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風雲衍變
寧州,鎮撫使府,垂拱堂。
羲道隆雙眼緊緊的盯著手中墨色的令牌,心中的震驚久久未散。
“這確是天眼令無疑,連天眼令都現世了嗎.……?“羲道隆失神地喃喃道,臉上閃過痛苦又掙紮的神情。
羲衍看著父親震驚頗失風度的樣子,想必這令牌不是一般之物。他麵露疑惑之色,不解道:
“呃……天眼令?父親,這令牌幹什麽用的?”
羲道隆深深地看了一眼羲衍,將令牌握在手裏,偏身看向窗外,呼出一口濁氣。沉默半響過後,才從嘴裏緩緩吐出字來。
“天眼天眼,天人之眼啊。這是不詳之物!”羲道隆沉重的歎了聲氣。
羲衍聽到這令牌竟然是不詳之物,有些吃驚。
“這.……不詳之物?”
羲衍感到十分詫異,隨即便問道:
“天機子前輩為何會把它交給父親你呢?”
“呼……這令牌的始源,得從三百多年前說起了。那時乾朝未立,九國爭霸,相互征伐。當時以秦、晉、楚三國最為強大,有統一天下的實力。為抵抗這三大國的侵略,其餘六國不得不相互聯合起來,才勉強與之抗衡。但六國各有各的算盤,號令不能一統,內部矛盾叢生。秦國趁晉、楚開戰之際,窮兵黷武,舉全國之力,集百萬戴甲之兵,秦國國君嬴無極命大將玄屠統帥,征伐天下。”
“玄屠以戰養戰,百萬大軍如破竹之勢連滅三國,兵鋒所指,諸國震恐!各國瞬間驚醒,晉、楚休戰言合,並與其餘三國聯軍八十萬,由楚國大將熊焱任主帥,晉國大將呼延庭任副帥,倆軍展開激烈的對抗。最終於殤水之北,也便是如今這殤陽關一帶展開決戰,這場曠世之戰,便是後世所述的天殤之戰!”
“戰爭的結果大家都知道,史書有記載,秦軍勝,撤軍回國。玄屠勝是勝了,卻沒再一路東征,反而拋棄了攻占下來的三國,撤軍回秦國。你可知為何?史書所雲,是秦國雖勝,卻是險勝,已無力再戰,故而撤軍。可實際上,這場戰爭,卻死了無數的平民百姓!在那場戰爭中,玄屠不惜以五十萬秦軍為誘餌,引誘聯軍主力七十萬大軍入了埋伏,於是他下令毀堤壩放殤水淹城,頓時水漫金山,殤水周遭城地皆被淹沒,百姓事先不知,沒有絲毫準備,大水夜間而來,有吞天吐地之勢,房屋皆被淹沒,百姓死傷無數。五國聯軍主力被淹死的近五十萬,秦軍因事先有所準備,卻也淹死了三十餘萬的將士,後聯軍下令後退回防,玄屠事先設伏,倆軍展開大戰,這一戰,血流遍野,屍體堆積如山,殤水被染紅,岸邊一帶數十年未有草木新生……”
“聯軍主帥熊焱戰死,副帥呼延庭拒降自殺,剩下的十萬降軍被玄屠無情坑殺!殤水一地,成了死傷無數的死地!玄屠百萬大軍隻剩四十萬不到,但五國已再無阻力能抵擋他的兵鋒所指,他欲一鼓作氣,蕩平天下!但就是此時,天出異象,殤水沸騰,天降血雨,軍中突然爆發大麵積的瘟疫,瘟疫迅速蔓延,秦軍再無戰力繼續東征,軍營中皆言是統帥玄屠殺死了太多的人,殤水之地血氣太重,惹得上天降下怒火,那些冤死戰死的亡魂來向他們索命了!謠言在軍營中迅速傳播,加之瘟疫日趨嚴重,士兵大批大批的病死,秦軍士氣盡失,玄屠自知軍隊既有瘟疫又無軍心,是不可能繼續東征的了,隻能遺憾撤軍。