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莫若相見歡 下
巨大的灰綠色牆磚層層垛堞，高得幾乎望不見頂。厚實的城門爬滿了青苔，鏽跡斑斑的門環透露出絲絲陰冷。
我們從城牆攀上去，卻沒有看見一個守衛，出乎意料地順利抵達城內。
城內一片與人間無差的街道樓閣，甚至還有小橋流水。不過這裏的樹蒙著灰色的霧氣，這裏的水隱隱顯著血色，這裏荒無人煙，這裏隻有呆滯的，或飄或停的鬼魂。
妖怪在哪？我有些疑惑地看看蕭禦景。
蕭禦景沒有說話，幾人眼神交流後繼續前行。我們之所以佯裝做鬼魂，不僅僅因為容易，還因為鬼魂在這裏幾乎算是景物般的存在。沒有人會無聊的觀察鬼魂，沒有人會在意鬼魂的狀態。我們隻需要安靜地走，時而停停，便不會引起任何人注意。
看著周圍有的完好無損，有的殘破著身子的鬼魂不斷地默默飄過，我還是瘮的慌。旁邊蕭禦景一直若有所思，而夜孤涯依舊抱著劍保持沉默。花澗月給水水戴了頂白色的冪黎，一路走來都抱著水水，麵無表情。真是好臂力……
我不再東張西望，模仿著魂魄走走停停，漸漸地，適應了空氣中一直飄散的血腥味。
忽然，遠處傳來整齊的馬蹄聲，鐵片敲在青石板上，在空蕩的街道上久久回蕩，冰冷肅穆。幾人不由得停下，望向步伐劃一的的隊伍。
黑色的鎧甲泛著水澤，黑色的頭盔隻露出裏頭人的那一雙沒有感情的眼睛，手持不同的武器，冷然走過。沒有將軍領隊，卻十分協調。十幾排的鐵騎之後是十幾排的步兵，同樣的盔甲，同樣冰冷的眸子，長矛長戈，幹淨利落的步伐，讓人佩服之餘很是心驚。
這樣的軍隊，是要對付誰？這樣的陣仗……不安和恐懼不斷地在猜疑中膨脹。
忽然，一聲長嘯響過，大軍瞬間轉身，隻聽見鐵甲的摩擦聲，大軍瞬間掉頭了。沒有一點不和諧，這般協調的軍隊，是人嗎？
我忽然驚覺。這可是這裏的軍隊。那麽是人類的隊伍嗎？這裏真的還有活人生存著嗎？
蕭禦景拉了拉我的衣袖。我這才回過神，默默跟上眾人，向著大軍離開的方向前進。不可能不在意這樣的軍隊。倘若這就是清尹的軍隊，倘若清尹與昆吾、白國聯手……倘若這裏的君主根本就是想要吞並天下。
不能保證這支隊伍是要舉戈向外界的，但願那種情況永遠不會發生。我暗暗安慰自己。
遠遠看見軍隊進了內城，我們靜靜地停在一個角落，看著內城的正大門緩緩關閉。隨後兩旁的朱門緩緩開啟，四個穿著青綠色盔甲的衛兵站在門口守衛。
片刻，幾十個穿著普通百姓衣服的人走了出來。我不由得吃驚地看向水水。水水微微蹙了蹙眉壓低聲音說道：“姐姐，那些是妖精。”
不久更多的妖怪出了內城，有的慢慢走回自己的屋子，有的在街道上擺起了小攤，有的四處閑逛著，儼然一副人間圖景。但是沒過多久，幾隻體積龐大的動物走了出來。有一隻長了豬的鼻子，象的頭，鹿的身子，驢的脖子，蛇的尾巴，別提有多好笑，但是它突然張開嘴似乎是打了個哈欠，卻露出了滿口世間老虎都自歎不如的尖利牙齒，尾部無意掃到了牆壁，輕鬆地地刮下了厚厚一層的牆土。
水水解答道：“那個長得最古怪的是宓冕，那個全身發綠的是蠻淣，那個看起來殼甲很厲害的是鐵扈……”
從內城中不斷走出來一些奇形怪狀的生物，有些還被牽著，像是私有的寵物。
“這些獸形的都不是很厲害，真正厲害的的是不會化作本體形態的。”水水耐心地為眾人普及信息，“我仔細看了看，這外城來來往往的都不是很厲害。隻有一個特別強大，但是已經不見了。放心，他沒有注意到我們。”
“小水，你所說的不是很厲害……按照我們幾個裏頭的能力為標準，你覺得比較接近那個人？”蕭禦景輕蹙眉頭開口道。
“呃……我沒見過姐姐動手，也沒見過姐姐身上有力量波動……估計是姐姐的水準吧？”
我無言以對。我明明也不錯的好不好。不過看來這些外城的妖怪都是沒有很大威脅的，這倒是個讓人舒心的消息。下麵，我們就應該去內城探探究竟了。
我們前前後後地走過守衛。守衛完全目不斜視，絲毫沒有在意進城的魂魄有什麽異樣。我不由心下鬆了口氣。今日估計是清尹閱兵之類的日子，內城裏可見一些正興奮地討論方才所見震撼陣容的妖精。
軍隊進城後沿著內城大道直接進了兵營。兵營門口倒是也有幾個鬼魂木然地想往內走，可是都被一道無形的屏障擋了回來。
我們無法，隻好在內城別處遊蕩。
