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潛隆在淵,外封一方
十年前，乾安二十六年。
時羲道隆因祖上功勳外加科考及第，受命擔任中州四方聖府之玄聖府轄下蒼洱郡郡守，在任五年，因其卓越的政績，升任玄聖府府主，後調任天聖府府主，掌天聖府軍隊倆萬五千，拱衛乾京，安定京畿。
但在王公貴族遍布的中州地域，連中州鎮撫使都不敢輕易得罪那些皇親國戚、勳臣貴胄們，加之安帝又頗為袒護他們，這些王公貴族子弟便恣意驕縱，橫行霸道，欺淩百姓。
羲道隆為官時，一心為民。
在任天聖府府主時，殺了不少欺淩百姓的貴族子弟和貪贓枉法的汙吏，又施以嚴律加強對府地的法治約束，並時常增派軍隊進行治安巡視。
由此，天聖府則比中州其它府地更加安定，百姓更加富足。
但正因如此，羲道隆也被不少貴族爵爺和其它官員敵視，例如殺子之仇、砸人飯碗、損害了一批人的利益等等，故而不少人想致他於死地。
羲道隆為官清正卻又圓滑世故，他們抓不到什麽把柄，反而借著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上奏安帝要求懲戒，卻被安帝大罵一通，加以訓斥責罰，偷雞不成反蝕把米。
於是乎，他們便暗中針對羲道隆，朝堂上挖坑誹謗，私底下刺殺下毒。
但卻被羲道隆一次又一次的化解，隻得靜靜等待，伺機行動。
後安帝武崢病重，以宦官蔣穆為首的內侍趁機奪得乾影指揮權，大肆殺戮，專橫跋扈，朝廷裏腥風血雨，一片混亂，人心惶惶。
宦官集團互相商議：若有不從命者，誅之。
蔣穆差人向大臣們索要金帛，不從者奏罷職。
不少王公貴族紛紛示好，送上大量金銀財寶來鞏固權位，此後便更加囂張跋扈，魚肉百姓，造成天下人心思亂，盜賊蜂起。
這邊天聖府域的那些爵爺貴公們，由於討好了蔣穆等人，獲得他們的照拂後，便更加肆意張狂起來，暗中對羲道隆又展開了刺殺行動。決定在羲道隆幼子羲衍的三歲生辰宴上派死侍行刺。
及宴至，刺客混進羲府裏，趁宴樂間投射毒箭，卻沒想射中羲道隆懷裏的羲衍，刺客見事敗自殺身亡。
宴會瞬間驚散，聖府兵馬重圍卻查無所獲，羲衍生命垂危，天聖府域的首席醫官隻能吊住性命卻無法解毒，羲道隆派人尋乾京禦醫，卻皆言此毒無解，讓羲道隆準備後事。
羲道隆不願放棄，散盡家財，以尋天下名醫，重酬求治。
眼看藥石已壓不住毒性，羲衍將毒發而身亡，羲道隆望著承受苦痛的幼子，悲痛不已。
……
一日傍晚，羲道隆獨自於院中悲憤。
“我羲道隆為官清正，為民爭利，隻可恨那些宵小，百般刁難刺殺於我也便罷了，竟對我兒下如此狠手，如今朝廷裏烏煙瘴氣，宦官弄權，天道何在！？”
說罷，氣憤的一拳捶上一旁的石桌，石桌頓時迸裂，化為碎石一堆。
悲憤之間，忽地，他瞧見天邊紫氣自東而來，知曉將有貴人將至，便去往府門外靜靜等待。
半響過後，一老者攜一女孩而至。
老者仙風道骨，女孩清冷空靈，倆人宛如天上謫仙，伴著晚霞踏雲而來。
老人滿麵笑意，徑直道明來意。
“汝為官，順民意，得民心，可得天道庇佑。汝幼子乃天選之人，自當無恙。”
羲道隆聞言，驚疑不定。
