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來看看你,順便送你一程。”南貴妃悠緩道,優雅地摘下風帽。
“你的意思是,送我去陰曹地府?”蘇輕亦巧笑嫣然。
紫薰嬤嬤打開牢房的鐵索,南貴妃彎身進來,冷冷地挑眉,“你很聰明,不過聰明的人一般都活不長。”
蘇輕亦一笑,“貴妃娘娘也這般聰明,不是活得好好的嗎?”
紫薰嬤嬤陰冷道:“無需浪費唇舌。”
蘇輕亦眉心一動,這聲音……
她打量紫薰嬤嬤,這嬤嬤隱藏得可真深呐。
“我知道我見不到明日的太陽,不過,我想問娘娘一件事。”
“你說。”南貴妃大發善心道。
“娘娘離開北影國蘇家將近二十年,難道不思念母親、家人嗎?”蘇輕亦幽長地歎氣,頗為唏噓,“可憐蘇老夫人對那最小的女兒蘇玲瓏日思夜想,這十幾年來,蘇老夫人一直堅信女兒尚在人間。”
這瞬間,南貴妃的目色頗為悵惘,好似想起娘親慈祥的笑容與殷殷期盼的眼神。
紫薰嬤嬤提醒道:“娘娘,不可耽誤大事!”
蘇輕亦輕緩道:“祖母一直把我錯認為是你的女兒,親自撫養我長大,悉心教導我,把府裏最好的都給我。我長於蘇家,什麽都不缺,唯獨缺了父母的嗬護。我是不是應該感謝你當年不殺之恩?不過,我怎麽也不明白,當年你為什麽放過我?殺了我這個小小女嬰,一了百了,也不會有今日的禍患,不是嗎?”
南貴妃的臉龐映滿了綽綽的燭影,夾雜著憤恨,“的確,當年我一時心軟,才招惹今日的禍患。倘若我當年掐死你,你也不會回來報仇。”
“可惜呀,當年你婦人之仁。”蘇輕亦冷冷地莞爾,“不過,我來到東海國,還要感謝你的寶貝女兒墨悠兒。若非她殺了我的好姐妹,我也不會千裏迢迢地跑來東海國。或許,這便是天意。”
“紫薰,動手!”南貴妃的美眸殺機立現,狠辣至極。
“娘娘,希望你有閑暇的時候回去看看祖母,她年紀大了,想來沒多少日子等你了。”蘇輕亦的小臉冷寂如寒冬,寒風簌簌,“其實我挺高興的,可以去找娘親了。當年你殺了我娘,把我娘葬在哪裏?”
南貴妃冷厲的美眸微微一縮,沒有回答。
紫薰嬤嬤慢慢抬起手,掌心凝聚著一團黑氣。
隻要把這團黑氣襲向蘇輕亦,她就會即刻斃命。
南貴妃抬手製止,妒意橫生,“你娘是咎由自取!”
已經過了十幾年,她的眼裏仍然燃燒著烈火般的妒忌。
“你與我娘之間的事,可以告訴我嗎?反正我也活不成了,即使我知道了,也隻會告訴那些陰曹地府裏的鬼。”蘇輕亦冷漠地盯著她,“就我所知,你十六歲離開北影國,拜師學藝,是不是?”
“沒錯,我遊曆江湖,聽聞你娘南雅弦武功卓絕,於是我決定拜她為師。”南貴妃娓娓道來,陷入了如山花爛漫的回憶裏,“你娘是聖蘇教教主,不過聖蘇教並不在江湖行走。我入聖蘇教,拜你娘為師,學她的絕技。你娘為我改名南曉雲。”
“之後呢?”
“你娘的絕技是驚蘇劍法,我學了大半,進步神速,在教內眾多教徒裏,數我武功最高。沒多久,你娘說要禪位,也沒說具體的原因。我以為她會讓我打理教內事務,可是,不是我,她讓南曉蘇那個賤人打理教內事務。”
“因此,你懷恨在心?”
“南曉蘇入教比我早,隻是天賦有限,武功不及我。”南貴妃的美眸寒芒四射,“我想找到你娘,把驚蘇劍法學全了,再求她讓我當聖蘇教的教主。不過,我發現,她讓出教主之位,是因為愛上一個男子。”
“那男子就是我父皇?”蘇輕亦道。
“當年陛下俊朗倜儻,溫文爾雅,待你娘體貼溫柔,又不失男兒氣概,而且身上還有一種清貴之氣,一瞧便知是世家子弟,”南貴妃的眼裏流淌著春水般的柔情,漣漪漾開,心湖激蕩,“我一見陛下,就覺得他就是我要嫁的夫君。”
“你對我父皇一見傾心,可是我父皇對我娘一心一意,對你根本沒有男女之情。”蘇輕亦冷冷地譏笑。
“誰說沒有?”南貴妃立即反駁,隨即浮現一絲嬌羞之態,“陛下知道我是你娘的徒兒,待我很好,看我的目光很溫柔。”
“因此,你決定把我父皇搶到身邊,是不是?你假意跟我娘修習驚蘇劍法,暗中勾引我父皇,是不是?”
