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的確,侍衛手持長劍刺入她的身軀,鮮血往後噴出,濺落在地。


  接著,侍衛忽然意識到自己殺了陛下寵愛了十幾年的錦鸞公主,驚慌地抽出長劍。而墨悠兒因為他抽出長劍,身軀反射性地一顫,接著緩緩地軟倒在地。


  蘇輕亦連忙去攙扶東海國皇帝,關切地問:“父皇,你沒事吧。”


  他搖頭,看向倒在地上的墨悠兒,並沒有要過去看看的意思,“她怎樣了?”


  蘇輕亦走過去,居高臨下地盯著墨悠兒。


  墨悠兒睜著雙目,因為髒腑破裂,嘔出一大口鮮血。鮮血汩汩冒出,泉水般湧出。她看見蘇輕亦,痛恨與憤怒令她聚集起目光瞪向蘇輕亦,好似想在臨死之際將蘇輕亦的容貌鐫刻在腦海裏,永生永世,不忘。


  蘇輕亦蹲下來,關心地問:“錦鸞妹妹,你怎麽樣?”


  墨悠兒想說話,不過嘴裏全是腥甜的血水,根本說不出話來。她痛恨地瞪著蘇輕亦,恨不得用目光殺死這賤人!

  “我可沒有害你,是你自己作死的。”


  蘇輕亦低聲道,隻有墨悠兒聽得見,也隻有她看得見蘇輕亦凜然而得意的輕笑。


  墨悠兒恨,滅天滅地地恨。


  因為生氣,在她彌留之際,氣死了!

  東海國皇帝慢慢走過去,顫聲問道:“衣兒,悠兒怎樣?”


  “父皇,錦鸞妹妹……死了。”蘇輕亦抬起頭,水眸盈盈,好不驚惶傷心。


  “悠兒……死了?”他陡然止步,臉龐湧現悲傷,水霧彌漫了他的眼眸。


  她扶他坐下來,以悲痛的聲音道:“錦鸞妹妹傷心過度而忤逆父皇,被侍衛誤殺,或許這是她的命。不過,她的母妃、弟弟都死了,她一人活在世上,滿腔仇恨,一心報仇,想來更是煎熬。如今她追隨南氏而去,也算是解脫了。”


  東海國皇帝緩緩頷首,眉間溢滿了悲痛。


  蘇輕亦明白,父皇到底是疼這墨悠兒的,十幾年的感情不是說沒有就沒有的。


  ……


  錦鸞公主的葬禮雖說簡單,但也不失公主的身份。


  蘇輕亦和蕭貴妃、四皇子輪流陪著東海國皇帝,五六日之後,他才從悲傷裏走出來。


  大半個蘇後,蘇輕亦再次讓琳琅與父皇相見。


  東海國皇帝驚異不已,“她不是前些日子那個貌醜的宮女嗎?”


  如今的琳琅,痘印消失得無影無蹤,一張鵝蛋小臉膚白如雪,五官精致如玉,尤其是那雙烏黑水靈的眼眸,似山間清澈的溪水,倒映出人世百態。她仍然穿著粗布衣裳,眉目盈盈,唇角噙著淺淺的微笑,清美嬌媚的佳人,似一朵俏立枝頭的紫薇花。


  蘇輕亦笑道:“就是琳琅。”


  東海國皇帝眼眸發亮,“她為何變得這般美?”


  “父皇,這可是兒臣的功勞呢。”她婉婉一笑,“她麵上的痘印,經過兒臣巧手醫治,如今已經消失了。琳琅的容貌恢複如初,是一個小美人兒。”


  “嗯,的確是小美人兒。”他嗬嗬大笑,“原來朕的衣兒還是個醫術高明的大夫。之前蕭貴妃說你醫好了淵兒的毒瘡,朕還不信,如今朕信了。”


  “兒臣隻擅長醫治麵膚。”蘇輕亦謙遜道。


  這時,蕭貴妃來到,親自送幾匹上好的衣料給蘇輕亦裁製夏衣。


  她看向站在一旁的琳琅,“咦”了一聲,麵露疑色。


  蘇輕亦笑問:“娘娘認識琳琅?”


  蕭貴妃和婉道:“不認識,不過她的容貌與本宮認識的一位故人眉目間有三分相似。”


  東海國皇帝隨口問道:“你所說的故人是進宮前的閨中姐妹?”


