方。
於是我和佩兒便在這裏盤了一處三廂一院的小小院落,一邊用來住人,一邊做廚房,還有一邊堆堆木材雜物、養幾隻雞鴨兔子什麽的,院落裏麵就用來種些蔬菜和花朵,殷實而盈滿。院落門口靠海,背後是重巒疊嶂的山峰,風景優美宜人,賞心悅目,在這裏種種花、頌頌佛,了此一生,也算很好了,更何況還有如此熱心的鄰居…
“依依啊,你可是有心上人呐?”俞大娘一雙無時無刻充滿歡樂的眼珠從頭到腳的打量著我,聲音也八卦十足,“你以前嫁過人嗎?”
“是啊。”我勉強的笑笑,嫁了人的女子才盤發,我與李承德雖然沒有媒妁之言,沒有結婚,可是我們也算同床共枕了,在我心裏,我也已經算是他的人,我盤上頭發就是不願意讓別人以為我是黃花大閨女,打我的心思,隻是沒想到即使這樣也有人跑來給我說媒。
“那…你的夫君呢?怎麽你要一個人帶著一個丫鬟跑到這裏來居住啊?”俞大娘挎著菜籃走在我身畔,笑容滿麵,就像一個喜慶洋洋的媒婆,“嗬嗬…我可不是要打聽你以前的事情,隻是…嗬嗬嗬嗬…”
俞大娘湊近我腦袋邊,用一隻手擋住抹著通紅胭脂的雙唇,壓低了嗓音道:“住我屋子後邊的李大海找我問過你了,還有你隔壁的劉嬸嬸,她的兒子呀,早就過了娶妻的年齡。我們雙溪鎮呀就是女孩子少,我的意思就是…你若是孤身一人,就考慮考慮他們,嗯?”
李大海,一個快四十歲的膀大腰圓的粗野漢子,以打漁為生,妻子因為難產而死,自己獨自一人帶著一個十歲大的小男孩,小男孩叫栓子,時常跑到我家來玩,有時也給我送幾條他父親當天在海裏打的海魚,原來是這個意思…可是我可才年方十八啊,這這這…
還有隔壁的李嬸嬸的兒子,年方二十五,也是以打漁為生,長得胖乎乎的,就像泡了好多天的胖大海,每每說起話來好像口中含了什麽東西一樣,尤為可愛,人也善良,瞧見我就會很含蓄的向我打招呼。
其實他們人都非常好,若是我沒有去過東宮,遇見那個人,經曆那場風雨,也許…也許和他們還有可能,現在…我隻能自嘲的笑笑,向俞大娘搖搖頭。
“俞大娘,我現在還不想談這些。”
“哦…”俞大娘的笑容微微凝滯,連腳步都變得不開心起來。
大概是我回絕的太過決絕了,於是我向她解釋道:“以前的事情我還沒有放下,所以…也許等到以後我會開始想一想這方麵的事情,到時候就要請大娘您多操操心。”
我瞧瞧一旁波瀾不興的大海,純淨的水麵上映著天空中一團團白雲,暖陽照進海底,自由自在的魚兒悠閑的在水中遊蕩,幾艘漁船孤零零的飄蕩在海麵上,漁人站在船頭,用力的將寬大純白的漁網拋往海中,靜靜等待…時光綿延而悠長,誰知道以後又會發生什麽事情呢。
“好好好!”俞大娘重拾開懷的笑容,又變得歡快起來,“那可就這樣說定了哦,到時候你可一定要跟我說啊。”
“好。”我瞧著俞大娘,羨慕的笑著。
“傻姑娘,你笑什麽啊?是在笑話大娘我愛管閑事啊?”俞大娘被我瞅的不好意思,推搡我一把。
“沒有,不是…”我朝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我隻是挺羨慕你的性格,能夠每天這麽開心,也是一種福氣。”
曾幾何時,我也如她一般,因為能吃到好吃的東西、占到一點點小便宜,或是看到別人出醜,因為一點點的小事情,都能開懷的大笑,那樣單純簡單的性子,恐怕很難再回來了。
俞大娘用手指指我,搖搖頭,一副過來人的語氣說道:“你們啊,就是把事情看得太嚴重,心裏裝了太多的事情,就容易忽略讓我們開心的事情,自然就沒法開開心心的生活了。”
“哦?是嗎?”
