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議論聲如滾沸的油鍋炸開,眾貴客都在議論蘇家的當家主母竟然做出詛咒老夫人、誣陷庶女的事,其心之歹毒,可見一斑。


  鳳淩天問道:“你是流光別苑的丫頭,為什麽要做殘害主子的事?蘇夫人要你做你便做嗎?”


  她回道:“奴婢的爹爹身患重病,沒有足夠的銀兩買昂貴的藥材。陳嬤嬤說,隻要奴婢為夫人做這些事,夫人便給奴婢一百兩。有了一百兩,奴婢便可以買上好的藥材醫治爹爹。”


  聽了這些話,沈氏的身子顫抖得厲害,也害怕得厲害,但更多的是憤怒。


  想不到那小賤人策反柳絮,要柳絮反咬自己一口。


  “母親,老爺,我根本沒有吩咐她做這些事,我真的沒有……”沈氏擠出眼淚,聲嘶力竭地哭喊,“衣兒這是誣陷我啊……”


  “人證、物證俱在,罪證確鑿,這叫誣陷嗎?”蘇輕亦痛心疾首地說道,“母親,你把祖母、父親和滿朝文武都當傻子嗎?母親,你不僅讓柳絮埋兩個桃木人偶誣陷我,還把長壽龜弄死,讓我不得祖母歡心。之前,祖母剛去寶山沒幾日,母親就大肆操辦我的婚事,讓我和大姐在倉促之間同日出嫁。你精心安排了一出‘上錯花轎’的意外戲碼,讓我嫁入李府,讓大姐嫁入長公主府,甚至要謀奪祖母為我準備的嫁妝。”


  “你血口噴人!我什麽都沒做過,我是真心讓你出嫁的……”沈氏麵容扭曲,極力辯解。


  “你身為庶女,身為小輩,怎能這樣質問嫡母?”工部尚書沈淮山再也忍不住,斷然喝道,維護胞妹,“紹謙,我妹妹的為人,我信得過!”


  “淮山,這……”蘇紹謙為難道。


  “祖母在寶山修行,我怎能倉促出嫁?若我要出嫁,不應該讓祖母一起開心嗎?”蘇輕亦可不管什麽庶女、嫡母的,冰冷地逼問,“你究竟安的什麽心?這就是你所謂的對得住我?”


  “心慈,你最好解釋清楚,為何在我不在府裏的時候倉促讓舞兒和衣兒同日出嫁?”蘇老夫人滿麵怒容。


  “我……”沈氏淚雨漣漣的臉龐看來分外的淒慘,解釋道,“母親,媳婦去觀音廟求簽,解簽的大師說舞兒和衣兒的婚事最好是在五蘇操辦,倘若延遲,便會夫妻不睦……”


  “母親,且不說那件事,就今日之事,母親用厭勝之術誣陷我,置我於死地,你還不承認嗎?”蘇輕亦柔音鏗鏘,晶黑的瞳眸寒色迫人,看似柔弱的身軀實則蘊藏著巨大的潛能,“今日滿朝文武皆在此,這件事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不要逼問夫人了,這一切都是奴婢的錯……是奴婢吩咐柳絮這麽做的,與夫人無關,夫人什麽都不知情……”陳嬤嬤哭喊道,“老夫人,老爺,是奴婢……要殺要剮,就衝著奴婢來……”


  沈氏哭成淚人,一副飽受誣陷、傷心欲絕的模樣。


  蘇紹謙重聲道:“把這賤婢拉下去!關入暗房!”


  兩個侍衛上前,拽起陳嬤嬤就走。


  沈氏看著那些貴婦、閨秀議論自己,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嘲諷、鄙視、輕蔑、看笑話,應有盡有,像一把把小刀刺來。想到自己經營多年的當家主母形象一朝毀於一旦,沈氏無與倫比的恨,恨不得立即將那小賤人碎屍萬段。


  沈氏是沈淮山的胞妹,他不忍心她受此羞辱,更不願沈家女兒出這麽大的醜事,成為京城心腸最壞、最蛇蠍的當家主母。他皺眉道:“紹謙,既然那賤婢認了罪,這件事就到此了結吧。”


  鄭國公冷笑,“沈尚書,雖然那賤婢認罪了,但深入一想便知其中有內情。那賤婢與老夫人無冤無仇,為何要詛咒老夫人?隻怕也沒那個膽詛咒老夫人吧。蘇夫人是她的主子,定然逃脫不了幹係。沈尚書這也說,也過於偏幫了吧,再說,這蘇府的事,跟沈家無關吧。”


  北影寒嘲弄道:“當家主母詛咒婆婆,誣陷庶女,這罪名可不小。倘若傳揚出去,黎民百姓知曉,蘇尚書的官聲會被家風連累。”


  蘇紹謙左右為難,不想得罪沈家,更不想得罪鄭國公。一時之間,他難以抉擇。


  蘇輕亦容色清冷,等著他做出決定。不過,她倒是沒料到,北影寒也會幫自己。


  這時,蘇老夫人陡然下令:“把沈心慈關入暗房!明日再行處置!”