等玄屠回到秦都時,隻剩下十餘萬的士兵了,其餘的人,都在瘟疫中痛苦的死去。去時尚且百萬兒郎,歸來卻見十萬殘兵!縱然玄屠是勝了,並且滅了敵軍八十餘萬,但這場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戰爭,秦國的百姓們並不認同。玄屠回國後,遭舉國唾罵,國君嬴無極雖極力護佑,卻也抵不住百姓對這個讓他們失去父親兒子的殺神的痛恨!最終玄屠引頸自盡,將自己的屍骨置於鬧市,任秦國百姓踐踏分屍。”
羲道隆沉重的說完這些,語氣已明顯微微顫抖,似有對那死傷數字的驚恐,也有對一代殺神玄屠結局的唏噓。
“我覺得玄屠並沒有做錯什麽.……”羲衍正色道,麵容凝重。
“玄屠奉秦國君之令征伐天下,率領百萬之兵連滅三國屠聯軍八十萬尚留四十餘萬,已不愧是絕世名將。即便是坑殺降兵,也是為了清除隱患,不讓自身大軍陷入危險之中。倘若沒有這場瘟疫,怕是如今的天下就要姓嬴了。而玄屠本人也必將彪炳史冊,為後世所敬仰!”
羲衍緩緩的說道,但語氣凝重,他的心中對玄屠十分敬佩,為將者,玄屠堪稱戰神,奈何天意弄人,毀於一場瘟疫,落個舉國唾罵,自盡分屍的下場!
羲道隆聽到羲衍這番言論,心頭微微有些驚訝,想不到性格純善的他也能有這番見識。
一旁的天姝聞言,明眸裏也閃過一絲異色,看向羲衍的雙眼裏也有上幾分讚賞的意味。
“噢?那些因這場戰亂而無辜死去的無數百姓呢?”羲道隆對向羲衍,目光嚴厲,沉聲問道。
“這…百姓是無辜的…”羲衍啞口,有些慚愧道。
羲道隆沒有繼續看著他,收起了嚴厲的目光,轉身負手而立,喃喃道:
“這便是一將功成萬骨枯啊。”
“天殤之戰後,玄屠自盡,屍體被秦國百姓踐踏分之!不論哪國,皆是拍手稱快,若說這世上唯一一個認定他有功的人,就是秦國君嬴無極了,但他擋不住民意,此戰耗去秦國全部國力,青壯死去近八成,貴族和百姓罕見的聯合在一起,逼他淩遲處死玄屠這個大罪人,嬴無極不忍下此令,隻能看著玄屠自盡而無能為力,不久後也鬱鬱而崩。”
“數十年間,殤水一地寸草不生,如一片死地。直到某天殤水岸邊長出新草,人們才準備重新建堤定居,當民工修河堤時,卻從殤水下挖出了一個一隻黑玉刻成眼的石人,背部刻著:石人一隻眼,挑動江河天下反!天下風雨驟起。”
“恰逢楚、齊、中山等臨海瀕江國家洪水泛濫,苦於諸國爭霸的百姓紛紛揭竿而起,掀起持續六十多年的大混戰時期。後來便是大乾始帝武鼎坤亂世中出,滅九國,掃四海,建立大乾王朝!傳言他登基後毀石人,將石人的黑玉眼睛用來打造了一枚天眼令,天眼令可知天下事。史書所載:凡民間所動,皆聞始帝耳。可見天眼令確實可能存在,並且知曉世間之事。但說來奇怪,始帝臨崩前,天眼令不知所蹤,始帝突然留下祖訓:天眼令一旦出世,持之者殺無赦!後世乾帝雖不明所以,但始帝之訓,莫敢不從。三百多年了,沒想到天眼令竟然到了我的手裏。嗬嗬,這是要逼我造反麽?”
羲道隆說完,死死的握緊手中的令牌,麵色凝重。
他已經全部明白了,那個紙條上的九字言和眼前的這枚天眼令的出現,以及十年前天機子的指惑絕不簡單!
