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伯服國,昭明太子
大乾朝,西南部。
氣候濕潤的西南大地,立有一國,號曰伯服。
現國土約乾朝的二州之地大小,北毗西戎,東鄰大乾。伯服國自乾德帝武垢朝時期便世代與乾朝交好,倆國之間常常相互往來,至今已逾二百多年。
伯服國都,安廬城。
安廬的二月,是最好的季節。水邊柳條剛染了綠意,初生青草的香氣清冽,蕭青冼獨自在湖邊的亭內,看著金燦燦的陽光泛在湖水上,輕輕緩緩地,泛起清淩淩的波光。
蕭青冼年少時最愛遊山玩水。
將伯服走遍後又跟隨著他的父王去了那幅員遼闊的大乾,乾朝的大好河山讓他印象深刻,山水映在眼底,任千百詩句在他心中回旋,總能生出豪情壯誌來,他是這伯服未來的君王,以前他總是將目光投向遠方,卻不想這春夏的嫋嫋風景,也是這般美好。
隻因那天他走到了景山。
景山上有爛漫的扶桑花,景山下有他心愛的姑娘。
“主子,待會是去沁香坊嗎?”站在身後的隨侍輕輕的問道。
蕭青冼一聽,眉目向上一揚,臉上不由的露出一抹微笑,像是想到什麽美好的東西,眼裏柔情閃爍,好似春水微漾。
“嗯,這會是該去喝茶了。”蕭青冼溫潤的聲音響起,那道曼妙的身影仿佛在他的眼中出現,勾起了他心中無限的美好。
她叫芸娘。
他還記得,初次見麵時她說起自己的名字,用柳條點了些清水,在沁香坊的茶桌上認真的寫著,她的側臉映在晚霞的光影裏,生出旖旎溫柔的色彩,半響,她抬起頭,眼眸清亮,對他說:“芸娘,我叫芸娘。”
芸娘是個很美的女子,她在景山下開了個茶坊,她見過許許多多的路人,為他們接風洗塵,再為他們送別。她總是穿著青碧色的布衫,一雙眼睛清亮如湖水,指尖在各色茶葉中流連,在氤氳的白色霧氣中,沏著清香怡人的熱茶。
那天,她的烏發長長的垂著,麵龐有淺淺的桃色,裙角被暖風輕輕的吹起,融在淺綠嫣紅的春景之中,像一幅水墨畫。花茶泛著熱氣,放在他的桌前,他說了句“客官慢用”,卻被他的隨侍喚住。
“怎的等了這麽久,你可知道,我家主子是何人?”
她漾起一個笑容,倒也不在意,“凡是來此喝茶的,都是茶客罷了。”
他抬了抬手,示意侍衛噤聲。茶香蔓延,他舉杯啜了一口,口中有愉悅的茶香,他望著她忙碌的背影,覺得心底也明亮溫暖起來。
於是那天他喝了許多茶水,從晚霞斜傾到滿天星鬥,離開的時候茶坊人影寥落,他回了回頭,看見她站在壚前,對上他凝神的眼眸,綻出一個微笑來。
他喝的明明是茶,卻覺得有些醉了。回到王宮的那個晚上,他久久沒有睡意,隻望著滿天星子,風中有初生桃花的氣味,他聽見自己的心似寒冰未消,發出叮咚叮咚的聲響。
這樣直白爽朗的女子,他之前從未見過。
從前他在宮中,見慣了宮娥翠袖,聽慣了吳儂軟語,她們美的循規蹈矩,看向他的眼神,都是複雜而又熱烈的。
她已經深深的印在了他的腦子裏,他每天看著殿外的扶桑花時都會想到她,想要喝一杯她沏的花茶。
也許是為了躲避那些阿諛奉承,又或是為了專心修書,也或者是為了離她近些,他向父王提出在景山上修古青圃,從此便躲進景山之中,專心伏案編書。
古青圃廣納才學之士,時常討論文籍,商榷古今之事。現如今伯服人人盛傳,昭明太子藏書三萬卷,他少年風發,最為得意。
現如今,因為在景山,古青圃離芸娘的很近,他便常常去茶坊喝茶,她泡的茶香醇清雅,似一泓清泉流過心間,洗盡了他所有的疲憊,讓他心底生出絲絲甜意。
茶坊裏來客絡繹不絕,偶爾會有些路經的登徒子瞧見芸娘的美貌,趁喝茶之時想輕薄與她,蕭青冼發現後,派人打斷了那登徒子的腿腳,並吩咐隨侍派些人手保護著她。
他常常獨自飲茶,看她忙於沏茶待客,也不去打擾她,偶爾目光交錯之時,他隻是舉杯向她微笑,待到喝完一壺茶時,便踏上回古青圃的路。從初春到盛夏,他是茶坊每日必到的常客,她對他也漸漸熟絡起來,聊天的次數也漸漸多了。
不知不覺間,蕭青冼和身後的隨侍便走到了沁香坊,古青圃位於景山腰間,來到山腳也不過一柱香的時間。
今天蕭青冼比往常來的要早上一些,太陽還未落山,絢麗的晚霞高高的掛著,夕陽的柔光照映在茶壚前烹茶的芸娘身上,隻覺歲月是那麽的美好。
他坐在靠近茶壚旁的桌子上,隨侍立於身後。一旁的芸娘在壚前認真的煮著茶水,偶爾用衣袖去擦拭她光潔額頭上的汗珠,或許是長期茶汽的熏染,她的皮膚白嫩又光滑,一點都不似尋常勞作的女子。
