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客棧風雲
“為什麽?你為什麽要跟著我?”既然不是陶山派來的,她為何還要跟著我?
“依依,你是不是還在怪我…怪我在東宮的時候對你隱瞞我的身份?”佩兒聲音低落,也不抬頭,像一個被人遺棄的小孩子。
還介意嗎?有什麽可介意的呢,隻是…不信任了吧。
我搖搖頭,“我早就不怪你了。”
“那為何你要一個人逃跑,為什麽不告訴我?”
“佩兒…你是陶山的人。”我皺著眉,無奈的瞧著她。
“不,我不是了。”她落寞的搖著頭,“從我跟著你出來就不是了。依依,我…你一個人在外麵不安全,讓我跟著你。”
“這…”她跟了陶山那麽久,怎麽會突然就要跟我在一起?我不得不懷疑…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你害怕我會將你的行蹤報告給主子。依依,我不會的,我跟隨主子十年了,用十年來報恩也足夠了,可是我在這世界上無親無故,就算離開主子,我又能去哪裏?再者說,我執行任務露了臉,以後也沒什麽用處了,依依就讓我跟著你,好不好?”
她的眼裏閃爍著淚光和祈求,就那樣一動不動的瞧著我,冬日的陽光沒有炙熱的感覺,讓人覺得好舒服,我們兩個孤兒,是不是能夠和這暖洋洋的陽光一樣,溫暖彼此呢?
試一試吧…
“好,以後你跟著我,我們兩姐妹一起過。”
回到客棧,我將銀子分給佩兒一些,然後將剩下的銀票縫進貼身的裏衣,又將散碎銀兩分別放在包袱和身上,天漸漸黑了,我和佩兒下樓吃過晚飯就回房慢慢安睡。
這幾天我趕路太累,幾乎頭一挨著枕頭就能睡著,這段時間在東宮、在陶山那裏的日子像噩夢一般追著我,腦海裏浮浮沉沉,刀光血影,黑衣人的身影像鬼魅一樣出現在我腦海中的每一處,舉著鮮血淋淋的長劍,向我揮砍過來,不知從何處照來的光落在刀刃上,寒光凜凜,突然李承德不知從哪裏鑽出來,手中緊緊握著一把匕首橫在我麵前,四麵八方的長劍齊齊朝我們揮砍過來…
佩兒忽然將我搖醒了,她警惕的半撐著身子,眼睛裏亮光閃閃,往門外掃視,一隻手慢慢摸上壓在枕頭下的匕首,我連忙爬起來,在她耳邊低聲問:“是陶山的人追上來了?”
應該不會啊,這裏離京城已經很遠了,而且李承德查的如此之嚴,他應該連京城都出不來吧。
佩兒搖了搖頭,也不知道她是不知道,還是說不是陶山的人。
外麵偶爾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不知道是貓追老鼠的聲音還是雪融化從樹枝、屋簷上落下來的聲音。我們在黑夜裏靜靜等候,忽然聽到“嗤”的一聲輕響,若是不留意,很容易就能被其它的聲音掩蓋,根本就聽不到。在走廊燭光的暗黃燈光下,隻見一隻細細的竹管刺破窗紙,伸了進來。
佩兒飛快地從床頭的包裹裏掏出一個灰藍的荷包,從裏麵掏出一顆圓圓的東西塞進我的嘴裏,同時又自己吃了一顆。我一臉茫然的看向佩兒,突然瞧見那根細竹管裏冒出一絲細細的白煙,佩兒本身輕功十分了得,一瞬間仿佛積蓄了全身的力量,像逃跑的兔子一樣竄到門邊用拇指堵住竹管,捏住那根竹管往外用力一推。
隻聽見一聲低呼,外頭“咕咚”一聲,像是什麽重物落地的聲音,然後是一陣越來越遠的急促的腳步聲,有人急匆匆的從門外逃跑了。佩兒氣定神閑的到床邊打開窗子,冬日的風夾著寒雪的氣息吹進來,佩兒迎風而立,垂頭緊緊的盯著外麵的客棧院子。
“是今日白天搶劫的那幾個人。”良久,她轉過身,到門外吃力地拖進來一個不省人事的胖子,翻過麵來,不就是白日搶我包袱的那個叫商子的流氓。
“他怎麽了?”我壓低聲音問佩兒。
“他被迷煙反噬,暈過去了。”佩兒喘著粗氣,從桌上端起一杯水潑在商子的臉上,茶水是晚飯後店小二送上來的,此刻早已冷得刺骨,商子被茶水一澆,迷迷糊糊醒過來,一瞧見我雙眼瞬間瞪得像頭牛眼睛一樣,在地上掙紮著就要逃跑,佩兒唰的拔出匕首擱在他的頸子上,半蹲著冷冷的瞧著他,他一下子就安靜了,誠惶誠恐的吞著口水。
