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這日,蘇輕亦在瑤光殿設宴,親自做了幾樣家常菜,請東海國皇帝品嚐。
他對寶貝女兒的廚藝讚不絕口,“衣兒,你的廚藝承襲了你娘,朕當年最喜歡你娘做的家常菜。那滋味,如今想來仍然回味無窮。”
“那娘親的廚藝好,還是兒臣的廚藝好呢?”她俏皮地問。
“這個……”他為難地笑,“你和你娘做的菜色不一樣,廚藝各有千秋。”
“父皇,兒臣說笑的啦。”
“你這個鬼靈精,就知道尋父皇開心。”
東海國皇帝捏捏她的鼻子,寵溺地笑。
蘇輕亦從佳期手裏接過熱茶,笑道:“父皇喝杯茶去去油膩。”
他端過來,喝了一口,“稍後朕回書房,你也歇著。”
她清俏道:“父皇,兒臣想為父皇引見一人。”
他好奇地掀眉,“哦?什麽人?”
她拊掌,良辰帶著一個姑娘進殿。
那姑娘身穿一襲洗得發白的粗布衣裳,低著頭走路,神色緊張。
“她是……”東海國皇帝隨口問道。
“她住在落霞殿。”蘇輕亦笑道,“琳琅,抬起頭。”
琳琅忐忑得四肢發顫,但還是慢慢抬起頭,驚懼地覷一眼高高在上的東海國皇帝便又低下頭。
即使隻是驚鴻一瞥,不過他已經看見她那張醜陋的臉,又驚又惡心,不想再看第二眼。
蘇輕亦醫治琳琅已有時日,那些發紅發亮的痘瘡已經消下去,隻剩下痘印,密密麻麻地布滿了整個臉。若要這些痘印完全消失,還需一些時日。
若非寶貝女兒引見的人,他才懶得看一眼。
“雖然她容貌不如兒臣,不過父皇可知,她臉上的那些痘印是怎麽來的?”蘇輕亦笑道。
“不就是臉上長了東西嘛。”東海國皇帝不以為然道。
“嗯,這三年琳琅臉上不斷地長痘瘡。可是,她住在落霞殿,每日粗茶淡飯,一個蘇裏難得吃上一個雞蛋,日子這般簡樸,臉上怎麽可能長痘瘡呢?”
“那你的意思是……”
蘇輕亦再次拊掌,夏嬤嬤踏入大殿,下跪行了伏地大禮。
東海國皇帝疑惑道:“這位又是……”
蘇輕亦柔聲道:“這位夏嬤嬤與琳琅一起住在落霞殿,相依為命。夏嬤嬤,你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來。”
夏嬤嬤應了一聲“是”,說起三年前錦鸞公主遇到琳琅的舊事,“陛下,事情便是這樣的。”
東海國皇帝更是困惑,“悠兒隔三差五地派人送桃花酥給她們?”
這可不像悠兒的性情。
蘇輕亦道:“父皇,兒臣覺得錦鸞妹妹的好心與琳琅長痘瘡這兩件事似乎有千絲萬縷的聯係,因此,兒臣帶著幾個桃花酥去太醫院,請幾個太醫看看桃花酥有沒有不妥。幾個太醫看了,說桃花酥的確有問題,放了一種藥粉,吃了桃花酥,臉上會長滿痘瘡。”
他麵色微變,但還是不信悠兒會做出這樣的事。
“兒臣想著,錦鸞妹妹得父皇寵愛,雖然驕縱了些,但也不至於害一個身份卑微的宮女。於是,兒臣派人把做這桃花酥的宮人叫來,兒臣稍作威脅,那宮人便什麽都招了。那宮人說是昭陽殿的宮女佩兒吩咐他這麽做的。”蘇輕亦沉緩道,“兒臣不敢大意,吩咐人去把佩兒叫來問話。”
“那賤婢怎麽說?”
“錦鸞妹妹被禁足在擷芳殿,佩兒以前是錦鸞妹妹麵前得臉的宮女。不過,錦鸞妹妹失勢,佩兒擔心受到牽連,兒臣剛問起桃花酥,她就什麽都招了。”
“那賤婢聽命於悠兒?”
“父皇別生氣。佩兒的確是聽命於錦鸞妹妹,吩咐那宮人在桃花酥裏加入一種可使人長痘瘡的藥粉。接著,這桃花酥再送到落霞殿。琳琅覺得那是錦鸞妹妹的賞賜與美意,便沒有多想,每日都要吃一兩個。”蘇輕亦唏噓道,“如此,琳琅本是清美的容貌變得醜陋可怖,毀了容。”
東海國皇帝提出疑問:“可是,悠兒是金枝玉葉的公主,無緣無故地加害一個宮女做什麽?”
蘇輕亦順著話頭道:“兒臣也百思不得其解呢。於是,兒臣又問了落霞殿附近的宮人。大家都說,原本琳琅長得清美可人,稍微一打扮就更美了。兒臣猜想,錦鸞妹妹應該是不願宮裏有人長得比她美吧。”
他氣道:“這也太荒唐了!”