“當然了,”俞大娘睜大了眼睛,“你以為大娘我就沒有經曆過大風大浪啊?我可是…那…”她揮舞著手,欲言又止,最後無可奈何的拍拍我的肩膀。
“總之啊,人生苦短,及時行樂,你呀,不要把什麽事情都想得太重要,這…尤其是感情的事情,那都是自找苦吃!女人呐,風光的隻有年輕貌美的那幾年,等到人老珠黃的時候才能明白,日子啊,終究還得自己過…哎,這豬肉今天是什麽價啊?”俞大娘長歎一聲,扭頭與賣豬肉的牛大漢大聲的交談起來。
她這觀點到與楚娘的話有異曲同工之處,女人難道真的隻有在年輕貌美的時候才能招男人的喜歡嗎?那等這段時間過去了,人老珠黃的女人該如何自處?
我搖搖頭,心中不免對女人的命運覺得悲哀,可我自己也是女人啊。
雙溪鎮的時光嫻靜,就像平緩的溪流,幹淨清澈,慢慢的、悄無聲息的流淌著,轉眼春快盡,夏已至。我每日忙著培育花苗,搗騰院落中的那塊菜園子,另外還要縫縫補補,忙忙碌碌中,時光也變得充實而溫和。
隻是有時候我會一個人到海邊走走,吹吹海風,心中亦會懷念,仿佛那段驚心動魄的傷心時光已經過了很久很久,久到就像以前偶爾做的一場噩夢,那樣的不真實。
俞大娘也總會來找我,我們與其她的姑娘、大娘們圍坐在海邊,縫縫夏日要穿的衣裳,納納繡花鞋,也算有趣。
對了,俞大娘也是一人居住,據說是八年前搬到雙溪鎮來的,因此我、佩兒、俞大娘三人彼此也是互相的照顧,走的格外親近。
這幾個月李大海也時常讓小栓子給我送些海中打來的海魚,自然也少不了俞大娘的份。劉嬸嬸她們一家人也對我格外照顧,尤其在大家湊在一起做針線活的時候,劉嬸嬸總是要擠在我的身邊,誇一誇她的兒子性格寬和,待人溫柔體貼什麽的,大家也就了然於心的會心笑笑。
院落裏的芍藥漸漸長了一尺多高,枝粗葉茂,一顆顆露珠兒大小的粉紅蓓蕾歇在枝頭,梔子花也爭相冒出了碧綠的花骨朵,種下的蔬菜瓜果也陸續結出小小的青果,籬笆上纏繞著青藤,滿院的紅綠之間,色彩斑斕的蝴蝶時不時在其中翩然飛舞,海風迎著暖陽落在人間,人們口中的世外桃源莫過於此。
這一天我們在海邊照樣圍在一起縫縫補補,微涼的海風帶著清爽的氣息吹在身上,格外舒服。
“依依啊,最近鎮上有些不太平,你要沒事就少去,免得惹上什麽事情。”劉嬸嬸忽然道。
我莫名的心中一緊,瞧向一旁的佩兒,兩人麵麵相覷,“怎麽了?我們剛剛還商量著去買些布料回來呢,我們的被套也要多置一些了,這鎮上發生什麽事情了,我們還能去嗎?”佩兒緊張兮兮的問劉嬸嬸。
一旁的俞大娘一邊忙著手中的針線活一邊滿不在乎的道:“也沒什麽事,就是突然來了些官兵,說是在搜查逃犯,鬧得鎮子上有些不太平,劉嬸嬸就是怕你們兩個女孩子上街被人欺負了。”
“哦…”佩兒了然的點點頭,卻暗暗地擔憂的撇我一眼。我也無心再繡花,將手中的布料擱在桌上,睜大了眼睛好奇的問她們:“是搜查什麽樣的逃犯啊,專門禍害女孩子的那種江洋大盜嗎?”
“嗨,這傻姑娘,真是不知羞!”李大娘羞憤的一揮手,伸出食指來點我的頭,一桌子人瞬間哄笑成一團。
“哪裏是什麽江洋大盜啊,分明是一名女子,還是一位貌美如花的女子。你說,也不知道現在的女孩子怎麽想的,不好好的嫁人相夫教子,當起什麽朝廷通緝犯,你說這真是…”
“你啊,淨瞎說,你什麽時候見朝廷通緝過女逃犯啊!”
“唉!我可是親眼所見啊!今兒一早我和我家兒子逛早市去,那些士兵就在鎮上拿著通緝令四處查看,我兩隻眼睛看得真真切切,那通緝令上就是一個漂亮的女子…再說了,我們朝廷怎麽沒有通緝過女逃犯啊,就是十幾年前的那個…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