憑一個令牌能知天下事?!純粹是無稽之談,但如果沒錯的話,這個令牌一定能號令什麽組織。而當年始帝正是控製了這個組織,才得知天下之事,隻不過後來出於某種原因,這個組織脫離他的掌控,天眼令也一並消失,才會讓始帝留下那樣的祖訓。
“父親?!這.……怎麽會?!”
羲衍不由的驚呼出聲!他萬萬沒想到,天機子前輩他會給了這樣一個東西,這如果讓當今乾帝知曉,遵從始帝祖訓,怕是羲家九族皆要被誅!寧州得掀起巨大的腥風血雨!
一旁的天姝像是早已料到此景一般,麵容清冷,嘴角微動,朱唇輕啟:
“羲叔叔不必慌張,靜觀其變即可。爺爺的紙條想必說的很清楚,這令牌,隻是為了讓羲叔叔你能有個心理準備罷了。沒這枚令牌,就憑寧州這赫赫兵權,乾京的朝堂之上,又有多少雙眼睛在覬覦呢?天下巨變將始,為了百姓能少受一些戰亂和壓迫,羲叔叔你要知曉你所擔負的責任,還有你,羲衍。”
天姝緩緩的說道,語畢時,目光突然轉向羲衍,露出凝重之色。
“我?.……這,天下局勢,我不過一無權無職的鎮撫使小公子,又能如何左右?”羲衍有些慌亂,今天所發生事情,竟引出這般情況,這讓他心中一團慌亂,不知如何自處。
天姝罕見的露出一笑,如同白月光一般,她微微頷首,輕輕的說道:
“憑你這鎮撫使小公子的身份,便足矣安乾京一部分人的心了。”
羲道隆聞言,瞳孔一縮,像是明白了什麽,毫無遲疑,斷然拒絕:
“不可,我不能將小衍一個人放在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說什麽也不行!”
“羲叔叔聽我說完。如今你位高權重,雖然現在平帝還信任著你,讓你執掌寧州,可丞相李甫國呢?他與你可沒什麽交情所言,況且你還曾毀了他與北狄之間的秘密貿易,讓他大受損失。他現在深受平帝的寵信,寧州這麽大一塊肥肉,他會白白放過不成?倒時不僅你羲家要遭遇劫難,這寧州百姓怎麽辦,還有北麵環伺欲侵的北狄,那是你又該如何自處?正因為羲衍是羲叔叔你最喜愛的孩子,所以你才能讓他去穩住乾帝的心,好便你早做準備,以應對這場大亂。何況,這也是羲衍必須要經曆的,不是嗎?”
天姝的聲音淡淡的,平靜如水,卻仿佛有種打動人心的說服力。
羲衍也明白了。姝兒姐的意思,是讓他去乾京做質子,來穩住乾帝的疑心。但乾京危機暗伏,奸相李甫國斷不會輕易放過寧州之地,加之與他的父親羲道隆有過節,他此去定是危機重重,少不了暗中的針對,稍有不慎便可能丟掉性命,還會給寧州帶來未知的浩劫。
羲衍沉思片刻,臉色閃現一絲堅定。
“父親,讓我去乾京吧。我武不如大哥,文不比二哥,但我也想為你,為寧州盡一份自己的責任。誰讓我是您的兒子呢。”羲衍嘻嘻道,但看得出來他的認真與堅定,這讓羲道隆深感欣慰。
“羲叔叔,你不必擔憂,我……會陪他一起的……”
天姝在一旁輕聲道,清冷俏麗的臉上露出一絲溫柔之色。
羲道隆看向羲衍,又轉頭對著窗外,思緒繁亂,沉默頗久,臉上神情複雜,千言萬語,最終化為一聲歎息。
他轉身,走到羲衍的身旁。仔細打量了羲衍上下,露出慈父的柔情,臉上掛著的是淡淡的微笑,拍了拍羲衍的肩膀,欣慰道:
“臭小子,是長大了。”。
…
乾平八年的春間入京覲見,對羲道隆而言,注定是不平凡的;同樣,對羲衍來說,他的崢嶸一生,也將此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