但並未作他想，便恭敬行禮，請求老者施救於幼子。
老者笑而不語，像是早已熟悉府中路徑，牽著女孩徑直走向羲衍的房中。
老者隻淡淡的望了一眼正躺在床上麵色蒼白的羲衍，便從懷裏拿出一套銀針，陳列於桌上，一字展開。
女孩走近羲衍身邊，褪去羲衍的上衣，輕輕的扶他坐起。
隻見老者捏針成花，彈指之間便隔空打入羲衍的身上，隻是數個呼吸間，羲衍光著的上身上便紮滿了銀針。
老人笑著對女孩點點頭，女孩會意，雖然麵露不滿之色，但看著躺在床上的羲衍痛苦的神色，心中不忍，便從懷中拿出一把古樸的小刀，割破自己的手指，頓時鮮血流出，屋內竟有股異香瞬間彌漫開來，鮮紅的血液裏麵仿佛有些紫色光華閃過。
女孩沒有遲疑，便徑直放在羲衍唇上。
這邊昏迷的羲衍，突然像是變成了一個餓了很久的嬰兒，如同發現母乳般不停的吮吸著女孩指尖的鮮血。
女孩皺了皺眉，似是些疼痛。目光向老者投去，眼中充滿著委屈，老者瞅見，感到心虛，訕訕的聳聳肩，當作什麽也沒看見的瞅向別處。
不出一會，羲衍蒼白的臉色竟然紅潤起來，方才虛弱充滿死氣之感此刻卻如新生一般，宛如初生的小苗，朝氣蓬勃，滿是生命的氣息。
老者見此狀，揮手之間，銀針回袋。
九十九枚，一針不少。
女孩放在羲衍唇邊的玉指也輕輕拿開，失了些血氣，此刻的臉色白了些，黛眉微皺，嘴巴鼓起，清冷美麗的臉龐揚向一旁，似與老者慪氣，埋怨他一般。
老者瞧見，摸了摸女孩的頭，笑嗬嗬道：
“好啦，爺爺回去好好補償我家姝兒，一瓶猴王釀怎麽樣？”
女孩眼眸一亮，像是聽到什麽感興趣的東西。
略微想了想，美眸一閃：
“三瓶。”
女孩的聲音清脆動聽，宛如仙樂般。
老者看著女孩這賭氣的樣子，心想：
“這次要不出點血，怕是姝兒好久都不理老子頭我了，那該多無聊。嘶，三瓶猴王釀，老頭子我自己都沒幾瓶。”
似乎有些不舍，但看著女孩鼓起的腮幫子：
“罷了罷了，這次幫了我這麽大忙，大不了老頭子我再去老猴那偷些。”
老者嘴角抽搐一下，強忍著肉疼，答應下來。
女孩美目放光，頓時笑容綻開。
如果說剛剛的她是九天仙女，美麗卻清冷，仿佛拒人千裏之外，可望不可及，現在的她就像個有血有肉的孩子，人間煙火，喜怒哀樂。
老者看著女孩開心的樣子，像是好吃小孩得到了一顆美味的糖果，轉念一想，八歲的她本來就是個孩子無異。
隻是，你我都是它的傳人，七情六欲，未來又能經曆幾分呢？
唉.……
老者目光滄桑起來，像是在回憶些什麽，眼中竟顯現星河之像。
“爺爺.……”
女孩瞧見老者異樣，拉了拉他的衣角，輕輕的叫喚著。
老者被這一聲叫喚點醒，回過神來。
看著女孩擔心自己，慈愛的摸了摸她的頭，笑著說：
“爺爺沒事。事情辦好了，咱們走吧。”
老者安慰著女孩，說完看著此刻已滿麵血色躺在床上還未醒的羲衍，牽起女孩的手，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門外的羲道隆等待的焦急不安，不停地踱來踱去。
見老者和女孩推門出來，他急忙迎上去。
正當他急著要詢問情況之時，老者伸手示意，製止他的詢問。
“汝子已無礙，半個時辰後自會醒來。”
老者目光平淡無波，輕輕道。
“前輩施救之恩，在下感激不盡。“