她公允道:“兒臣也不願冤枉了錦鸞妹妹,父皇,不如當麵問問錦鸞妹妹。”
他應了,派人去傳召墨悠兒。
被禁足多日的墨悠兒本是心情抑鬱,加上得悉母妃和弟弟都死了,悲痛難過了好幾日。
秋霜說的話,她不得不信。
可是,她知道,是那個賤人害死母妃和弟弟的!是那個賤人迷惑了父皇,她們娘兒仨才會失去寵愛,才會落得如此下場!她一定要殺死那個賤人!
在前往瑤光殿的路上,墨悠兒蒼白的小臉布滿了濃烈的殺氣,一雙眸子陰沉地瞪著:賤人,你等著,本宮必定將你碎屍萬段!
如今的錦鸞公主,沒有錦衣加身,沒有金釵點綴,隻剩下滿心仇恨。
她踏進大殿,卻看見跪在角落裏低著頭的琳琅,不由得心神一震。
雖然琳琅低著頭,不過她怎麽可能不認得?
琳琅怎麽會在這裏?
墨悠兒看見父皇威風凜凜地坐在那兒,看見那賤人坐在父皇身旁,看見他們神色親昵,這瞬間,她的怒火猛地竄到頭頂,呼啦啦地燃燒,頭頂冒出煙來。
賤人!本宮絕不會放過你!
她掩藏了痛恨、惡毒的目光,下跪,行伏地大禮,“兒臣拜見父皇。”
好些日子不見這個女兒,東海國皇帝見她小臉蒼白,不似以往紅潤,形容憔悴,更不似以往活潑可愛,倒是有點唏噓心疼。不過,他又想到她是那個毒婦所生的女兒,瞬間又咬牙切齒起來,心裏滿滿的都是厭惡。
蘇輕亦清冷地看著她,咦,她的眼眸看得見了嗎?恢複視力了?怎麽會這樣?
墨悠兒仍然跪著,不過已經抬起上半身,得意而挑釁地瞪著蘇輕亦,一雙美眸亮晶晶的,與以往並沒有差別。
數日前的半夜,她忽然驚醒,卻清晰地看見紫薰嬤嬤坐在床邊。
她又震驚又欣喜,雙目恢複了,太好了!
紫薰嬤嬤解釋說,她一直在尋找合適的眼眸,現在終於找到了,就為公主換了一雙眼眸。
墨悠兒坐在妝台前,果不其然,這雙新的眼眸與以前一模一樣,還是那麽美。
想到宇文淩雪慘死的模樣和良辰受傷的模樣,痛恨啃噬著蘇輕亦的心。
墨悠兒等著父皇問話,目光不經意地掃了一下,她看見不僅琳琅、夏嬤嬤在,佩兒也跪在一旁。
怎麽回事?為什麽佩兒也在?
“錦鸞妹妹,今日父皇召你前來,是想問你一件事。”蘇輕亦冷冷道。
“父皇請問。”墨悠兒靜靜道。
“與佩兒在一處的那兩人,你應該認識吧。”蘇輕亦問道。
“父皇,兒臣不認識。”墨悠兒心頭如冰,想害本宮,沒門!她接著道,“這二人隻不過是卑賤的宮人,兒臣怎麽會認識?”
“本宮沒有說琳琅與夏嬤嬤是宮人,既然錦鸞妹妹不認識她們,又如何知道她們是宮人?”蘇輕亦清淺地反問,辭色鋒利。
墨悠兒語塞,低垂的眼眸快速閃過一絲驚慌,斟酌半晌才道:“瞧她們的衣裳,就可以瞧得出來她們的身份。”
蘇輕亦道:“琳琅的衣裳乃粗布所縫製,卻不是宮女的衣裳,錦鸞妹妹如何知道她不是宮外來的人?”
墨悠兒無言以對,咬著唇看著父皇,眉目間頗為淒楚。
雖然蘇輕亦有點咄咄逼人,不過,這足以推翻墨悠兒所說的話。
東海國皇帝冷沉地問:“你究竟認不認識她們?”
蘇輕亦清涼道:“錦鸞妹妹,本宮好心提醒你,說謊可是欺君。你想欺瞞父皇不成?”
墨悠兒狠狠地咬牙,幾乎咬碎牙齒,“父皇,兒臣的確認識她們,不過隻見過她們一麵。”
“什麽時候見過一麵?”蘇輕亦又問。
“大約三年前。”墨悠兒聲音輕弱,好似備受欺負。
東海國皇帝的眉頭緊了緊,不過不出聲。
蘇輕亦示意佩兒,佩兒道:“陛下,公主,三年前錦鸞公主在落霞殿附近看見琳琅,回昭陽殿後非常氣憤,砸了寢殿裏不少東西。”
墨悠兒怒斥:“賤婢,你胡說八道什麽?本宮雖然落難,但父皇也不會容許你一個賤婢編排本宮!”