“我沒有勾引陛下!”南貴妃矢口否認。
“就算你沒有勾引我父皇,但你心裏對父皇的情意越來越瘋狂,瘋狂到難以控製,是不是?”蘇輕亦咄咄逼人地質問。
南貴妃頷首,“我已經很克製了,但你娘還是察覺了。”
蘇輕亦道:“女人的感覺就是這麽不講道理。我娘發現之後,想趕走你?”
南貴妃的眸光霎時淩厲起來,“你娘察覺後,找我談心,說我已經學會驚蘇劍法,可以回聖蘇教,也可以去任何一個地方。我知道她是什麽意思,那會兒她懷有身孕,我不得已離開,回到聖蘇教收拾東西,之後一人闖蕩江湖。”
蘇輕亦揣測道:“之後你禁不住思念的煎熬,又回去找我娘?”
南貴妃點頭,眉間隱藏著刻骨的妒恨、狠毒,“那時你娘已經生下你,陛下很開心,時常來看你們母女倆。”
蘇輕亦想象得到,她看見娘親與父皇一家三口其樂融融,恩愛如初,妒忌如水草瘋狂地滋長,似烈火熊熊地燃燒,燒毀了她的理智。她再也禁受不住對一個男人的渴望,發誓要把父皇搶過去,於是,她開始謀劃。
紫薰嬤嬤安靜地站在一旁,想提醒南貴妃時辰不多了,可多次向她使眼色,根本沒有作用。
“你在我娘的膳食茶水裏下藥,讓我娘昏睡,接著你把剛出世不久的我抱走,本想掐死我,最終吩咐一個侍婢將我送到北影國蘇家,是這樣嗎?”蘇輕亦平靜得異乎尋常,隻是眸底深處幽瀾迭起。
“是!我怎麽可能讓你們一家三口幸福美滿地在一起?我要拆散你們!天各一方!我要你們嚐嚐美夢不能成真的痛楚滋味!南雅弦這個賤人也不是什麽好東西,男人都是三妻四妾,她憑什麽霸占著陛下?憑什麽趕我走?憑什麽不讓我喜歡陛下、跟陛下在一起?”
南貴妃的美眸燃燒著妒忌的火焰,熊熊地噴出來,好似要燒死前麵的蘇輕亦。她陰冷地笑著,充滿了駭人的憤恨與不甘心,經過十幾年歲蘇的洗禮,仍然鮮亮如初,刻骨銘心。
蘇輕亦森寒地盯著她,怒火在眼裏燎原,“無論我父皇派多少人手尋找我,無論我娘如何找我,都找不到我。因為,我遠在北影國!”
南貴妃咯咯嬌笑,那麽的恣意張揚,“對!看著他們瘋狂、悲痛、痛楚的模樣,我無與倫比的痛快!”
在隔壁的牢房,一個犯人靜靜地躺著,背朝外麵,沒有任何聲息,也沒人關注到他。不過,他的身軀隱隱發顫,手緊緊地攥著,骨節暴凸,幾乎折斷,牙齒更是磨得咯吱咯吱響。
他的身軀不能動彈,隻不過四肢可以稍微動一動,因為,北影寒點了他的穴。
他是東海國皇帝!
原來,真相是這樣的!
原來,造成他與衣兒父女分離十幾年是南曉雲那賤人!
他竟然寵幸那賤人十幾年,把她捧在手心裏嗬護著!
“我娘因為我的失蹤而抑鬱成疾,痛不欲生,你趁此良機,將我娘打成重傷,最後殺了我娘。”蘇輕亦語聲平靜,小手卻攥得緊緊的,骨節發白,可見她此時多麽的憤怒、痛恨。
“沒錯!你娘憂鬱成疾,整日臥榻,我趁她不注意將她打成重傷,最後殺死她。”南貴妃譏諷地冷笑,“你娘一世英明,想不到栽在我手裏,真真可憐。”
“你擔心我父皇起疑,就模仿我娘的筆跡寫了一封書函,讓我父皇堅信我娘沒死,隻是因為痛失愛女而去尋找女兒,遠離傷心之地。”
“反正你娘死了,陛下派多少人去找,也找不到。”
“你把我娘葬在哪裏?”蘇輕亦切齒地問,殺母大仇,不共戴天。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南貴妃笑得恣意輕狂,“我把你娘的屍首斬了四肢,再斬成兩截,用兩口大缸裝起來,埋在後院牆根下。陛下怎麽也想不到,他找了十幾年的女人,竟然埋在那裏。”
“哈哈哈……”笑聲如瘋如魔。
“你喪心病狂!”