這內城就要比外頭熱鬧多了，來往的人穿著倒也華貴，酒樓客棧，賭坊妓院，倒是應有盡有。妖們長得並不都是特別出眾，偶爾幾個十分驚豔，但都是些過分嫵媚的。水水說，那種迷人的都是狐妖。
“整個城並不是很大呀……”
“清尹原本就隻有幾個山頭有門派建立，才有的較大的建築。大家都是住在自己的小屋裏或者根本就沒有住的講究。”水水看向我，小聲說道。
“原來如此。那麽現在怎麽都住到城裏來了呢？清尹好歹是一片狹長卻也算遼闊的疆土。那麽多人住的下嗎？”
水水沒有說話，應是不知道如何回答我，巴巴地透過冪黎看向花澗月。
花澗月微勾了勾唇：“清尹雖大，但是有一半都是些不受管束的妖怪，更別說清尹的南部完全是一片原始的林子，作為門派曆練的場所。現在的國王雖說控製住了白道，但是也操控不了那片區域的。那裏的妖怪可比這裏強悍的多。”
我不再說話。眾人已經來到了土色的宮牆外，同樣的，這裏也有屏障擋住了魂魄的進入。
這麽長時間沒有什麽進展，已經餓了半天了的我們也有些疲態。如果再繼續逛下去恐怕四個肚子咕咕叫的鬼魂不被注意也會被發覺不對勁的。
蕭禦景示意眾人拐向一戶大宅子裏，挑了個僻靜的地方坐下，拿出依舊新鮮的果子分給眾人。正吃著，水水忽然站起，驚喜地就要高呼什麽。花澗月急急站起身，捂住水水的嘴巴，語氣顯著責備和擔憂：“水水，你要做什麽？！很危險的，知不知道……”
水水不由得眨了眨眼睛，很快眸子裏一層水霧，楚楚可憐：“水水問到姐姐的味道了！……嗚……月哥哥，不要生氣，水水不會再這樣了。”
花澗月抱了抱水水，輕輕拍了拍她的背，輕聲緩語地道：“哥哥沒有怪你的意思。哥哥是擔心你，知道嗎？不過……水水，你確定嗎？真的是姐姐？”
“嗯！水水不會弄錯的！姐姐在這裏，在那邊那間屋子裏呢！”水水睜大眼睛，一本正經地看著花澗月，水蔥般的手指遙遙地指向遠方的一間屋子。
花澗月皺了皺眉，從眼神中看來很不想讓水水見到姐姐。
我和蕭禦景相互看了看，略有些不明所以。
“哥哥能帶水水見見姐姐嗎？”水水扭捏著開口道，雙手扯著花澗月的衣擺輕輕搖晃著。
花澗月依舊鎖著眉，半摟著焦急的水水，半晌開口道：“你姐姐，走過來了……”
水水定下心，開心地抱住了花澗月：“真的耶！月哥哥！好開心！真的要見到姐姐了！”
花澗月淡淡地笑了笑，默默注視來人。
一雙水藍色的眼睛，藍色的長發被完成雲髻，錦緞織成的裙子很是華美動人，襯得眼前女子白雪肌膚，端莊美豔。步搖隨著走動微微搖擺，發出悅耳的聲響。她略微詫異地看了看花澗月，隨後看向水水，笑得很是親切迷人。
“姐姐！”水水鬆開了抱著花澗月的手，興衝衝地跑向對麵的女子那裏，直直紮進女子懷中，“姐姐，水水好想好想你……姐姐，為什麽都不回來看我……”
說著就要哭出來。女子一下下地順著水水的背脊，眉眼彎彎：“姐姐也想念水水啊。隻是姐姐出不來。……水水，怪姐姐了嗎？”
水水被輕輕推開半步，女子明媚的眼睛含著溫暖的笑意看向她：“水水，怪姐姐了嗎？”
水水愣了愣，用手擦去隱隱的淚水：“不怪的！水水知道姐姐不是故意拋下水水的。水水懂的！嘻嘻……水水最愛姐姐了。” 果然是孩子。
女子笑著將水水摟進懷裏。我注意到花澗月變冷的臉似乎更冰冷了……
隨後女子與花澗月不冷不淡地寒暄了幾句。花澗月將我們簡單地介紹給了女子。
“有幸結識各位。小女子水婼晴。”女子行了個禮，苦笑道，“不過，諸位進到城裏來，是有什麽打算呢？要知道，這裏的情況實在不是很好……”
“方便的話，在下比較想問問婼晴姑娘怎麽會來的這裏？又在這裏做些什麽呢？”蕭禦景淡淡笑著卻眼神疏離，開門見山地問道。
“這個沒什麽不好說的。我們邊走邊談。”水婼晴爽快地開口道，“那時候，我準備和幾個人進城營救我的一個好友，但是沒有想到對方識破了我們的計劃，將我們抓進了城裏。他們將我們關在不同的牢房中，想讓我們自生自滅。而我靠著暗袋裏的糧食挨過了幾天。……出來的時候，認識的人都死了……”
水婼晴皺著眉，像是在忍受內心的痛苦。水水貼心地抱住她，默默蹭著水婼晴的肩膀：“姐姐……”
水婼晴調整了一下呼吸，扯出一個淺淺的笑容：“沒事……謝謝水水……但是沒有宮裏的批準，沒有人出的了城。因為……我們都被施了毒咒……沒有人能夠，活著出城。後來，我在外城開了一間小店。生意好起來就搬進了城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