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書生的自述
“敢問這位夫人，你家惜兒是不是去年的文魁娘子白文惜？”
一位布衣書生顫聲問道，臉色蒼白，像是想要確認什麽。
“是，我女兒就叫白文惜，你是，你是那個窮酸秀才？”
“你是不是知道什麽，你是不是知道什麽，”婦人淚眼朦朧中似是認出了書生身份，撲過去一把抓住書生衣襟，搖晃著問：“對了，你不是欽慕我家惜兒嗎，她有沒有找你求救，有沒有，有沒有，你說啊……”
書生卻目視前方，漸漸雙目赤紅，臉上是羞憤至極的表情，任由婦人撒潑半晌之後，他一把推開婦人，轉身衝著身後一個公子哥兒一拳打了過去，那公子哥兒似早有防備，伸手擋了下來，但他忽略了書生的狂性，一頓胡亂王八拳砸下來，公子哥兒本就是個身體虛浮的弱雞，頓時被打了個抱頭鼠竄。
婦人看著眼前這一幕，忽然反應過來，撲過去就衝著那公子哥兒一頓抓撓：“是你對不對，你欺負過我家惜兒對不對，是你逼死她的對不對，是你是你是你……”
婦人身寬體胖，發起狂來出手比書生還要厲害三分，啪啪啪大耳刮子甩在公子哥兒頭上臉上，幾下那公子哥兒就受不住了，又是求饒又是痛罵：“不，不要再打了，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別來找我，不是我逼死的，又不是我一個人，京城裏但凡有點錢的誰沒上過她？”
婦人的手舉在半空，神情僵直，從喉嚨裏緩緩擠出幾個字來：“你說什麽？”
公子哥兒驚恐的捂住嘴，視線在現場掃了一圈，落在皇帝鑾駕之上，白眼一翻，竟是嚇暈了過去。
“啊……”
書生突然狂叫，然後哈哈大笑，笑聲淒厲，如同泣血：“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好個集賢樓，好個文魁娘子女狀元，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可笑，可笑，京城竟有如此一大毒瘤，蒼天啊，你是瞎了眼嗎？”
聽懂了他話中之意的大有人在，嘴唇顫顫不敢言語，不懂的隻當他受刺激過大發了狂。
王思棠隻隱隱猜到一些，轉頭茫然看皇帝，皇帝臉色沉沉，微微搖頭製止侍衛上前：“讓他說！”
這就是要不顧後果當眾揭穿的意思了。
王思棠隱隱期待，她對於集賢樓同樣好奇得很，劇情描寫並不多，隻知道這裏掛羊頭賣狗肉，內裏髒得很，其中細節卻不是她能夠想象得出的。
楚丞相看了老搭檔常太傅一眼，壓低聲音詢問：“不攔著？此事若是大庭廣眾捅出來，後果不堪設想啊！”
常太傅微微搖頭：“攔不住了。”
是啊，攔不住了，在皇帝有意縱容之下，此事終將大白於天下。
倆大佬神色複雜的忘了一眼鑾駕之上麵色諱莫如深的帝王，微微垂目。
“喬書生，你快說啊，到底是怎麽回事？”
婦人催促，繼而她恍似想通了什麽，驚懼的死死捂住了嘴，然後大力搖頭，尖叫道：“別說，千萬別說，喬書生，說不得啊，說不得啊……”
“說不得？有什麽說不得？”
書生竟然掄圓了巴掌狠狠給了婦人一巴掌：“惜兒有今日，全因你這個貪慕虛榮的母親所致！為何說不得，今日不說，惜兒的冤屈再無沉雪之日。”
婦人似是被打傻了，狼狽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嘴裏喃喃：“我的錯？我的錯？”
“沒錯，就是你，成日裏想著讓自己女兒攀附權貴，如今好了，她攀上了，也死了，你滿意了吧？”
“去年文魁娘子征選之前，我和她便已私定終身，那時我們就曾相約來年等我高中，便成婚生子，她並不想去選那什麽勞什子的文魁娘子，她也爭不過趙家娘子，於是我便上門提親。老虔婆，你還記得你當日是怎樣羞辱我的嗎？你說你的女兒是未來高官太太，並叫人將我打了出去……”
夫人喃喃哭道：“我有什麽錯，誰家不是希望自己女人嫁個好人家，女兒高嫁，女兒高嫁……”
“好，我就是個窮書生，你看不上我沒關係，那後來呢，後來我察覺不對勁，惜兒歸家的時辰一日比一日晚，我數次上門求你去看看，你可有引起一絲重視？”
“我窮，我甚至連集賢樓的大門都進不去，所以我隻能每日傍晚去集賢樓外麵等著，眼睜睜看著她日漸消瘦，看著她再無一絲笑容，直到有一天，她看到了我，向我求救，我才知道她過得不好，很不好！”
“你為什麽不報官？”婦人抓起地上一把泥土，泄憤一般往書生身上打去。
書生似悲似笑：“你以為我沒有報官嗎？我先後三次擊鳴京兆府大鼓，得到的不過是一頓又一頓的板子，還是惜兒找到了躺在病床上險些死去的我，給了我療傷藥，笑著說沒事了，說她隻是不習慣集賢樓的生活罷了，現在習慣了……”
“習慣了哈哈，她說習慣了，我怎麽可能相信，我明明看到她手腕有淤傷。於是後來我想了另外的辦法，跟一條狗一樣去巴結這位錢公子，好不容易終於進了集賢樓，你們猜我見到了什麽？”
“我什麽都沒有看到，錢大海讓我等在門外，說他忙完了再幫我找人……”
說到這裏，書生臉色充血，神情猙獰：“當時我竟信了，我信了，所以我就乖乖的等在門外，那是集賢樓靜室的地字九號房，期間我恍惚聽到了惜兒的哭聲，我想要去找，可想到錢大海的話，我又按捺下來了……我至今都記得錢大海從屋裏出來時臉上的表情，譏誚、嘲諷、痛快……”
“當時我隻急著找人，並未察覺不對，事實上錢大海對我一直是如同對待最下等的賤奴，然後錢大海果然幫著我找人了，找了一大圈，集賢樓管事回說惜兒姑娘身子不適，早早就回家了……我又信了，然後就等來了第二天惜兒自殺身亡的消息。”
“今日之前，我一直懊悔於那一晚沒有認真仔細的找她，若是我再仔細一些，再求一求錢大海，是不是結局就會不一樣？”
“可就在剛才，我才明白，那一晚惜兒就在地字九號房裏，是她在哭，是她在向我求救，我竟毫無所覺，我真是廢物，廢物啊啊啊……”