蘇輕亦聲嘶力竭地怒喊,小臉好似撕裂了,痛恨啃噬著她的心,恨不得立即將她五馬分屍!。
世間竟有如此蛇蠍狠毒的女子,為了得到一個男人,將師父殘忍的殺害,甚至還分屍!
而東海國皇帝,蝕骨的恨意撕裂了他的臉,悔恨的淚水無聲地流淌下來,他甚至咬破自己的舌頭,血腥味在口裏彌漫開來,令他的恨意更加劇烈。然而,這如何比得上那個蛇蠍賤人的凶殘血腥?
他一定要把那個該死的賤人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南貴妃笑得花枝亂顫,扶風擺柳似的,“隻要能得到陛下,這又算什麽?你娘要怪就怪她自己識人不清,心腸太好,行事不夠決斷。”
淚珠猶如斷了線的珠子不斷地落下來,蘇輕亦梨花帶雨,淒然而絕恨,“你殺死我娘之後,趁我父皇傷心欲絕的時候趁虛而入?”
“不這麽做,如何贏得陛下的心?陛下看我是你娘徒兒的份上,對我沒有抗拒之心。再者,我年輕貌美,溫柔體貼,慢慢的,陛下與我成就鴛鴦之好,帶我進宮,對我一心一意。”南貴妃的臉龐浮出溫柔淺笑,仿佛落在佛前睡蓮上的一抹淺淡浮光。
“你的美夢該醒了。”蘇輕亦狠狠地拭去眼淚,霧氣氤氳的水眸頓時清亮起來,寒戾無比。
“我得陛下歡心十幾年,寵冠六宮,風光無限。原本,我很有希望位尊中宮,悠兒享受陛下天大的寵愛,我兒子也會成為太子,而今,這一切都變了。陛下眼裏隻有你,寵你疼你,恨不得將天下最好的都捧到你麵前。這一切都是因為你這個小賤人!”南貴妃翻然變色,美眸迸射出狠毒的芒色,咬牙道,“今夜我要你死!”
“死並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有人根本不知死神已經來臨。”蘇輕亦嫣然一笑,絕美,魔戾,駭人。
紫薰嬤嬤提醒道:“娘娘,時間不多了。”
南貴妃點頭,麵容回歸平靜,“本宮把你娘所有事都跟你說了,你應該死得瞑目了。不過,本宮要問你一件事。”
蘇輕亦好整以暇道:“娘娘請說。”
南貴妃問道:“本宮記得,你左臉有一塊胎記,胎記為何不見了?”
蘇輕亦冷笑,“北影國隱王醫術高明,區區胎記,有何難處?”
南貴妃深深地笑,“那你可知,你左臉那胎記並非出自娘胎,而是因為本宮在送你去北影國之前,給你下了一種詭秘的藥,你左臉便出現一塊胎記。”
“娘娘真是好手段。為了防止父皇派出去的人認出我,你真是煞費苦心。”
“本宮沒想到,你一到東海國,陛下就認出你。”
南貴妃嫵媚地笑著,眸光陰狠如毒,“眼下你可以死得瞑目了。紫薰,動手!”
蘇輕亦挑眉,高深莫測道:“我的確死得瞑目了,那麽你呢?”
南貴妃麵色微變,“你什麽意思?”
紫薰嬤嬤早就不耐煩了,掌心凝聚起一團黑氣,正要轟向蘇輕亦的時候,但見她看向自己,盈盈一笑,“紫薰嬤嬤,你進宮十年了吧,不過為什麽你的咽喉跟男子一樣有喉結?莫非你是男子?”
紫薰嬤嬤麵色大變,手勢頓住。
蘇輕亦寒氣森森的眸光轉向南貴妃,淺笑吟吟,“娘娘,你把一個男子養在自己的寢殿做什麽呢?父皇寵愛你十幾年,莫非你覺得父皇的恩寵不能滿足你,因此你還要另一個男子在你獨守空闈的夜晚慰藉你?哦,我明白了,娘娘美豔不可方物,必定不甘寂寞,想必三皇子未必是父皇的親生兒子吧。”
隔壁牢房的東海國皇帝,眼眸瞪得大大的,四肢顫抖得更厲害了。
這該死的賤人,竟敢背著他養男人!他一定要把她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以蘇輕亦精準毒辣的目光,雖然這是第一次見紫薰嬤嬤,不過紫薰嬤嬤的大塊頭、冷厲的麵容與咽喉的喉結出賣了他的身份。接下來的話,她也隻是臆測,誅心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