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劫應是煙雲 上
暮色四合，周圍卻不見一絲人煙。
“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我們怎麽辦？”我還是不想睡在荒郊野外。
“沒有辦法了，這裏是兩國的灰色地帶，沒有人管……唔，山賊倒是很多。委屈一下吧。”蕭禦景下馬，攤開一塊藍布鋪在地上，“你睡這上頭，周圍記得撒些防蟲的藥粉。”
“那你呢？”蕭禦景一直很整潔，感覺就是一個很愛幹淨的人。
“我無所謂啊。一個男人在乎這些做什麽？”蕭禦景挑挑眉，滿不在乎地坐在地上，身子靠在一旁的大樹上。
我學他挑了挑眉。嗬，那我就不客氣了。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在自己周圍撒了一圈又一圈。看了看，皺皺眉，還想再撒。
“夠了……”蕭禦景無奈的聲音響起，“你的這藥藥性夠強了，一圈就夠，還撒這麽多……都夠一隻毒死小獸了。你自己小心，別一睡不醒了。”
我瞥了他一眼，看看自己撒的厚厚一層，摸了摸鼻子，默默用腳劃拉劃拉，使藥粉均勻鋪散開來，這才坐下吃幹糧。抱膝坐著，看著越漸昏暗的天空，咽下最後一口餅，我側頭看向蕭禦景：“蕭禦景呐，我們難道不需要點個火什麽的？”
“唔，我們就在道旁宿營，野獸什麽的倒是不大會出現。倘若豎起篝火，恐怕今晚我們就不用休息了，很快會有一群人來拜訪我們的。”蕭禦景懶懶地靠在樹上，眼眸輕眯。
“好吧。”我皺皺眉，將包袱墊著腦袋，緩緩躺下。
天空恰似上好的墨色錦緞，密密地散布著奪目的鑽石珠寶，沉穩而華美如斯，不知怎的就讓我想起了司空驚絕。嗯，好久沒見到了，不知道是不是還是那麽粘人。話說……表哥能不能和他走到一起呢？哎，這兩人的事，還真傷腦筋……近來事真心多，我覺得挺是苦惱，揉揉眼睛，不再想，繼續看星星。
這滿目的璀璨中，有一顆格外的光彩奪目。明媚的就像母親的雙眸。母親……映象裏母親很美很美，尤其是一雙黑珍珠般的眼睛特別動人。
記得小時候母親每次生氣，都會用那雙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我，並不言語。我卻能感覺到母親深深的譴責和傷心，因而每次我都會慚愧地低頭道歉，請母親原諒。
後來……母親漸漸看不清東西了，什麽東西在她的眼睛裏都隻是一塊塊的色塊，認不出誰是誰。可是母親的眼睛愈發動人了，每日都似含著水般閃耀。濃密微翹的睫毛更是將母親的雙眸修飾地就如神創般的豔麗。可是，再也見不到了。我甚至沒有同母親說最後的道別，母親就匆匆地離開了。
想到這裏，我看著的那顆星星慢慢模糊，似有霧氣蒙著。直到臉上有水珠滾落，我才驚覺自己哭了。
我苦澀地勾勾嘴角。母親的死，這種賬，想要算怎麽算得清。老皇帝先母親而去就當做是天降的報應吧。而現在，我需要為拯救北唐盡力，同時前往清尹幫助正方，也算是替母親守護清尹……隻是，我可以做好嗎？心中實在七上八下。
“怎麽哭了？”蕭禦景察覺了傾身過來，伸手為我擦去淚水，聲音帶些笑意，“不會是想家了吧？”
知道他想讓我心裏舒服些，我沒有計較他的調笑。側過頭認真地看著那雙黑暗裏熠熠生輝的眸子：“蕭禦景，我們能成功的，對嗎？”
蕭禦景的眸光暗了暗，片刻，字字清晰地回答道：“會的。我相信我們可以做到。”
我微微一笑，握住他的手：“嗯，我相信你，我相信自己。”
蕭禦景頓了頓，反握住我的手，眼睛笑得好似月牙動人。
“對了，你的手怎麽這麽滑膩呀？都用什麽保養的？”我話題一轉，另一隻手的食指在蕭禦景的手上來回滑動。
“……咳咳，木子瀟……你知不知道，男人的手也是不能亂摸的？”蕭禦景眸色暗沉，似有著什麽東西在湧動。
那種山雨欲來的感覺嚇得我趕緊放手，訕訕地笑笑：“嗬嗬，我知道了啦，知道了。不碰，我不碰……我不知道男的也是有節操的。啊！不不不，呃，我不知道你的手這麽金貴……嗨，不是，我的意思是……嗚……天色不早了，我們早點休息吧。”
蕭禦景沒有說話。氣氛詭異。我不敢看他，側向另一邊，緊閉上雙眼默念：“睡吧，睡吧，睡覺吧……”