芸娘起身,正好看見了正在盯著她,嘴角還帶著淺淺笑意的蕭青冼。看著眼前的這位麵目俊秀,神朗氣爽的男子,她的心跳突然加快了幾分。這段日子他日日來我坊間喝茶,與他熟絡起來,她發現這個男子不但溫潤如玉,而且才學淵博,氣度不凡,心中有著絲絲情愫繞起。
“你來了。”芸娘美目彎起,微微一笑,轉身從茶壚上端起一個茶盤,輕盈盈的走到蕭青冼前麵。
“扶桑花茶,同昨天一樣,請慢用。”芸娘伸出纖纖玉指,將茶壺茶杯一一擺好,放在蕭青冼的麵前。
“好,姑娘先忙。”蕭青冼對著芸娘溫柔一笑,目光卻不曾半刻離開過她。芸娘轉身回到茶壚,一陣香風掠過,像是剛泡出的茶的清香。蕭青冼就這樣,一邊喝著清香醇厚的花茶,一邊看著一旁烹茶的她,說來奇怪,他總是覺得永遠看不夠她。
今天的客人多,他沒有去打擾她和她聊天,偶爾客人少的時候,她會為他沏上一壺新茶,與他講著過路人的奇聞逸事,此時的他正在編撰民間典故,自然樂得聽她講述,那些故事都一一流過他的筆尖……
太陽漸漸落下,晚間星火閃起。壺裏的扶桑花茶也不知不覺中見了底,坊間的茶客也大都散去。
“主子,天色不早了,該回去了。”蕭青冼身後的隨侍輕輕的提醒道。
蕭青冼頓了頓,“噢?天都已經黑了啊……“他隨即緩緩的起身,慢慢的從袖中拿出幾塊碎銀,輕輕的放在桌子上,目光這才依依不舍的離開正在收拾茶桌的芸娘,準備歸去。
旁邊的芸娘瞧見了起身的蕭青冼,將手中的茶具放了下來,對著蕭青冼微笑示意,目送他離開後,她便走到蕭青冼坐的茶桌前,拾起桌上的碎銀,銀子上似乎還殘留著他身上的溫度,不禁讓她臉頰微微泛紅。
……
古青圃。
蕭青冼與隨侍倆人就著夜色,踏著星光,不緊不慢的踱了回來。
未入院門,便瞅見停在院外的幾匹駿馬。這些馬魁梧康健,毛色鮮亮,蕭青冼一看便知是王宮中的禦駒。他眉頭微微一皺,想必是宮中來人了。
不出所料,剛進院中,便瞧見父王身邊的太監劉公公正候在一旁,劉公公瞧見了自己,連忙迎了過來:
“奴才參見太子殿下,傳陛下口諭,金州遣使團入安廬城,特命太子殿下回安廬迎接,不得有誤!”
劉公公跪在地上,對著蕭青冼稟告道。
“金州?廖登雲的人?他們遣使團來我伯服幹什麽?”蕭青冼有些疑惑。
廖登雲,原屬戎國邊關鎮守大將。後來戎國內部西院大王完顏影作亂,將完顏皇室一脈屠戮殆盡,自己登上皇位,於是內部出現了一些不穩,完顏影以鐵血手段鎮壓,卻不想邊關守將廖登雲叛離戎國投靠了大乾,因為忌憚於大乾陳列在邊境的十萬殤州軍,完顏影不敢直接出兵金州以武力平叛,最終廖登雲將整個金州切割出了戎國版圖,成了金州州主,坐擁一州之地。
聽說廖登雲東借大乾之勢令戎國不敢妄動,西借戎國之勢又令大乾投鼠忌器,坐擁一州之地而擁兵自重,誰也奈何不了他,著實不簡單。
“奴才不知,陛下前倆日收到的國書,金州使團怕不日就要抵達安廬城,於是便讓奴才傳太子您趕緊趕回去。”劉公公對著蕭青冼解釋道。
“嗯,知道了。等我交接好古青圃的事情,明日一早便回安廬。”蕭青冼對著劉公公淡淡的說道,隻是眉眼間有些疑惑,不知金州的使團來伯服為何,這令他有些疑惑。
夜間,蕭青冼對古青圃中的幾名執事交待好了相應的事宜,不由的又想起茶壚中的那個曼妙的身影。這次回安廬,不知又得耽擱幾天才能見到他,想到這裏,他竟有些莫名的難受。
“十三。”他輕輕的叫喚著一旁的隨侍。
“殿下。”隨侍言十三微微躬身,回應道。
“這次你就留在這裏,不用隨我回安廬,每天傍晚的時候都替我去趟沁香坊,幫我好好照看她。”蕭青冼眉頭微皺,有些擔心道。
“.……“十三愣了下,“是”,旋即彎腰領命。
他有些不解,殿下是這伯服儲君,身份高貴,看上了那個茶女直接帶回來當個侍妾不就好了,為什麽還要每天都如此這般不辭勞苦呢。當然,這番話他不會對蕭青冼講,他是奴而蕭青冼是主,主子想做什麽那便做好了,奴是不會也不該過問的。。
蕭青冼不語,轉頭看向窗外。
景山的夜間風景也是極美的,扶桑花開遍山間,星光點點,偶得一陣春風,便是將整個春天的香味都吹了過來。隻是此刻,他的心裏有些繁亂,隱隱生出一股不安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