聽見老者的話，羲道隆頓時如釋重負，頗為激動，連忙彎腰作揖以表感謝。
老者淡淡的擺了擺手，目光挑向羲道隆，繼續說道：
“汝子無恙，倒是你自己.……”
老者邊說著還一邊打量著羲道隆，瞧見老者那深邃又古井無波的目光，羲道隆頗為疑惑。
“我？.……前輩，這從何說起？”
羲道隆不解道。
“你數次為奸人所害，不願同流合汙又不願阿諛奉承，已是避無可避、忍無可忍，而今連自己的家人都遭受毒手，倘若再有一次這種情況，你又該作何打算？”
老者頗有深意的問道，淡淡的看向羲道隆。
“.……”
羲道隆聞言，沉默不語，隻是那攥緊的拳頭和微微抽搐的臉龐透露出對那些宵小之輩的憤恨，然而如今朝堂宦官弄權，他雖掌一方府域卻也是無可奈何。
“我且問你，這天下亂像已現，你可有一番為民作為之心？”
老者突然氣勢一淩，渾身突發一股威嚴又深遠的氣勢，震的羲道隆心中波濤洶湧，這氣勢，連他站在當今乾帝麵前都不曾感覺到，內心對這神秘老者又多了些敬畏。
聽罷老者的話，羲道隆隻是思考片刻，便麵色一凝，不卑不亢，行禮說道：
“我此生為官，不求富貴聞達。隻願海晏河清，國泰民安。”
老者聽罷，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笑著從懷中拿出一個錦囊遞給了羲道隆：
“這裏麵有你所需要的東西。”
羲道隆眼神一亮，恭敬的接過錦囊，又行一禮。
“前輩大恩，在下無以為報，容在下取來謝酬。”
說罷，欲前去取酬勞，他早已告示天下，散盡家財，重金求醫，自不能失信。
老者阻止了他，負手而立。
“俗世的金銀於我無用，將其布施給窮苦百姓便可。你我還會再見，願你莫忘初心。”
說罷，老者不再多言，便牽起女孩的手，夜晚的皎潔月光照耀他們身上，聖潔又神秘，他們踏在石板路上，卻無一絲聲響，向府外走去。
羲道隆看著倆位如謫仙般的人物慢慢遠去，心裏還未從老者那獨特氣勢和一番話裏回過神來。
突然，他像是想到什麽，對著遠處快要消失不見的老者大聲喊到：
“敢問前輩名諱？”
“天機閣，天機子。十年遇劫生死覆，風雲衍變化為龍……”
羲道隆已看不見老者倆人的身影，聲音卻如同在耳邊響起。
聽見天機閣的名字，他渾身一怔，滿目震撼，當即向老者離去的地方跪下：
“多謝天機子前輩，天機閣之恩，無以為報，我定當不忘初心，為民，為天下蒼生！”
說完，重重的磕下頭。
這時，一旁一位宮裝美婦急匆匆的趕過來，身後還有不少婢女和家丁跟隨。
她嬌軀纖細，麵貌雍容而美麗，不過其臉頰，倒是掛著些淚痕，顯然剛哭過，麵色些許蒼白和虛弱。
這宮裝美婦，便是羲道隆之妻，羲衍生母，東境雲州鎮撫使蘇懷山之女蘇婉薇。
羲庸和羲朗是羲道隆已亡故的妻子所生，而蘇婉薇則是他任玄聖府主時續娶的，婚後為其誕下羲笙與羲衍這一兒一女。
蘇婉薇跑到羲道隆身邊，剛聽見他的叫喊，擔心他出了什麽事，此刻看著他跪地叩首，以為是替羲衍向蒼天祈福，眼眸濕潤，強忍淚水，抽泣不已，拉起羲道隆：
“隆哥，沒事的.……我們一定能找到名醫，給小衍解毒，小衍一定沒事.……”
羲道隆抬頭，瞧見蘇婉薇誤會了他，便拉起她的手，安慰道：