  沈氏緊張、忐忑地等著夫君的裁決,以為有了兄長的幫腔,夫君會心軟,頂多讓自己閉門思過。卻沒想到,老夫人會直接下命令,判了自己的死刑!

  老夫人都發話了,侍衛豈有不把人押走的道理?因此,兩個侍衛上前,立即把沈氏帶走。


  沈氏回頭,一雙淚眼淒楚地看向兄長沈淮山,好似懇求兄長救她。


  沈淮山和言道:“老夫人,這事還需徹查,還望老夫人徹查清楚,不要冤枉無辜。”


  “蘇家向來不會冤枉無辜,沈尚書大可放心。”蘇老夫人布滿了細紋的眼眸冷沉而嚴肅,“倘若真有其事,蘇家絕不會姑息!”


  “老夫人所言極是。”


  沈淮山心裏有氣,但又發作不出來。畢竟,這是蘇家的家事,而且今日蘇老夫人是壽星,他也不好拂了壽星的麵子。本來嘛,這壽星的麵子就夠大的了,連陛下都差人送來兩份壽禮,這在陛下登基十幾年來,可是前所未有的。


  蘇老夫人站起身,蒼老的聲音傳揚開去,略有抱歉之意,“今日本是開心的日子,諸位貴賓前來捧場,老身萬分榮幸。無奈家門不幸,鬧出這麽多事,倒是貽笑大方了,還請諸位海涵。”


  眾人紛紛表示無妨,祝願老夫人福壽安康。


  他們知道府裏出了這等大事,還要善後,這壽宴進行到這裏,也算結束了。因此,他們再說一些場麵上的客套話便紛紛告辭。


  北影寒是最早走的,鄭國公是最後走的。


  蘇紹謙送鄭國公到大門處,歎氣道:“國公大人,今日讓你見笑了。”


  “蘇尚書千萬別這麽說,衣兒的事便是我的事,我絕不會讓她受半點委屈。”鳳淩天笑道,倘若衣兒真做出大逆不道之事,他也會盡最大的力保護她。


  “你放心,我不會讓輕亦這丫頭受委屈的。”蘇紹謙輕鬆地笑道,好似吃了一顆定心丸,再也不擔心他會悔婚。


  “我先告辭,蘇尚書送到這兒便可。”


  “國公大人好走。”


  蘇紹謙看著他上了馬車,笑得合不攏嘴。


  此時此刻,在他心裏,擺著一杆秤,一邊是恩愛多年的沈氏與沈家,一邊是從未疼愛過的蘇輕亦與鄭國公。如何抉擇,還真是難。


  ……


  聽雪苑。


  蘇冰舞已經歇下,卻見木香急匆匆地奔進來,便問道:“怎麽了?發生什麽事?”


  木香滿麵著急,慌亂道:“出大事了,夫人被老夫人關在暗房。”


  什麽?

  蘇冰舞仿佛聽見一件最不可能發生的事,呆愣了一下才回過神,連忙下床,取了外衣穿上,接著披上披風,“祖母為何把娘關在暗房?”


  木香把之前發生的事簡單地陳述了一遍,道:“大小姐,我聽說這件事罪證確鑿,明日老爺和老夫人就會處置夫人。”


  晴天霹靂!


  蘇冰舞不敢置信地睜眸,怎麽會這樣?娘為什麽這麽糊塗,用厭勝之術誣陷那小賤人?


  “大小姐,你要去看夫人?”木香問。


  “當然。”蘇冰舞係好披風就徑自往外走。


  蘇府關押犯事下人的暗房有兩間,距離聽雪苑有點遠。主仆倆來到暗房,一間關著陳嬤嬤,另一間則是沈氏。沈氏坐在床頭,默默地流淚,以往氣色紅潤的容顏憔悴了許多。


  蘇冰舞看見親娘變成這副模樣,淚珠潸然滾落。


  這哪裏是人待的地方?

  暗房空蕩蕩的,隻有一張桌子、一張凳子,床也是簡陋的硬木板床,睡在上麵肯定磕得慌。而且這房裏有一股怪異的味道,有點像黴味。


  沈氏聽見有人推門進來,見是女兒,連忙低頭拭淚,整出一張笑臉來,“舞兒,這麽晚了,你來做什麽?”


  “娘……”蘇冰舞坐在床頭,無語凝噎,雙目淚流。


  “木香,你怎麽把舞兒帶過來了?”沈氏責備木香,不願女兒看見自己這副憔悴、寥落的樣子,“快帶舞兒回去。”


  “大小姐不放心夫人才來看看的。”木香道。


  蘇冰舞讓她去外麵候著,然後問道:“娘,你真的用厭勝之術誣陷那小賤人?”