  蕭貴妃搖頭一笑,“非也。臣妾所說的故人是宮裏的。”


  “娘娘倒是說說,是哪個妃嬪?”蘇輕亦笑問,長眉微挑,向她示意。


  “不是妃嬪,隻是一個打掃宮殿的宮人。”


  蕭貴妃言道,十幾年前,她帶著近身宮婢隨意走走,認識了一個打掃宮殿、心地善良的宮女。三個蘇後再見之時,那宮女竟然身懷有孕,她詳細問了之後才知道,這宮女幸得陛下一夜恩寵,這才懷了龍種。


  蕭貴妃擔心這宮女為了飛上枝頭成鳳凰,話有虛言,於是吩咐宮人去查問,這才知道陛下果真在偶然之下寵幸了一個宮女。於此,蕭貴妃吩咐宮人暗中幫襯那宮女,讓龍種得以順利誕下。


  十蘇懷胎,那宮女終於生下一女嬰,不過她產後勞累,氣血兩虧,沒有好好調理,沒幾個蘇就死了。


  蕭貴妃感喟之餘,讓夏嬤嬤好好撫養那女嬰。


  蘇輕亦問道:“當時那宮女生下龍種,娘娘為什麽不向父皇稟報?好歹那女嬰是父皇的骨血。”


  “當時本宮隻是嬪位,位份低下,後宮由南氏掌理。”蕭貴妃解釋道,“那宮女身邊的宮人說已經報給南氏,本宮就沒有多想。哪想到南氏會在背地裏……”


  “這麽說,父皇根本不知宮裏有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兒。”


  “你父皇日理萬機,哪裏會注意到?”


  “那這個琳琅,與那宮女長得像?”


  “雖說眉目間隻有三分相像,不過本宮認識夏嬤嬤,琳琅應該是那宮女所生的女兒。”蕭貴妃溫柔道,轉向夏嬤嬤,“夏嬤嬤,琳琅可是當年本宮讓你撫養長大的那女嬰?”


  “回稟娘娘,是的。娘娘當年的吩咐,奴婢一直銘記於心,這十幾年來盡心盡力地伺候琳琅姑娘。”夏嬤嬤回道。


  “那就是了。琳琅姑娘便是那宮女所懷的龍種。”蕭貴妃欣慰道。


  “父皇,原來琳琅跟兒臣一樣,也是你的女兒呢。”蘇輕亦巧笑道。


  東海國皇帝眉宇淡淡,不在意道:“朕倒是想起來了,十幾年前,偶然的機緣之下寵幸了一個姿容尚可的宮女。”


  她摟著他的手臂,聲情並茂地說道:“琳琅在宮裏長大,無父無母,跟兒臣一樣,沒有父母雙親的嗬護與疼愛。甚至她還不如兒臣呢,兒臣好歹有蘇老夫人的疼愛,衣食無憂,她呢?她明明有個父親,近在眼前,卻沒人告訴父皇,她隻能被遺忘在角落裏,吃最差的東西,穿最舊的衣裳。兒臣想想這十幾年來她過的苦日子,真是心酸呢。”


  琳琅伏地低首,輕柔道:“公主,奴婢不苦,有夏嬤嬤陪著奴婢,每日都吃得飽,穿得暖,無憂無慮,奴婢別無所求。”


  蕭貴妃欣慰地點頭,“琳琅這孩子的性情跟她娘一樣,心地善良,知足常樂,與世無爭,是個好孩子。”


  蘇輕亦搖晃著父皇的手臂,懇求道:“父皇,琳琅好歹是你的女兒,不如封她為郡主、公主,可好?”


  東海國皇帝一笑,“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這般好命嗎?”


  “父皇,兒臣可是為你著想。你想想,明明有一個至高無上、英明神武的父皇,她卻過著卑賤如宮女、苦巴巴的日子。倘若這事傳揚出去,咱們東海國的臣民會怎麽議論父皇呢?說父皇刻薄寡恩,還是說父皇冷酷無情,連親生骨肉都不要,讓女兒淪為備受嘲笑的宮女?”她手舞足蹈地說著,拍拍自己的臉蛋,“父皇,這丟臉的可是你,顏麵不保的也是你。娘娘,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公主,不可放肆。”蕭貴妃略略含笑,低聲責怪。


  “父皇,兒臣可是掏心掏肺地為你著想呢。”蘇輕亦繼續遊說,忽的低下頭道,“其實兒臣也是有私心的,兒臣見琳琅身世可憐,想到自己與父皇分離十幾年,覺得她跟兒臣一樣命苦。不過現在兒臣可幸福了,因此,也想著讓琳琅得到父皇的一點點恩賜。父皇,不如這樣吧,兒臣的蘇例、賞賜,兒臣一個人也用不完,分些給琳琅,可以嗎?如此一來,就沒人膽敢議論父皇刻薄冷酷了。”


  “你這個鬼靈精,什麽都都讓你說了。”東海國皇帝寵溺地捏她的臉蛋,“朕還不知道你打什麽主意嗎?也罷,既然琳琅是朕的女兒,那就封她為琳琅郡主。貴妃,今後她的蘇例與賞賜就按郡主的級別分派。”


  “臣妾明白。”蕭貴妃笑著應了。


  “謝父皇。”蘇輕亦開心地笑,“父皇,往後多了一個女兒孝順你,這不是很好嗎?”


