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血夜
屋外傳來悶悶的雷聲，炸得人心裏慌慌的，風吹得尚開著的窗戶吱嘎作響，我們坐在床榻上，他環抱住我，腦袋伏在我的肩膀上麵，悄聲在我耳邊道：“外麵有慕容將軍的人盯著我們。”
我心中恍然大悟，瞟一眼雕花繁複的窗子，壓低了聲音，“我…我去把窗子關上。”
他吧腦袋擱在我的肩上，悶悶的笑著，仍是鬆手任由我掙脫掉他的束縛，起身去關梳妝台一側的窗戶。風稍有些大，從廊外的瓢潑大雨中吹出些小小的碎水進來，撲在臉上涼涼的，拿右手闊大的蝴蝶袖遮住臉，左手伸出去剛剛觸上朱紅窗欞，天空突然劈下一道紫色的電光，我心一顫，急忙縮回手擋在眼前，仍被閃電迷了眼睛，眼前一花就聽見身後傳來奇怪的聲響，像是刀刃砍在木頭上的聲音。
我眼前看不見，心中突然就慌了，對著空中高聲喊道：“怎麽了？”伸手亂摸隻扶到齊腰高的窗台，回過身眼前仍是閃著點點的花白的斑點，卻能看清前麵他絳藍色的袍子在空中怪異的晃動，他肅然的的聲音也隨即傳來：“有刺客！”
我害怕起來，拚命的眨眼睛，想要看清眼前的事物，雙手在空中亂晃，碰倒了梳妝台上的什麽東西也顧不得，口中也大叫起來：“來人…”
他突然低喝一聲：“別叫！”截斷了我的聲音，我隻好咬緊了下唇，焦急的眨著眼睛。他們打鬥的聲音糾纏不休，從床榻的方向一直往門口移去，李承德沒有劍，他的隨身佩劍進屋時就交給了雲戟。
對了，雲戟就在門外，佩兒應該也在，今日李承德回來的早，還沒到他們休息的時間，他們怎麽會聽不見屋裏這麽大的響動呢？
天上的雷聲轟隆隆的一聲連著一聲，好似炸在人的腦袋上麵一樣，讓人心裏顫巍巍的。
我屏息凝神，花白的斑點逐漸散去，眼前逐漸清晰，瞧見房中兩個刺客與李承德纏鬥在一起，刺客一身黑衣，唯露出眼睛和一雙手，一人手上一柄長劍，氣勢洶洶。李承德手上有一把極短的短刀，飛快的在空中劃過，招架著兩個人淩厲的攻勢。
準備入睡時屋內本來就隻剩下三支蠟燭灰暗的燃著，現下被風吹熄了一支，隻餘下我身邊梳妝台上的一支，和屋門口圓桌上的一支昏暗暗的籠罩著屋子。三人正在圓桌附近打鬥，其中一個刺客長劍一揮，淩厲的劍氣就將圓桌上的蠟燭刮熄了，屋裏越發黑暗，我幾乎看不清兩個刺客的身影，隻瞧見三柄冷刃寒光閃閃。
背後又一道閃電伴隨著轟隆隆的雷聲從天空中狠狠的劈下來，一瞬間將屋裏照得亮如白晝，我正好瞧見前麵李承德用短刀吃力的擋住麵前的一柄長劍，正動彈不得，另一個刺客繞到他的身後，長劍一揮就要砍下去，我忙伸手驚呼一聲：“小心！”
他不以為意，簡單的閃身一躲就避開了背後的攻勢，可那刺客聽了我的聲音雙眼發亮，轉頭就朝我攻來。我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事情，已經呆了，心中想著要逃，雙腳就是木怵怵的不動，像一顆紮根在地的樹樁，瞪大了眼睛瞧見長劍的劍尖就要戳到眼睛了卻又突然往後退開了去。
李承德一個旋身擋在我和刺客中間，用手中的匕首錯開刺客的長劍，他也發現了不對勁，邊和刺客周旋邊道：“從窗戶爬出去叫人來！”他的聲音也焦急起來。
我回過神，感覺身邊熱熱的，低頭瞧見一旁的梳妝台居然燃起了熊熊大火，紫銅雕青鸞翔飛雲的燭台倒在台麵上，鮮紅的蠟燭兀自冉冉流著淚。火勢已經蔓延到窗台上麵，剛剛我太過緊張和害怕，居然渾然不覺。
火勢因著風的幫助蔓延的極快，我隻能一邊避過火勢努力朝外伸腦袋大聲喊：“救命呀！抓刺客，有刺客！”一邊揮手揮開濃濃的煙氣咳嗽著朝李承德喊：“起火了，窗戶出不去！”
眼睛慌亂的四處尋找出路，正好瞧見對麵大開的窗戶，眉頭不禁一跳，我記得佩兒離開時分明親手將屋裏的窗戶全都關上了，我還向她說我想看看桂花樹，所以她才特意將梳妝台邊的窗戶給我開著。
不過隻是一瞬間，我馬上回神，因為其中一個刺客的長劍嘩的一聲刺中了護在我前麵的李承德，我沒有看見他傷在哪裏，隻聽見利劍劃破他衣服的撕裂聲。