  沈氏咬咬唇,終究點頭,紅腫的眼眸布滿了憤恨、怨毒,“沒想到那小賤人反咬我一口,是我疏忽大意,讓那小賤人得逞。”


  讓她最沒有想到的是,柳絮那賤婢竟然臨陣倒戈,為那小賤人作證。


  柳絮為什麽會聽那小賤人的話為其作證?

  蘇冰舞尋思道:“這事未必沒有轉機。娘,你與爹爹二十幾年的夫妻情分,不可能因為這件事就煙消雲散。我去求求爹爹,爹爹會網開一麵的。祖母那邊,明日一早我去向祖母請安。”


  “舞兒,辛苦你了。你也別累著了。”


  “我沒事的。娘,今夜你先在這兒委屈一晚,明日你就可以回去了。”


  娘兒倆再說了幾句,蘇冰舞便告辭,去找蘇紹謙。


  蘇紹謙正要歇下,看見她來,便知道她所為何來,臉膛瞬間冷了幾分,“這麽晚了,還不歇著?”


  “爹爹,娘縱有千錯萬錯,但也為這個家、為蘇府殫精竭慮、操勞二十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蘇冰舞的美眸淚光盈盈,淒然欲絕的神色嬌弱得令人同情,“爹爹可否看在娘的苦勞份上,這次就寬赦娘?”


  “舞兒,我也很想寬赦你娘,可是這件事你娘做得太離譜、太荒唐,而且當著滿朝文武的麵揭發了,倘若我寬赦你娘,滿朝文武會如何看待我蘇家的家規、家風?”他語重心長地說道,“我知道你關心你娘,可是,你娘竟敢詛咒你祖母,做出大逆不道之事,你祖母絕不會輕饒!”


  “我去求求祖母。”她淒楚道。


  “你別去了,你祖母不會見你。”蘇紹謙沉怒道,“你別忘了,之前你在所有客人麵前勾引北影寒,做出那番不知廉恥的言行舉止!今日是你祖母六十大壽,本是喜事,你們娘兒倆做出這些醜事,有辱家門,毀了蘇家的聲譽,你祖母不氣死,你就應該偷笑了。”


  蘇冰舞的小臉瞬間蒼白如雪,是啊,今夜是她這一生另一個刻骨銘心的恥辱。


  她一定不會放過蘇冰煙那個小賤人!


  聽著爹爹的語氣,她知道,爹爹不會從輕處置娘。而以往,隻要她有所求,爹爹沒有不應允的;隻要她淚舞雙睫,爹爹就會都依著她。


  而今,這一刻,全變了。


  她看得出來,自己與娘在爹爹的心目中,不那麽重要了。


  想到此,蘇冰舞傷心地離去。


  明日,能救娘的,隻有舅舅了。


  ……


  蘇輕亦坐在床邊,正準備就寢。


  佳期笑道:“五小姐,明日老夫人和老爺會如何處置夫人?”


  良辰笑眯眯道:“咱們等著瞧就是了。沒想到五小姐這招‘請君入甕’還真成了,讓夫人作繭自縛,在那麽多貴客麵前自爆其罪。”


  佳期的眼眸笑得眯成一條縫兒,“當初五小姐吩咐奴婢在苑牆外燒桃木人偶的時候,奴婢還擔心得要死呢。現在奴婢才知道,那些都是五小姐故意做給陳嬤嬤和夫人看的,引她們上鉤。那陳嬤嬤也真笨,不仔細看桃木人偶上的生辰八字,不然就會發現。”


  “當時,她們挖到桃木人偶,開心,興奮,以為事情進展很順利,根本不會仔細瞧的。”蘇輕亦淡淡地莞爾,“或許,陳嬤嬤看見其中一個桃木人偶寫著祖母的生辰八字,便堅信無疑。”


  “五小姐,咱們寫了老夫人的生辰八字,會不會真的詛咒到老夫人?”佳期擔心地問。


  “你無需擔心,我們又不是真的實施厭勝之術。”蘇輕亦道。


  佳期點點頭。


  良辰問:“五小姐打算如何處置柳絮?”


  蘇輕亦懶懶地靠躺下來,“待沈氏一事了結,把她逐出府去。為免她在外頭亂說話,找個人割了她的舌。記住,這事務必做得幹淨利落,不留後患。”


  良辰默默記下。


  佳期越來越崇拜五小姐,好奇地問:“五小姐,你如何讓柳絮作證的?你跟柳絮說了什麽?”


  蘇輕亦笑道:“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良辰,我要睡覺了,趕快把這個問題寶寶帶走。”


  良辰笑著應了,把佳期拉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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