蘇輕亦好整以暇地問:“錦鸞妹妹回去之後氣憤什麽?不就是遇見一個容貌尚可的宮女嗎?有什麽好氣的?”
“琳琅容貌絹好清美,公主說她是皇宮裏最美的公主,誰也不能比她美!”佩兒道,“凡是比她美的女子,公主都要設法毀了那些女子的容貌。”
“哦?錦鸞妹妹當真說過這樣的話?”蘇輕亦露出驚詫的表情。
“千真萬確!陛下寵愛錦鸞公主,奴婢怎敢編排錦鸞公主的不是?”佩兒回道,“錦鸞公主時常出宮遊玩,曾有三次看見女子長得美,公主都毀了她們的容。”
東海國皇帝氣得臉膛發黑,怒氣罩麵。
墨悠兒疾言厲色地嗬斥:“賤婢!本宮何時毀人的容貌?你是不是受人指使,編排本宮的不是?”
佩兒伏地道:“陛下,奴婢縱有千百個膽子也不敢編排公主的不是,奴婢所說的,句句屬實。公主遇見琳琅之後,氣憤於琳琅長那麽美,就吩咐奴婢去辦事,要宮人做桃花酥送到落霞殿,還要宮人在桃花酥裏放藥粉。隻要琳琅吃了桃花酥,就會長很多痘瘡,毀了容。”
“賤婢!本宮殺了你!”墨悠兒眼裏的怒火噴出來,變成一把火刀,砍向佩兒。
“錦鸞妹妹,父皇在這兒呢,你竟敢草菅人命麽?”蘇輕亦善意地提醒。
墨悠兒隻好硬生生地咽下這口氣,委屈可憐地哭道:“父皇,這賤人存心要害兒臣!她夥同她們,指使佩兒,誣陷兒臣,父皇定要明察啊。”
東海國皇帝原本存了點疑慮,但聽見她那句“賤人”,就動了雷霆之怒,厲聲怒斥:“她是你皇姐!”
墨悠兒哪裏經受得住父皇的厲聲斥責,憤恨的怒火熊熊地燒起來,“她不是兒臣皇姐!她害死母妃和弟弟,她是兒臣不共戴天的仇人!兒臣定會殺了她!”
“放肆!”他疾言厲色地嗬斥。
“父皇息怒。”蘇輕亦連忙為父皇順氣,“錦鸞妹妹畢竟是南氏的女兒,南氏慘死,錦鸞妹妹傷心欲絕,才會口不擇言地衝撞父皇,父皇不要生妹妹的氣。”
“無需你假惺惺地為我說好話!”墨悠兒的眼眸蓄滿了刻骨的仇恨。
“朕告訴你,你娘與你弟弟,是朕殺的,與衣兒無關!”東海國皇帝霍然站起身,滿麵怒色,“你再說一句‘賤人’,再說半字衣兒的不是,朕不會饒恕你!”
“父皇,她來路不明,你怎麽能被她蒙蔽?父皇,母妃侍奉你十幾年,你怎麽能沒查清楚就殺了母妃?”她聲嘶力竭地喊道,淚雨紛飛,“母妃是冤枉的……”
蘇輕亦的唇角輕微地勾起,水眸寒氣逼人。
這個墨悠兒,自尋死路。
東海國皇帝怒得滿麵通紅,以雷霆之勢怒斥:“放肆!來人,將這個逆女收押天牢!”
蘇輕亦連忙為父皇順氣,柔聲道:“父皇,先消消氣。”
殿外的侍衛聽聞聲響,快步進來。
然而,墨悠兒的腳步更快,朝蘇輕亦飛奔而來,手裏驀然出現蘇色光劍,朝蘇輕亦狠厲地劈去。
她正是怒得失去理智的時刻,拚了全力奮力一擊,隻要能擊中蘇輕亦,隻要蘇輕亦這賤人死了,她就有辦法安撫父皇,重新得到父皇的歡心、寵愛。
因此,她手裏的蘇色光劍裹挾著淩厲的殺氣劈過去。
倉促之間,蘇輕亦眼疾手快地將父皇推開,瞬間手裏也多了一把蘇色光劍。她神速地揚起光劍,擋住對方淩厲的一招,再四兩撥千斤,使出一招嫦娥奔蘇,將對方擊退。
墨悠兒倒退了幾步,摔跌在地上,不過她輕盈而利落地躍起,再度向那賤人刺去,定要那賤人血濺當場。
東海國見她殺氣騰騰,一副置衣兒於死地的可怕模樣,心慌慌的,驚急之下下令:“格殺勿論!”
侍衛得令,手持長劍從她的背後刺殺而去。
蘇輕亦並不將墨悠兒的刺殺放在眼裏,權當陪她玩玩,與她周旋一二。
墨悠兒正要使出絕招,忽的,背心劇烈地痛起來,好似利刃刺穿了身軀,髒腑破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