佩兒看向我,我下了床,走近商子,踹踹他的胳膊問他:“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他倒是很有骨氣,聲音顫幽幽的道:“大丈夫行走江湖,既然失手,要打就打要殺就殺,哪來這麽多廢話!”說完就閉上眼睛,一副準備英勇就義的模樣。
“哦?原來用迷香這種下三濫招數也算是大丈夫?”佩兒輕輕扯了扯嘴角,見他不為所動,握住匕首的手輕輕一動,他的勃頸上瞬間血流如注。
商子驚叫一聲,好似剛剛吸進去的迷煙一下子全失效了,雙手要去捂刀口又不敢捂,在空中亂揮,嘴裏殺豬般的慌叫著,再問他,他就什麽都願意說了。
原來他和今日在巷道裏的兩個人是當地有名的地痞流氓,他負責在典當鋪裏物色有錢人或者剛剛在典當鋪裏典當了大筆銀票的人,然後他們三人就一起謀劃著搶劫。
因為這個城鎮是通往各地的一個中樞地區,有許多南來北往的商旅,被搶的人要不就是不在當地的極其有錢、根本不在乎這點銀票的人,要不就是一些典當了家當拿去賭博的人,所以極少會有人報官追查,他們也就愈來愈肆無忌憚。
白日幾人被佩兒打了以後心裏極其不甘,又對我的身家極為貪婪,所以三人摸清了我們的住處,商量著等晚上給我們放些迷煙,來偷錢報複,沒想到這次卻栽到我們手裏。
“原來是一群慣犯,真是可惡!”我又用力的踹了他一腳,也不知道他們害了多少人,看見他們就讓我想起小時候將我拐賣到和鳴坊的人,多少年過去了,我早已忘記他們的長相,可他們的行為當真讓我深惡痛絕。
“我們現在怎麽辦?”我抬頭問佩兒,“不如把他捆了送交官府吧!”
商子一聽,坐在地上連連彎腰叩頭求饒,涕淚交加,臉上密密麻麻的麻子更加鮮豔了,胖乎乎的五官擠成一團,簡直慘不忍睹,他說他也是一時糊塗,走了彎路,也從來沒有害人性命,還說自己上有八十歲老母親下有三歲的孩子…
佩兒一腳踹在他的肩上,憤憤道:“滿口胡言,這詞本姑娘早就聽膩了,也不會換些新的!”
佩兒的力氣可比我大多了,這一腳踹過去就聽見“哢擦”一聲,他的肩骨頭大抵是碎成幾塊了。商子疼得齜牙咧嘴,抱著胳膊恨不得在地上打滾,嘴上連連哀叫求饒:“哎呦,姑娘,你就饒了我吧!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會…再也不會做這種肮髒事了,我…我商子向天保證…”
“我們不能把他送到官府去,不然我們的行蹤也會暴露的…”佩兒一把扯過桌子上灰藍的發舊的桌布,用匕首將它撕扯成布條,又將這些布條打成結、連在一起,把商子捆了個結結實實。
“主子的勢力很大,遍布全國,隻要有一點的蛛絲馬跡,他都能查到我們,我們絕對不能與官府有任何牽扯。”
“那我們把他怎麽辦?難道就這樣放過他?”我可不甘心。
佩兒用最後一團桌布堵住商子的嘴,邊道:“他們能夠悄無聲息的潛進這家客棧說明他們與老板熟絡,就將他丟在這裏肯定會放虎歸山…”她稍一思忖,道:“這樣吧,依依,我悄悄把他丟到鎮門口,給他身上掛上罪行牌,你去牽匹馬,等到事情處理好,我們在鎮口匯合,趕緊離開這裏。”
“好。”我鄭重的點頭,飛快的收拾好我們的包袱,佩兒利落的將匕首收進刀鞘,轉過匕首輕輕地用刀柄敲在商子的頭上,一直嗚嗚亂叫的商子頭一歪就昏了過去。
我們離開的時候,天邊才剛剛泛起魚肚白,騎馬狂奔了好一陣子,太陽才出來。
一個多月以後,銀裝素裹的天地在溫暖的金色陽光下慢慢溶解,萬物漸漸顯現出原本的模樣,青磚灰牆,敗草枯枝,嫩綠的新芽破土而出,萬物滅而萬物生,循環往複,生生不息,這便是天地的規律,看上去極為殘忍無情,實則卻是維係世界正常運轉的唯一方式。
無論是皇宮重地,還是這樣普通的一個小鎮子,都逃不過世界的循環運轉。而人們,在世間的長河中能夠安穩的度過屬於自己的那段時光,實則已經是上天眷顧。
春天快要來了,萬物新生,我在院中種下的花種也長出了嫩芽,再過幾個月,我便能開始依靠賣花來掙錢生活。
“依依啊,今天去菜市買菜嗎?”院落門口,隔壁的俞大娘高聲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