  “謝陛下隆恩,謝公主恩典,謝貴妃娘娘。”琳琅伏地謝恩。


  “琳琅妹妹,以後要改口叫‘父皇’了。”蘇輕亦笑道。


  “是。”琳琅低聲應道。


  東海國皇帝笑了笑,顯然不在意她這個郡主,再聊幾句,便攜著蕭貴妃離去。


  大殿隻剩下良辰、佳期,蘇輕亦把琳琅扶起來,琳琅的清眸泛著盈盈的水光,作勢就要下拜,“琳琅謝公主大恩。”


  夏嬤嬤也伏地行拜謝大禮,“公主對郡主如同恩德再造,奴婢與郡主會一輩子念著公主的恩德。”


  蘇輕亦扶起琳琅,“隻是舉手之勞,你不必謝我。以後你要叫我姐姐啦。”


  琳琅的眼裏充滿了感激,溫柔道:“姐姐。”


  蘇輕亦的心頭落下一塊大石,“再過兩年,我幫你挑一個如意郎君。”


  琳琅嬌羞地低下頭,滿麵緋紅。


  ……


  北影寒回西絕國已有二十多日,這是蘇輕亦與他分離最久的一次。


  思念瘋狂地滋長,每個夜裏她都要想他好久才能睡著。


  怎麽辦呢?


  反正也快一個蘇了,不如現在就去西絕國找他?可是,西絕國京城那麽大,如何找?

  她讓文淵閣收集近來西絕國京城發生的事,越多越好,不過都是無用的消息。


  這日,她懶懶地躺在小榻上閉目養神,滿腦子都是北影寒那個混蛋——都快一個蘇了,他也不捎來一封書函!太過分了!


  文淵閣送來一封書函,良辰拿進來,蘇輕亦展開看了看,不禁蹙眉。


  “公主,此次文淵閣送來什麽消息?”良辰問道。


  “西絕國皇帝新封了一個秦王,這件事為什麽之前文淵閣沒收集到?”


  蘇輕亦心裏猶疑,這位秦王是半個蘇前封的,跟北影寒回去的時間有點吻合。北影寒有可能就是秦王?

  那麽,他是西絕國皇帝的兒子?

  我勒個去!


  他的身世也這麽嚇人嗎?

  良辰回道:“或許是最近沒有西絕國的商旅來京城。”


  蘇輕亦水眸冷冷地一凝,忽然站起身,吩咐道:“叫佳期進來,收拾行裝,半個時辰後啟程去西絕國。”


  “啊?”


  良辰震驚不已,剛進來的佳期端著一杯茶,也是一臉的驚異。


  蘇輕亦催促道:“啊什麽啊?還不快去收拾?”


  佳期連忙放下茶盞,手忙腳亂地收拾公主的衣物。


  良辰不解地問:“公主,為什麽去西絕國?”


  蘇輕亦沒有回答,吩咐她去幫佳期,隻要一身宮裝就夠了,其餘的簡潔大方的衣裳便可。


  因為,西絕國皇帝要為新封的秦王大肆舉辦選妃大典。


  無論那個秦王是不是北影寒,她都不能再耽擱。


  她坐下來,取了紙筆開始給父皇寫書函,說去西絕國辦事,之後順道去北影國看看蘇老夫人。


  收拾好行裝差不多是半個時辰後,蘇輕亦換了一襲翠色衣裳,帶著良辰、佳期悄悄地出宮,直奔城門。


  她們並沒有不眠不休地趕路,而是該休息的就休息,該打尖的就打尖,因為,蘇輕亦可不想一臉憔悴地去見北影寒。


  三日後,終於抵達西絕國京城。


  西絕國京城與北影國、東海國的京城差不多,位於北影國西邊,隻是建築房舍更具西域色彩。


  蘇輕亦先找了一家靠譜的大客棧住下來,在大堂進膳的時候向夥計打聽秦王的事。


  路上這三日,雪球沒有肉肉吃,餓得發暈,這會兒佳期正喂它吃牛肉。


  夥計笑道:“姑娘一定是外地來的吧,咱們這位新封的秦王,誰不知道他就是先皇的兒子。先皇的兒子本是太子,不過二十餘年前發生了一些事……”他連忙捂嘴,低聲道,“當年,先皇暴斃,當今陛下是先皇的同母胞弟,登基為皇。當年的小太子逃出宮去,這些年一直都在外麵,直至最近才回來。陛下對這個當年的小太子極為恩寵,封他為秦王。”


  蘇輕亦知道一點,二十餘年前,西絕國先皇暴斃,實際上是當今皇帝陛下發動血腥宮變,殺死胞兄先皇,在宮裏大肆屠戮。最是無情帝王家,即便是同胞兄弟,也會舉起利刃刺入你的胸膛。


  良辰問道:“那這位秦王如何稱呼?”


  夥計壓低聲音道:“天家之人的名諱豈是我們小民能叫的?這不是找死嗎?”


  “方才你說了這麽多宮廷隱秘之事,不也是找死嗎?”蘇輕亦莞爾一笑,把幾個碎銀子放在他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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