我立刻急了起來，匆匆奔向另一邊的窗戶，手腳並用的就爬上了窗台，窗台並不是很高，隻是我一身闊大寬鬆的寢衣特別不方便，很容易就會把裙角踩在腳下，絆住自己。好不容易爬上窗台，半蹲在窗台上正要跳下去，突然後背被人重重推了一把，身體不受控製的就向外麵的泥地上撲去，驚慌中回頭，正看見李承德站在窗戶邊，他右邊的胸口上插著長長的劍尖，鮮紅的血從他的胸膛上順著寒刃飛快的流向劍尖，像屋外的暴雨落地一樣滴下來。
還來不及驚呼，我已經撲通一聲栽在泥地裏麵，顧不得臉撞在地上硬邦邦的疼，快速在地上打個滾站起來，眼角瞥見刺客極為痛快利落的將長劍倏地一下從李承德的胸口抽了出去，鮮紅的血一下子從他胸口的窟窿裏噴湧出來，像突然從地底衝口而出的泉湧一樣。
我心口猛地一疼，急忙朝他衝過去，他很快就用左手就捂住傷口，背過身去用胳膊肘撐著窗台，右手持著刀戒備的麵對著刺客。
僅僅一瞬的功夫又鬆懈下來，因為雲戟和佩兒不知何時衝了進來，纏上那兩個刺客，但是他們也帶來更多的刺客，四五個刺客黑壓壓的一片好像擠滿了整個房間。
然而李承德鬆懈下來並不是因為他們的到來，而是因為他的確是沒有力氣了，他捂住傷口的左手已經被鮮血染成紅色，絳藍色的錦袍上全是鮮血淋淋，像細水一樣一直流到腳下的地上，他深皺著眉，臉上慘白，表情極為痛苦，身子慢慢的委頓下去，我從身後抱住他才能勉強支撐他站住。
可是他太沉了，又渾身使不上一點勁，我的力氣也抱不住他。雲戟和佩兒沒有一點能勝利的模樣，臉上又著急又沉重，隻能奮力的拖住刺客，不讓刺客到我們這邊來。
李承德順著窗台快要滑到地上去了，瞧現在的情形，雲戟和佩兒解決不了刺客，我們隻能逃跑。我奮力的將他從窗戶裏邊翻出來，還好他還醒著，也吃力的很配合我。
房間後麵是個小小的花叢，齊膝深的不知名的深綠樹叢密密匝匝，李承德把短刀塞到我的手中，半靠在我的身上踉踉蹌蹌的闖進雨中，無力的道：“趕緊離開這裏…”
雨水很快就把我們淋得濕透透的，他連拂開花叢的力氣都沒有了，右手也隻是鬆鬆的搭在我的肩膀上，幾乎都是我拖著他在走。
我已經被嚇懵了，眼淚不知不覺嘩啦啦往外流，“我們去哪裏啊？”
要是我跟他跑出去又遇到什麽刺客，那我們就必死無疑了！
剛才往外喊了好幾聲救命，屋裏的火也越燒越旺，遠馨閣黑沉沉的琉璃瓦下幾乎已經變成一片火海。
雲戟和佩兒在屋裏跟刺客打架，把桌椅都掀翻了，叮裏哐當的響，可是整個慕容府沒有一絲反應，也沒有人來救我們，整個府邸在黑夜的雨幕下死氣沉沉的，好像隻有我們四個人和一群來勢洶洶的刺客。
李承德艱難的喘著氣，不說話。
我恐慌極了，聲音也帶著哭腔，“慕容將軍呢，他們都去哪裏了？”
雨不住的打在臉上，我的眼淚也止不住的往外流，不住的四處顧望，想要尋找幫助，龐大的雨勢和眼淚令我眼前一片朦朧，但是我仍看見前麵寒光閃閃，昏黃的路燈照出好多的人影來，黑壓壓的，全是刺客。
李承德也看見了，他的身體輕微的抖了一下，卻無力再掙紮。
我渾身都在發抖，這下算是完了，我就要一命嗚呼了。可是我死不要緊，李承德不能死，他是個好太子，將來會是個好皇帝，一個國家有一個好皇帝對百姓來說尤其重要…於是我扶著他踉踉蹌蹌的轉身，又要往回走，就在回身的一刹那，當前的刺客長劍一揮就朝我們刺來，我條件反射的將李承德護在懷中，拿後背對著刺客，緊緊閉上了雙眼…他替我挨了一劍，我不能丟下他不管。
耳邊有兵刃交加的聲音傳來，卻沒有預想中的疼痛，我覺得身體一輕，自己好像飛起來了。
疑惑的睜眼，連綿的殿宇在腳下慢慢後退，整個京城的沉沉宮闕，鬥拱飛簷，琉璃獸脊，在墨海似的夜色中一覽無遺，我居然真的飛在空中。
腰間被人緊緊的摟著，我疑惑的側頭，正瞧見雲戟一臉凝重，他的右手摟著李承德，左手摟著我，飛得極慢，像是不堪重負，卻又極力堅持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