翌日被日光喚醒，我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稍稍整理一下，轉身看向蕭禦景那邊，卻發現空無一人。急忙起身，四處一看，依舊沒人。但看見兩匹馬在不遠處悠閑地吃草，心中稍稍一寬。
我匆匆收拾好包袱，朝四周大喊蕭禦景的名字。沒有人回答。
我焦急地跺跺腳。不能輕易出去找，如果他回來了發現我又不在，豈不糟糕？心裏莫名地很為他擔心，雖然理智告訴我，蕭禦景絕對是魔擋殺魔的人。
我不由自主地來回踱步，不停地向四周打量。
許久，終於看見一個人影走來。看頭飾，確是蕭禦景，可是他似乎還抱著一個人？
片刻，蕭禦景從樹林裏走了出來，懷中半摟著一個人。我趕緊迎了上去：“蕭禦景……你去了哪裏……我……”好害怕……咦，我為什麽這麽害怕？
“讓你擔心了。”蕭禦景走回我們原來宿營的地方，放下那人，“我在林子裏救下的。值得一救的人物。”
我疑惑地打量這個人。他身著昆吾的衣服，而且看樣子是江湖中人。眉目俊朗，眼角微微上挑，薄唇泛白，輪廓堅毅冷然。嗯，看右手，還是個握劍多年的人。
“哦？為什麽說值得一救？”
蕭禦景一邊為那人上藥包紮，一邊說道：“今天清晨，我聽見林中有打鬥的聲音，就去看了看。發現兩個人被劫持，還有一位劍客正在試圖救他們。”
“但是我去的時候已經太遲，那群賊人給那兩人喂了劇毒，錯過了解救的時機。我看這人打起來奮不顧身的，很是拚命，可惜寡不敵眾，已經負傷累累。……我出手打退了那幫人，救下他，以為那兩人是他的親屬好友，跟他說節哀。但他頓了頓說，那不是他的親友，他並不認識那兩人。隻是跟我一樣碰上了才出手的。”
蕭禦景目含欣賞：“我看得出來，他沒有撒謊。說明這是一個很重義氣的人，甚至可以為不認識的人拚命……我很佩服。”
我點點頭：“的確是個優秀的劍客。如此正直，配得上劍！……不過，他的劍呢？”
蕭禦景苦笑：“這個說來好笑。我救下他之後，幫他查看了傷勢，然後告訴他他的劍折了。這個連重傷都沒有吭一聲的人，居然看著劍就暈過去了……”
我扯了扯嘴角，又故作深思地拍拍蕭禦景的肩膀：“這你就不懂了。劍客手中的劍就是他們的生命呐！劍在人在，劍亡人亡！你還是不夠凜然，不能領會呢。”
蕭禦景沒有理我，掏出一袋果子：“新鮮摘的。”
我立馬忘記剛才說了什麽，歡騰地接過，在一旁樂滋滋地啃起來。半天了才想到問問：“你吃了嗎？”
蕭禦景瞥了眼我手中殘留的四個，挑挑眉：“唔，不重義氣不夠正義的我，一點都沒有為自己留下一個果子，更別說先吃了。”
我摸了摸嘴角，尷尬地笑笑：“我的錯，我的錯。蕭大人見諒，小女子私藏了一個甜饅頭，這就敬獻給蕭大人您！”
說著，肉疼地摸出一個小布包並著那四個果子，顫悠悠地遞給此時笑容格外燦爛的蕭禦景。
唔，沒有得加餐了。什麽時候能夠進城呢？……我揩揩眼角，默默看向天空。……為什麽雲朵都長得像甜饅頭呐？！！
蕭禦景帶著那人乘一匹馬，我則背著兩個包袱。因為那人的傷勢不適合快馬加鞭，我們隻得減慢速度，但又不想拖累行程，於是連中飯都在馬上解決了。可憐我一點都沒有吃飽，還被顛的一點胃口都沒有。又餓又反胃，眼淚都要流下來了啊，父君！
終於，我們趕在城門關閉前來到了昆吾的邊城——九霄。我不由得沉下心，讓自己坦然麵對官兵的檢查，隨著蕭禦景順利進了城。
沿著一條不大的街道前進，物色了一家整潔的客棧住下。因為要照顧那個受傷的劍客，蕭禦景有點遲疑地答應跟那人一間房。誒，不過為什麽會遲疑？都是男人的，莫不是他怕對那個劍客暗生情愫？呃，好吧，我在亂想什麽？真是……被表哥影響了。
我疲憊地回房沐浴，終於把自己打理得清清爽爽的，下樓等蕭禦景一起吃飯。
不久，一個綠瞳藍衣，英俊過人的男子走了下樓。那人身上沒有一點繁複華貴的修飾，卻由內而外地散發著一種睥睨天下的貴氣。隻見他好像猶豫了一下，走到我麵前，聲音清冷而富有磁性：“你是……木小姐嗎？”
我點點頭，等他下文。哪裏來的如此好看的漢子？
“謝謝你們搭救我。”他真誠地看著我，倒讓我不好意思了。原來他就是那個劍客？
“是蕭公子救的你。謝我做什麽。”他不回答，我無奈地摸了摸額角，隻好沒話找話地說道，“坐吧，等蕭公子下來，我們就吃飯了……”心裏則在思索。嗯，話說，這人究竟是什麽身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