“小衍已經被天機子前輩治好了，你夫君我，是撞上大機緣了。”
蘇婉薇瞧著羲道隆鄭重的樣子，停住了抽泣，疑惑道：
”天機子前輩？隆哥，你怎麽了？”
身後的家丁婢女們也疑惑不解，心裏想著府主大人怕不是傷心過度出魔怔了吧？
羲道隆看著疑惑的蘇婉薇和一眾下人們，伸出手摸了摸懷中，那個錦囊還在懷裏放置著，天機閣之名，他從有小便耳聞，世人皆以天機閣為神坻，民間更是加以供奉，希望有一天能遇見得以指點迷津。想不到他竟然能親身遇見，幼子得救，獲得指點，當真是三生有幸。
“府主，夫人！小少爺……小少爺醒了！！”
一旁有個婢女急匆匆的跑來稟報，滿是歡喜和激動的喊著。
蘇婉薇聽見，便瞬間忘了此刻的羲道隆的異常，這些天她時時以淚洗麵，向菩薩祈求羲衍的醒來，此刻的她，心中隻有她的孩子，她趕忙站起來，顧不上羲道隆便向羲衍房間奔去。
家丁婢女們也都跟了上去，這些天府裏上下都為小少爺擔心不已，府主一家對他們下人關愛之至，從不打罵他們，還給他們豐厚的待遇。
故而他們對府主一家十分都十分尊敬和愛戴，聽見小少爺好起來了都開心不已，府裏的氣氛瞬間變得喜悅起來。
眾人爭相去往羲衍房中，卻留羲道隆一人還在原地，他輕輕的彈彈衣袍上因剛跪地沾染的灰塵，負手而立。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一輪明月升起，羲道隆望著皎潔的月亮，眼裏閃爍精芒，嘴角微微勾起，喃喃道：
“有我羲道隆在，這朝堂，你們這些宵小之輩，還翻不了。”
便揮了揮袖，跟上了眾人。
……
豎日，天聖府府主羲道隆愛子得治，民間相言是天聖府府主夫妻二人愛子之心感動上蒼。
後羲道隆散盡家財，購糧買衣，四處救治窮困百姓，百姓感激。
三月後，羲道隆密聯三公，搜集宦官集團罪證，攜文武百官進宮請願，請求誅殺權宦，收回乾影。
百官齊跪安帝殿外請願，宦官大驚。
後安帝出。
下旨令金吾衛捉拿蔣穆及一眾宦官，當百官之麵斬於天樞殿外，收回乾影指揮權，並下詔為冤死大臣昭雪，嚴懲王公貴族子弟，宦官所貪金銀，充入國庫，以作賑災之用。
由此，羲道隆聲名鵲起，於民間和百官中頗有威望，受人崇敬。
乾安二十八年，安帝武崢崩，遺詔太子即位，平帝武煌立。
羲道隆因先帝病重時一直支持著不受待見的太子武煌，麵對景王武燃和慕王武爍的拉攏利誘不為所動，朝堂之上公開表態，堅定太子繼位為正統，頗令武煌感動，視為心腹。
故而武煌即位後，升任羲道隆為大乾九州之北境寧州鎮撫使，加寧侯爵位，（乾朝爵位製，由高到低：王、公、侯、伯、子）賜掌州令劍及兵馬虎符，掌北境三十萬兵馬之半數，權威赫赫，外封一方。
……
寧州，鎮撫使府，垂拱堂。
剛剛被訓話的將領們低著頭一言不發的在下方靜立，呼吸都不敢大聲，生怕打擾到使尊大人。
此刻的鎮撫使羲道隆回憶了十年前的那個夜晚，錦囊裏的天下走向、立身之法、治國方略使他看後震驚不已，秉燈讀至天明。
憑借錦囊裏的計策，他滅權宦、安百姓、扶太子、外封侯、建強軍、鎮北狄、守一方。
潛隆在淵，隻待風雲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